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了。”慕南星将书页上的墨汁小心吹干。
“嗯，撤阵吧。”
撤阵也就几句口令的事，阵一撤，原本蹲伏在地的食火兽“腾”一下站了起来，“嘎——”一声嘶鸣，下一刻便气势汹汹地朝慕南星猛扑过去，大圆眼珠子直直盯着她手中的《妖经》不放，那阵势，就如一头失去理智的狂兽，大有一番横冲直撞的意图——
距离太近了，慕南星仅仅来得及一个错身，堪堪闪避过去，扑空的食火兽冲出去一段距离后又调转过头来，这次竟然直接一跃而起，眼看就要将那数千斤重的庞大身躯砸下来！
见此，夜隐沉了脸色，强健有力的长腿一点，整个人贴着地面斜冲过去，一把将慕南星揽入怀中，手臂绕过她的腿弯用力一提，直接将人提抱到了肩头，一个漂亮的转身，两人再次避开了食火兽的狂猛扑势——
等那庞然大物稳稳落地，还想要有所行动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嗤，“接着！”
长臂一扬，将慕南星怀里的那一卷《妖经》抽出来，手一甩，书册“扑啦啦”径直朝前面的水池飞腾过去——
慕南星吃了一惊，但已来不及阻止……
就见食火兽以一种敏捷到不可思议的身形追着书飞扑过去，就连脚底下的青砖都被它蹬碎了几块……
“哗啦！”
食火兽如石牛入海般在水池子里炸开了一圈水花，一只前臂高高举起，掌心里恰恰抓着那本书册，铜铃眼珠扫了掌心一眼，见书册一滴水都没沾到，眯起眼睛高兴地低鸣一声……
回头看了看两人，在看见夜隐眼底一闪而过的薄怒时，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果断抓着书淌过池水，一溜烟儿地跑了……
“哼……”夜隐冷哼一声，算它跑得快。
“公子，”慕南星还被托举在夜隐肩头，因此一个抬眼，便越过院墙，看见了正朝偏院而来的人影，“娄总管回来了。”
“公子放我下来吧……”
话音刚落，一身风尘仆仆的娄逍便推开了院门，见到两人如大人抱小孩似的诡异姿态，即使淡漠如娄大总管，脸上也不由得呆滞了片刻……
“你们……？”
慕南星后知后觉地微微红了小脸，撑着夜隐肩头的双手一收，想要挣脱那双圈住自己的铁臂滑下来，而夜隐看了她一眼，一个探身便顺势放她落地。
“知道回来了？”
身旁男人微凉的语气让慕南星不由得有些侧目，就见夜隐接着道，“身为云天书楼的大总管，擅离职守、半个月不见人影，你眼里还有本公子吗？”
“……属下认罚。”娄逍漠然低头。
“嗯，那就拿你院外的那株太岁充公抵罪吧，交给南星炖汤。”
娄逍：“……？”
慕南星：“……！”
……
当天深夜，夜氏宅邸的大厨房又如往常般升起了袅袅炊烟。
等娄逍一碗浓汤下肚时，那张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说说吧，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娄逍“咕咚咕咚”又灌了一碗汤才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话，“没什么，照例清剿了一窝害虫。”
原来，那晚在竹林中昏厥的爬床丫鬟，确实是与狐女有些瓜葛……
距离京城三日路程的卢阳县，坐落在大山之间，近几年被一伙狐妖所盘踞，上至县太爷，下至贩夫走卒，均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狐女，她们将男子迷得团团转，再以采补之术获取修道所需的精气，堂而皇之地走着捷径，而她们行事倒也异常谨慎，从不将人耗尽，而是广撒网，待人耗得差不多了便抽身而去……
若是请来道士驱狐，那些狐女便立即遁入山林，待道士走后，又出来惑人，甚至蓄意报复那些驱过狐的人家……如此这般，青壮年男子多数都一蹶不振，因此而败落的家族不计其数。
那名丫鬟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落没的家族卖给了牙婆，一路辗转卖进了王府做了一名内院婢女……她见过狐女迷惑人时的做派，也深知这些见惯了美女的纨绔子弟都存有猎奇猎艳之心，于是自称是狐女，果然便在众多美婢中脱颖而出……
只是，没想到她百般勾引的世子却是一具被恶鬼附身的尸体……
“那她……后来如何？”慕南星问了一句。
“死于尸毒。”
闻言，慕南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无辜不无辜，倒也没有必要去多想了。
“你身上的血腥之气，就连太岁都掩盖不了……”夜隐皱着眉，看了娄逍一眼，“杀了多少？”
慕南星闻言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一百多吧……”
慕南星有些不可置信，迟疑着开口，“一百多名……狐妖？”
娄逍淡淡抬眼，没有否认，这让慕南星得以看清他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冷酷之色。
一百多份杀业……这还如何修行？
她又忍不住去看夜隐，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也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漠不关心……她皱了皱眉，他们混世修行，最忌讳的便是沾上杀孽，这是修道的最大阻碍，无论你道行多高，一旦手上沾血，记上那么一笔，想要修成正果便不太容易了……也因此，大多数妖都不愿与那些道士正面对上，能避则避……
娄逍却为何明知故犯？而夜隐竟然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难道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紧密么？
“为什么？如此不利于修行的事……”
闻言，娄逍和夜隐都望了过来，见她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娄逍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夜隐倒是扯了扯嘴角，淡淡开口：
“很惊讶？并不是所有的妖都一心一意地想踏足北镜的，就如娄逍所言，那不过是替天庭做牛做马罢了。”
慕南星微微敛目，在她的想法中，无论是人是妖亦或是神，活在这天地间皆有其独特的使命……但，反过来说，她也认为，无论是谁，都有权力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活……至于活成什么样，天理昭彰，必有其相应的结局去一一对应了。
“何况，娄大总管自诩背负着为狐族正名的使命，自然是容不得有人继续行那媚惑之术……”
说着，朝娄逍瞥去一眼，不无嘲讽道，“小心到最后把所有的赤狐都杀光了，剩下你这只老赤狐倒也清静了。”
这么说来……娄逍是赤狐妖？
虽然之前慕南星隐隐察觉出娄逍也是狐妖，但却无从判断他是哪一个狐族的。
而关于赤狐……
这世间狐族有三，玄、白、赤，而其中赤狐数量最多，近些年来，听闻赤狐中有一位被称为“赤煞”的冷血狐妖，专杀同族，比起那帮子动辄喊打喊杀却不见得有真本事的道士，赤狐更忌惮的是这位嗜血煞星，一旦被他盯上，不舍下性命是万万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慕南星又是一惊，“莫非，娄总管就是那位……赤煞？”
娄逍依旧在喝汤，闻言也仅仅是撩起眼皮递给她一个眼神，依旧没有否认。
这下，慕南星更想叹气了，没想到，娄逍就是“赤煞”，那他杀掉的赤狐怕是只多不少了……
也怪赤狐一族风气不正，大部分赤狐都沿袭了以采补之术快速提升道行的恶行，无论男妖女妖，皆深谙媚惑之道，而这样一条速成的捷径，也就难怪赤狐妖的数量众多了……若按娄逍这般血腥清剿的手段，想要为狐族正名，这场杀戮恐怕还将一直持续下去……
让慕南星隐隐担忧的是，这样的杀孽，总有一天，会受到地府的审判……
而她所忧虑的事情，果然很快便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