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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人的缘故

打仗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个有趣的小插曲。

宋国有个叫狂狡的人,与郑国士兵交战,勇猛异常。郑国士兵被逼的没招了,慌不择路,躲到一口枯井里。这下可好,瓮中捉鳖,再也无路可逃。

此时此刻,狂狡完全可以轻易杀死那人,比如扔几块大石头,或者守株待兔,或者等候战友。但是,他忽然良心发现,有了慈悲之心,主动把戟柄放下去,把那人拉了上来。

本来,想救人也行,但也不能把戟柄放下去啊,结果,那个人出井以后,反而拿着武器俘虏了狂狡。

这是战争,不是救灾,你不杀别人,就要准备被别人杀。他一定没读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因为那是古希腊伊索写的;也没读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这事还没发生呢。

从胜利者,转眼成了被俘者,后来的君子听说了,只冒出两个字:活该。

还是说说华元吧。

如果一般人被俘,也就算了,回不回来都没关系。华元被俘,意义就不同了。战争失败,已经是耻辱,如果再任凭元帅当俘虏,不闻不问,甚至被砍头,那是耻上加耻。

宋国急忙派遣使者,拿着礼物,请求赎回华元,无论什么代价,都必须答应,他可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华元对宋国是个宝,对郑国反而成了累赘。这种人物,不能放,也不能杀,天天养着好酒好肉,白吃白喝;作为高级俘虏,对郑国最大的好处,就是多讹点赎金。

既然宋国诚心赎回华元,郑国也不客气,开出的条件是:一百辆战车,四百匹毛色漂亮的骏马。

现在看来,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古代可是天价了,而且战车战马都是作战物资,意义不同。宋国人豁出去了,只要给出条件,只要能赎回华元,根本不讨价还价,成交。

双方很快达成协议,一手交车马,一手交活人。

本来一切顺利,没想到赎金刚送一半的时候,也不知华元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竟然单身逃了回来。虽然狼狈点儿,也算为国家节省了五十辆战车和二百匹骏马。

元帅毕竟是元帅,多才多能,佩服。至于他怎么逃跑的,史书没有记载,恐怕华元也没脸细说。反正,这么重要的俘虏,竟然从郑国眼皮子底下逃跑了,防卫系统太落后。

华元是晚上逃归的,城门已经关闭,拒绝不明身份的人进入。他大声宣告了自己的身份,守城士兵开始尚且诧异,很快就喜出望外,立刻打开城门,欢迎回家。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各位猜猜他首先碰到了谁?——把他载入郑军的羊斟,他亲爱的的司机。

真不知道羊斟是怎么从战场上逃出来的,或许郑国人感激他,特赦他回归;也有人认为他地位低下,没人关注,所以能悄悄回国;反正,回国后也没人审问他,更没有追究他的刑事责任,挺逍遥的。

羊斟一万个没想到,元帅能突然站在自己面前。

两个曾经并肩作战患难与共的人,就这么傻愣愣的四目对望。搞不清华元是真无知还是装无知,或者被俘后受到虐待,脑袋糊涂了,他问了一句天外飞仙的话:“是你的马不听使唤,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吧?”

大哥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明白吗?身边的人真应该去给他一脚,让他清醒清醒,这种人怎么能当元帅呢?

一般人,做了坏事,被抓住后一定心里发虚。下跪磕头,赔礼道歉,‘啊,这马,太糟糕了,上战场就懵了,这该死的马呀!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那位羊斟却并没有躲闪,很直接的回答:“不是马的问题,就是人的缘故。”

人的缘故?这一问一答,就像两个傻瓜在厕所碰到一起。‘你吃了吗?’‘我吃过了。’‘你呢?’‘我也刚吃完。’

羊斟的回答很简单,很直接,就是故意把你送入郑军,谁让你分羊肉把我忘记呢?这回答有胆量。不过,说完之后,他也不敢停留,像一阵旋风,直接逃往鲁国,从此没有消息。

羊斟,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一个祸国殃民的人;也必须承认,他是个诚实的人。如果不逃跑的话,直接面对死亡,也能让人敬佩二分。

他把华元载入郑军,华元把他载入史册,颇具讽刺。

由于羊斟为了一己私怨,致使国家战败,百姓遭难,所以他受到后世的强烈批判,史书称之‘非人也’,意思就是:真不是个人啊!

另外,成语‘残民以逞’,也是拜这位羊斟所赐。

华元安全返回,作为高级首脑,没有被追究战败的责任,仍旧官复原职,戴罪立功。

但是,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无论如何,宋国已经耻辱战败;无论如何,死亡的战士无法复生;无论如何,身为主帅不够严谨,不够周密,害得宋国损兵折将。

没过多久,宋国修筑城墙,华元作为主持者,积极到现场巡视,展示自己的责任心。

‘大棘之战’惨败的阴影,依然没有散去。走着走着,华元听见筑城的人歌唱道:“鼓着眼,挺着肚,丢了皮甲往回跑。连鬓胡,长满腮,丢盔卸甲逃回来。”

估计华元逃回来的时候,满面尘灰,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状似乞丐。国君没有惩罚他,老百姓的怨气无处发泄,只好编了歌谣埋汰他,把他的外貌,逃跑的形象,刻画的维妙维俏。

华元也明白百姓恨他,想争辩,又没脸出面。

于是,他派陪同人员回敬道:“有牛就有皮,犀牛皮多的是,丢了盔甲又有什么了不起?等着我卷土重来。”

打了败仗还嘴硬,这种人最可恨,大概是最早的吹牛皮典故吧。

做工的人也没惯着,反驳道:“即使有牛皮,又去哪里找红漆?”

那意思:吹吧,这次失败,你哪里还有机会翻身?

华元无奈,说道:“走吧!他们嘴多声音大,我们惹不起。”

不占理,犟不过,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此时的华元,虽是败军之将,仍然是宋国的执政官,权力强大,要找那些苦力的麻烦,轻而易举。随便安个诽谤的罪名,或者炮制个杀人现场,再来点酷刑,不怕收拾不了他们,至少关个十年八年没问题;即使把他们直接抓进监狱,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华元没有那么做,因为他有最重要的人性——善良。

这次战斗失败,让他成了一位最倒霉的元帅,不过并不影响他未来的形象。十三年以后,他将用行动证明,自己是个称职的元帅;二十八年以后,他将凭借私人关系,首发倡议南北和平,并且组织了春秋时期‘第一次弭兵(消除战争)大会’。

虽然大棘之战失败了,但是,辉煌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他将用事实证明,自己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的良心,对得起天下百姓。

至于羊斟,历史中的一个小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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