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头见宋栀依然不说话,圆滑地也不再讨一个准确话,而是呵斥着老三道:“愣着干什么?没看见那屋里面都成什么样子了吗?还不快带弟兄去给收拾收拾!”
“是,咱们兄弟这就去。”老三连忙道。
随即李头将他手里面的棉被抱过来冲宋栀道:“贡院里面的被子薄,我给公子弄了几床厚实的来,这就进去给公子铺起来。”
说罢,李头也不等宋栀的回答就径自往考舍里面去了,连宋栀和卢子健二人站在外面这事情都不管。
卢子健推了推宋栀:“宋兄,这是怎么回事?”这绝对不会是家财万贯干的,先不说家财万贯有没有那个本事,就说如果这个李头是被家财万贯收买的那一定是以自己为主,但是现在看这个情况明明就是他沾了宋栀的光。
宋栀沉思了一会儿心里面大概有了底便不再为这件事情感到惊慌,反而平静地接受了。能在朗州学试都能使得上手脚而且还这样明目张胆的,除了当场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独孤释还有谁?
“我也不知道,卢兄难道不是你让家财万贯疏通的吗?”宋栀无辜地道。
“宋兄,你又在开玩笑了,他们哪里有那个本事?”卢子健撇清道。
“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宋栀沉吟着道,面色认真。
“宋兄,你悄悄告诉我,其实你家里是当朝大官吧?”卢子健悄悄地问宋栀。
“卢兄,你想太多,我孤家寡人还要靠你接济。”宋栀无奈地道,顺便将卢子健那靠得有些过分近了的大脑袋推到一边去。
李头带着几个考差手脚麻利地一会儿就将考舍重新布置了一番,等到宋栀和卢子健重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不同光景。
“两位公子,这考场里面有考场的规矩,咱们也不能在这里多做停留只能在这些方面照顾照顾了,这两个炭火盆是给二位公子的。”说着,跟在他身后的两个考差就端着火盆放了进去。
“那小的这就回去了。”李头道。
宋栀和卢子健两人这里都有了新的被子和火盆,但是秦白那边还没有,宋栀就立马叫住了李头道:“这位大哥,您看看方便不方便给我隔壁的也增加一个被子和火盆?”
李头一听,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下来道:“公子你就放心吧,费不了多少事情。”
说罢,李头带着人又出去开始忙活。
考舍里面终于只剩下了一个人,宋栀坐在变得软和的床板上,烤着红彤彤的火盆思绪一点点地沉下去,这一天真是过得有点玄幻。
一夜过去,紧锣密鼓的第二天考试又继续了,贡院一片静谧之中的只剩下笔墨书写的沙沙声。
“时间到!停笔停笔!!”惊锣响起,考差快速收卷。
宋栀揉了揉手腕,伸了伸懒腰,这一抬头惊鸿一瞥就瞥见了一个穿着黑色官服目若朗星的男人,竟然是徐恒!
宋栀一惊,连忙别开脸去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自己,在他越来越近的步子里面屏住了呼吸。
他黑色的官服近了,宋栀明显感觉到头顶那道锐利的目光。
徐恒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看到与那个人如此相像的一张脸,他原本只是路过视察,谁料竟然……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相似的人?
“你……”徐恒开口,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是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激动。
“大人,考卷已经全都收上来了,现在是否发放下一科的题目?”就在这时一边手腕卷子的考差走了过来请示道。
徐恒看了眼考差又看了眼被宽大的衣袖遮着脸在闭目养神的宋栀,瞬间将激动的情绪压了下去。
“发放吧。”徐恒温润的声音响起,考差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又忙碌了起来。
宋栀虽然面上是在闭目养神,但心脏却是鼓点不停地想,恨不得直接就飞出来。宋栀的呼吸都有些乱了,脑海中不断地闪现要如何应对的计策。
然而这一等却等到了新的卷子发下来,考差都看不过去地敲了敲他的桌子:“醒醒,考场里面也能睡大觉可真行!”
