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颤,突然想起曾经陆于琛给我看过的一本书,《摆渡人》。
那本书是英文版,那时我看不懂,他就一点一点讲给我听。那里面有一句话——我存在,只为你需要。
我曾经一直幻想可以从他口中听到这几个字,我觉得如果他有朝一日肯亲口对我说出来,就算死了我也愿意。
然而现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只觉得无比讽刺。那感觉如同ji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像童年一直想要的那个洋娃娃,那时候买不起,长大了可以买来,却发觉已经没了那种心情。
一直到午夜时分,陆于琛还跟我一同守在病房门口。
病房里仪器滴答声格外响亮,我睡不着,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夜色如洗,一轮圆月挂在天空,今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陆于琛头靠墙,仰着脸坐在长凳上闭着眼睛,响起了微微鼾声。这男人就连睡觉都是眉头紧锁的,双臂环抱,也不躺下,就这么坐着,像一头警醒的猎豹,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睁开眼睛。
我轻轻坐到他旁边,不禁伸出手来,从他的额角开始,一点点向下抚摸,指尖掠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心情也像坐过山车起伏不定。
一阵阵酸涩如海浪拍打心间。
这个夜晚我脑子特别清醒,往昔的一幕幕,总是在眼前晃。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以为都忘了,然而此刻却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掠过。
他说他喜欢女人带点书香气,即使待在家里,也是一杯氤氲着色彩和香气的洛神花茶。他说女人读书多,聊天从来不会冷场,睿智精明到连男人都甘拜下风。
他喜欢优雅的女人,聪明的女人,不吵不闹,决绝转身,他喜欢温柔的女人,乖顺的女人,体贴知心,缱绻醉人。
可惜那时的我,什么样的都不是。
我不会念书,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聊天。我不聪明,不懂事,我只会缠着他,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惹他生气。我没见过世面,他带我出去会觉得没面子,渐渐的他也不愿意带我。
我不知道什么叫洛神花茶,我只会在他夜不归宿的时候,把冲泡花茶的那些昂贵的玻璃器皿摔个稀巴烂。
我会跟踪他,查他手机,看他跟哪个女人又传出暧/昧,我跟他大吵大闹,但我绝不放手,我也可以对他温柔乖巧,但那是有条件的,他的心里必须只有我一个。
现在回头看看,我才知道当年的自己多么惹人嫌。
可我也知道,当年我有多么……爱他。
只有真的爱一个人,才会眼里揉不得沙子。
突然觉得手背一阵冰凉,原来是眼泪落下来了。
陆于琛动了动,我一慌,连忙背过身,但还是晚了一步,被陆于琛猛地抓住手腕。
“啊……”我吃痛,低声叫出来,“陆于琛,你放开!”
他怔了一下,马上松开,目光有些讶异,“是你?”
他搓搓脸,挤挤眉心,又换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我,“大半夜的不睡觉,专门坐旁边看我?”
“神经病!”我瞪他一眼。
他却得寸进尺,“不光看,还要摸?呵,来来……摸个够!不过别光摸脸啊,别的地方也想你了……”
说着他拿我手一路向下……
“陆于琛!”我又心慌又窘迫,一个劲儿挣扎,又怕被人看到,小声骂道,“这是医院!你有病吗?饥/渴成这样!”
“是,我有病!”他嬉皮笑脸凑过来,“很久没碰过女人,憋出病来了!”
“你……”
我的话还没说出来,病房里有了动静,两个值夜班的护士往那边跑,我和陆于琛也跟过去。
“这瓶打完了,去换一瓶。”一个护士跟另一个说,“我在这里,帮她翻翻身。”
“还是我来吧!”陆于琛二话不说,抢在护士前面。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做起这样的事会这么麻利轻柔。他大手护住我妈的颈椎,轻轻翻动她,一边翻嘴里一边念叨着,“翻个身,睡觉就舒服多了,别害怕!”
我被震撼到,瞅了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个年轻护士笑了笑,出门,嘴里还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
……
裴氏一堆工作,裴翊脱不开身,所以那些日子几乎都是我跟陆于琛在医院里,衣不解带的陪着我妈。尤其陆于琛,白天晚上的守在那,不管我妈换药翻身,还是喂水喂饭,都是他亲力亲为。
反倒是我这个亲生女儿,一有空就偷懒,有时候迷迷瞪瞪睡过去大半个下午,睁眼一看,陆于琛还精神抖擞的坐在那,盯着输液袋。
这是个铁人吗?都不用睡觉的!
医生常向我夸他,“都说一个女婿顶半个儿子,我看你这位,比亲儿子还孝顺!你妈妈能有这种女婿真是福气!”
我尴尬的笑笑。
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滋味。
陆于琛这些日子也瘦了,黑眼圈很明显,在医院里吃不好睡不好,可他还是陪着我。我劝他回去好好睡个觉,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请护工的,但他却说护工是陌生人,对于我妈这种病人来说,不如熟悉的人在身边照顾,她心里会更踏实。
“你真够细心的。”我又一次被他折服了。
他看看我,低头凑近,嘴唇几乎要贴上我耳廓。
炙热的呼吸,沙哑的声音,一同在耳边作祟。“你还生我气吗?”
我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生气吗?早就没有了,女人总是容易被感动吧,他这些日子对我妈妈的好,我都看在眼里。
可要说完完全全释怀,那也未免太虚假。我心里还是别扭,想到沈冰,想到沈意同,我心头就像有小爪子在挠,忍不住的别扭。
“你该回去休息休息了。”我说,“你得好好睡一觉!如果你不回去,那就去看看晴天吧,她很久没见到你。上一次见你,还是你跟岳峰在家里打架,都把她给吓坏了……”
陆于琛静静看着我,轻轻笑了一下,笑的眼角都翘起来。
他只有在提到晴天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毫无负担的笑。
果真是前世情/人,差一点都不行!
“好。”他点点头,站起来,“那……我先去你家了。我看看晴天,陪她玩一会儿,晚上我再来替你。”
“不用。”我闷声道,“今晚上裴翊过来。他公司里的事忙的差不多,今天开始,他在医院里陪着妈。”
“哦。”他答应一声,脚步顿住,站在原地很久。
“邱晴……”他轻声喊我名字,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心像是被电击到。
“其实我……我只是想多陪陪你。”他哑着嗓子,说出来的话,让我感觉特不真实,“呵,这段时间我一点也不累,因为我终于有个借口可以跟你单独相处……”
“陆于琛。”
我不知道叫完他名字,后面还要说什么。
这个名字,在我整个青春延展成一片疼痛。
他没说话,只是冲我摆摆手,笑着转身,“邱晴,不管什么时候,我总会站在你这边的。”
“听说沈意同想让裴家退出江州商会?”他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问我。
我点点头。
“告诉裴翊,不用放在心上。”他说,“到时候会有办法对付他的。”
“好,我知道了。”
“不过裴翊应该知道怎么对付他。”他笑笑,“沈意同那个人最喜欢钱,见利忘义。”
我也笑起来,然而突然想到,沈冰车后座上那一摞厚厚的钞票……
那会是做什么用的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沈冰车里?
不过既然沈意同喜欢钱,再加上他这种身份,那事情可能会好办很多……
总不能只被他威胁,而我没有一点反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