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岳峰？
我看看浴室那边，里面还有水流哗哗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悄悄保存了号码，换了一个不起眼的备注名，然后删掉了短信。
第二天我就联系岳峰，我们约好下午四点，金融街上那家左岸咖啡馆见面。
他比我提前到了左岸，一进门我就看到了他。坐在窗边，白色衬衫浅色牛仔裤，整个人很清爽，温文儒雅。
他带着和善的笑容，冲我挥挥手，我坐定，张口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回来了？”
岳峰一怔，继而笑道，“不是你给我寄了结婚请帖？”
我这才想到，原来陆于琛说要给他喜帖，真不是说着玩玩的。
“嗯，是。”我尴尬的笑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不远万里赶回来了。”
“你的婚礼，我当然要参加。”他一直看着我，目光里有些很特别的东西，“新郎是那位陆先生？”
“是。”
“祝你们幸福。”他伸出一只手。
我微微一愣。
对岳峰的感情，多数还是来源于在国外那段时间他对我的照顾。他在我人生最无助、最灰暗的时候出现，这种雪中送炭的温暖，会让人铭记一生。
犹豫一下，我还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说实话，我有点嫉妒他。”岳峰笑起来。
“这次你来参加完我的婚礼就回去吗？”
“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我一惊。
他淡淡的说，“我把那边诊所关了，带着这些年的积蓄回来。我还是想在老家找份工作，安度余生。”
可是……
他真的能在江州“安度”余生吗？
十几年前那场医疗事故，不管他是无意还是有人指使，都已经搭进去两条人命，是一个无法弥补的过失。即便我是外行，可我也知道这对一个医生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他才会躲到国外去吧，因为江州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然而现在看起来，他的职业生涯并没有受到影响。在国外照样拿执业牌照，开着诊所逍遥自在，而且说回来就回来，把找工作说的那么轻松。
岳峰的背后，是不是也站着什么人？
我突然想起那天他跟裴翊的眼神交集。
难道……
不，应该是我的错觉吧。那天情况太混乱，我一时大脑短路看走了眼，也是有可能的，并不能因为一个眼神就断定什么。况且就算他跟裴翊认识，也不能说明他的背后就是裴家啊。
但这件事确实在我心里结成了疙瘩。
“邱晴，你怎么了？”岳峰的手在我眼前挥挥，笑道，“发什么愣？”
我回过神来，“哦，抱歉。这几天大概因为忙结婚的事，有点睡眠不足，注意力不集中了。”
“你可一定要休息好，婚礼那天，我不想看到个顶着黑眼圈的新娘子。”
“是，遵命！”
他冲我笑，可那份笑容里似乎有些许负担。
有好几次他张了张口，却又轻叹一口气，低头喝咖啡。
我感到他有话要跟我说。
“岳峰，”我轻声问他，“你今天找我出来，不是单纯为了恭喜我吧？”
他看看我，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
那张纸卷着，他慢慢铺开，一下一下，仿佛很用力，也很艰难。
“这是什么？”我一愣。
“你的体检报告。”他声音里透着阴霾。
“体检报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想到，裴太太刺伤我那天，有个护士在包扎时碰到我的伤口，为防万一，我又在医院做了个从头到脚的全面检查。
可岳峰的神情让我害怕，那薄薄一张体检报告，我忽然没有勇气去翻开。
“邱晴，你上次的检查里有一项……有点问题。”
岳峰一字一顿，说的很慢。
我屏住呼吸，耳朵都要竖起来。
“你，可能再也没法生育了。”
那一刻，我脑袋里轰鸣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口炸裂。疼痛渗入骨髓，随着全身经络迅速蔓延开。
不能生育？
老天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扯扯嘴角，努力扯出一个还不算太假的笑，“岳峰……你，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在逗我吧？”
“邱晴，对不起。”他目光里有些无可奈何，“我知道你快结婚了，我不应该这时候用这种事来打扰你心情……但我是个医生，邱晴，有些实情我必须让你知道，我也可以尽快帮你出一个解决方案。”
“什么解决方案！”我一拍桌子，浑身发抖，声音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我不信……我不信！我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生不出来孩子？这狗屁体检是谁做的！”
“邱晴，你先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我打开岳峰伸过来的手，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岳峰，这是不可能的！你再给我做一遍体检，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我以前怀过孕的！我……”
忽然，好像一道晴天霹雳从眼前掠过。
我安静下来，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我以前怀过孕，是啊，然后又打掉了……这是我的报应吗？这是那个孩子的婴灵给我的惩罚？
我不禁汗毛倒竖。
“听我说，邱晴。”岳峰看着我，“你以前是怀过孕，可后来你是不是有流产经历？”
我顿了顿，木然点点头。
“我翻过你以前的病历。”他说，“那次流产造成大出血，原因就在这。”
我紧紧咬着嘴唇，视线被泪水模糊。
“太多医学术语，我也没法解释给你听。但你应该有这种常识，流产、大出血，这对女人来说是致命的伤害。”他轻轻握住我的手，眉头微蹙，“你以前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我使劲儿憋着，憋的快要缺氧，眼冒金星，但还是有眼泪滴滴答答落在手背上。
我为什么伤害自己？因为被欺骗，被背叛，因为我以为的身心交付，在那个人眼中不过是利用的手段！
“别这样，邱晴。”岳峰坐到我身边，轻轻拍我后背。我靠在他肩上，闻到他衬衫上洗衣粉的清香味。
他跟陆于琛真不一样，陆于琛不管什么时候，身上只有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
他喜欢穿白色，陆于琛喜欢黑色。
他属于阳光，陆于琛独行在黑夜……
我抬眼看他，他也在看着我，像兄长溺爱的眼神。“没事的……我会帮你。”
“你怎么帮我？”
“你只是可能没法生育。”他说，“只是可能，并不绝对。医学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而且或许真如你所说，是检查出了问题呢？所以你别太担心，我只是先给你提个醒，至于后面怎么办，我会为你再做一个详细的规划。”
他犹豫一下，“这件事……你会跟陆先生讲吗？”
我愣了愣。
跟他讲？说我生不出孩子来？
呵，那他得到陆氏的美梦就破灭了。他这段时间戒烟戒酒，每天交公粮，不就是想快点弄个儿子出来吗！
现在统统都是白忙活……真是讽刺！
我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从男人的立场出发，我当然觉得你应该告诉他。”岳峰笑道，“毕竟你们马上是夫妻了，这么大的事不应该隐瞒。”
“但我现在是站在你这边的，邱晴。”
我心头一震。
“我不赞成你告诉他。”他说，“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我帮你安排治疗。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岳峰，”我看着他，“谢谢你。”
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头脑也冷静下来。岳峰为我考虑周到，我也是感激的。
婚讯都公布了，婚礼也是箭在弦上，我没有时间烦恼这些。况且这场婚礼还关系到繁星恋人的清白，我就算硬着头皮也得撑下去。
然而没想到，几天后，沈冰竟然来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