顾轻澜的针灸最多只能挽留凌雪半个时辰的性命。
牢房中再次只剩下顾轻澜和凌雪。
凌雪的粉色衣衫早已经被鲜血染红，再也不见与顾轻澜处处作对时的活力与狡猾。
待到顾轻澜针灸以后，凌雪果然恢复了些许清明，好像大梦初醒一般。
梦里的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祖父被歹人杀害，而她却因为迷失自我，将一切仇恨加注在了楚云修身上，时时想要杀死楚云修。
凌雪看着眼前眉目温和的女子，神情恍惚，若不是兰夫人，自己恐怕真的已经酿成了大错。
正如夜一认为的那般，真正的凌雪，宁愿伤害自己，也绝对不会伤害楚云修。
可是，一切都晚了。
顾轻澜见凌雪清醒过来，正要呼唤夜一进来，却被凌雪拉住了衣角：“兰夫人，你不要走，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顾轻澜闻言惊愕不已，不明凌雪想说什么。
但是最终缓缓俯身，安静倾听着凌雪的故事。
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凌雪脑海里许多记忆开始鲜活起来。
她记得自己最爱的人是祖父，最喜欢的人是楚云修，可是楚云修总是对她视而不见，她还记得有一对眸子总是追随着自己，却从来不敢靠近自己。
凌雪的生命只剩下半个时辰，她用力余力回忆着自己的过往，回忆着地宫的残忍，无边的恐惧，当她将一切说完以后，只觉得自己灵魂上的枷锁终于解开了，身体也不觉得有多疼痛难忍了。
顾轻澜听完了凌雪的故事，却觉得心口有些发堵，也终于明了她刺杀楚云修的执念从何而来。
一切都不是凌雪的本来意愿，而是那个红衣男子的阴谋。
凌雪清澈的眸子望着顾轻澜，缓缓道：“兰夫人，请你一定要好好守着世子，因为他太孤单太难了。”
顾轻澜闻言一愣，凌雪说得没错，楚云修的处境十分艰难，可是她临死之刻，依然放心不下楚云修，足以证明她对楚云修深爱不假。
可是顾轻澜不敢轻易答应，因为她与楚云修之间本来就是做戏，何来相守的说法？
“我唤世子进来一下，你有什么话自己对他说吧。”
顾轻澜此刻的心里没有嫉妒，只有心疼。
凌雪从始至终都是被人利用，被人控制，以往的过错也即将随着她的离去而消散。
“不用了。”凌雪苦涩一笑，嘴边尽是鲜红：“我不想世子瞧见我这么丑的模样。”
即使知晓楚云修心里没有自己，凌雪依然不想给楚云修留下不好的印象。
顾轻澜闻言沉默了，最终看向门外焦急不已的夜一：“那夜一呢？”
凌雪沉默片刻，就在顾轻澜以为她依然会拒绝的时候，凌雪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夜一听闻凌雪答应让自己见她最后一面，立马快步走了进来。
顾轻澜主动退出了牢房，让夜一和凌雪独处。
楚云修瞧见顾轻澜的脸色十分不好，想要上前，却发现她依靠在牢门处，一脸沉思。
楚云修终究握紧了拳头，未曾再移动半步。
眸光落在她衣衫上的斑驳血梅上，确定不是顾轻澜的鲜血，楚云修这才止住了欲要抬脚走近的动作。
……
牢房内。
夜一半跪在凌雪身边，满目悲伤。
他抬起衣袖，轻轻擦拭着凌雪脸上的血污。
夜一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如此亲近凌雪，可他宁愿这辈子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只要凌雪能够福乐一生。
“夜一，谢谢你。”凌雪看着面前的夜一，也是第一次这样认真仔细地瞧着他。
夜一相貌端正，眉眼俊秀，身姿高大，走在人群里同样也是出众的男儿。
如果初遇那年凌雪第一眼看见的是站在房檐下的夜一，而不是门口处的楚云修，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凌雪偏头看向牢房外，她知道楚云修就站在外面，即使他的大半身子都隐在黑暗中，可他自带的光芒依然不会被黑暗吞没。
所以，凌雪知晓，就算当初第一眼瞧见的是夜一，可她还是会爱上楚云修。
有的人，一眼便是一生，万劫不复。
楚云修好似知晓凌雪想要看自己最后一眼，他下意识地向烛火处踏去，整个人显露在光线下，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楚云修漆黑的眸子对上凌雪的双眸，却无半点爱意。
凌雪知晓楚云修此举是在可怜自己，他从来不曾留意过自己，他对于自己的照顾与忍让都是因为祖父的嘱托。
其实，楚云修并没有他表面这般冷血无情。
如今他不也是为了满足凌雪的心愿，主动向前走了几步吗？
凌雪收回了视线，看着夜一，轻声道：“夜一，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个懂得你心思的女孩子，千万不要再做木头，不懂得表达……咳咳……”
夜一闻言一愣，这是他熟悉的凌雪小姐！这才是真实且善良的凌雪小姐！
原来她知晓了自己的心意！
夜一半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轻轻将凌雪揽入怀中，好像抱着自己的珍宝：“凌雪，我喜欢你。”
夜一终于说出了这句喜欢，终究没有忍住汹涌的泪意。
“我知道……”凌雪轻声回应，嘴角微微上扬。
凌雪最后一眼牵挂的不是前半生追寻的楚云修，也不是后来的红衣公子，而是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一般的夜一。
夜一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真心牵挂着她的人啊！
只可惜，当凌雪明了何为真情的时候，她已经再也没有机会拥有这份真情了。
始于凌霄谷的爱念在三人之间纠缠，到了最后，谁的爱都没有得到圆满。
凌雪抬手想要为夜一擦拭眼泪，可她却再也没有力气动作。
“如果，我喜欢的是你，该多好……”
凌雪的手无力的放下了，再也没有举起的可能。
夜一察觉到怀中的凌雪突然没了气息，此刻宛如万箭穿心，仰天痛苦长哭：“啊！”
彼时一直站在门外的顾轻澜浑身一震，凌雪去了。
分明见惯了生离死别，可顾轻澜最不喜的依然是生离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