宋栀尴尬地笑笑,这下就只能正面地对上徐恒了。深吸了一口气,宋栀陌生地看了眼徐恒,随后便硬是装作如常地摊开卷子开始审题。她能够感觉到徐恒大量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似乎能将她的所有伪装都戳穿一样。
宋栀忍不住鼻头上冒出了细汗,这时候徐恒也打量够了。
徐恒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依然保持着优雅风度,他修长的手指弯曲在宋栀桌面上敲响两个音。这回宋栀便不能在装作看不见他了。
“你是哪里的学子?”徐恒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问。
宋栀暗自写了一口气豁出去般地,等到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从容。
“学生是魏县人士。”宋栀大火过后粗粝的声音一出,顿时便将她面容那有些柔和的气质就给遮盖了去。
徐恒听闻魏县两个字脸上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然而在这低沉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他又有些不确定了,可,这世界上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吗?
徐恒更是仔细地打量起宋栀,这个人虽然长着和宋栀一样的面容,但面色看起来更加黑一些,行动间都不扭捏,一点儿也没有女儿家的娇柔。
莫不是他认错人了?徐恒试探着道:“你既然是魏县人士那你可认识一个女子名叫宋栀?栀子花的栀。”
徐恒说完,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栀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生怕错过什么。
宋栀闻言,眼中稍稍惊讶了一下对徐恒道:“大人您认识家妹?”
徐恒看着宋栀的反应,心中一阵失落,将那一点点激动也给全都压了下去。然而,他却并不会就这么放过宋栀。
“家妹?”徐恒复述了一遍,然后问宋栀道:“宋栀是你妹妹?”
“正是!”宋栀点头确定地道:“怪不得刚才我奇怪大人看我的目光有些不一样,原来是因为认识家妹,这就好解释了。”
“哦?”徐恒疑惑地出声,目光却依然丝毫不收敛地放在宋栀脸上,想要找出一点宋栀说谎的蛛丝马迹。
宋栀头顶发麻,心中战战,然而戏却还必须要演下去,于是宋栀笑着解释道:“家妹和我乃是双胞胎,自小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我梳着男子发髻妹妹梳着女子发髻几乎就认不出来。所以大人若是认识家妹,现在见了我难免会觉得疑惑。”
宋栀适时地露出来一点苦恼,像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又有些为此受扰。
“是吗?”徐恒听不出来情绪地道了一声,那放在宋栀脸上打量的目光却一点也没有变化。
宋栀脸上的从容快要绷不下去了,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徐恒似乎并没有相信。
“你可知道如果是女儿身来考科举按照本朝律法当如何处置?”徐恒语气莫名地道。
宋栀脑袋里面炸开,翁乱一片,快速地就开始回想身上可能露出来的破绽,根据这段时日与卢子健还有秦白之间的相处他们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这一点来说,她唯一的破绽也就只有这张徐恒见过的脸。
然而,若是只有这一点破绽……宋栀豁出去了,拼一把。
于是,只见宋栀瞬间肃然而立回答徐恒道:“大魏律,女子科举其罪当诛!”
徐恒摩挲着手指,目光从宋栀脸上收回来,一阵诡异的安静过后,宋栀差点以为自己离死亡只有一线的时候徐恒开口了。
“我方才还以为是你妹妹女扮男装混进了考场。”徐恒道。
“大人真是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她一介女子哪里能有这包天胆量?”宋栀僵硬地笑着低垂下了头不敢去直视徐恒的目光。
“那也未必,你妹妹是我见过最有胆识的女子。”徐恒道,两人的说话方向就围绕着‘宋栀’闲话家常起来,若不是宋栀心中有鬼,恐怕早就忽略了这是在贡院的考场上。
“大人,时间不早了,学生还要抓紧时间答题,这……”宋栀张作为难地道。
徐恒点点头,十分好说话地道:“确实天色不早了,本官就不打扰你答题,等考试结束后本官再找你好好聊一聊你的妹妹。”
这句话像是痛击下来的重拳,砸得宋栀满脑袋金星,又像是将临近的死期改成了不确定,让人无端更加忐忑起来。
“多谢大人。”尽管心中多害怕,但宋栀还是要使劲藏住马脚。
“恩。”徐恒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宋栀之后便大步离去。
宋栀望着已经看不见徐恒背影的方向,浑身盗汗脱力地砸在了身后的座椅之中,此刻她口干舌燥后怕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徐恒,让她完全措手不及。
缓和了一下浑身紧绷的肌肉,宋栀抓起桌上的毛笔,刚要落笔思绪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徐恒。初见徐恒的时候他不过是区区一个治盐吏,现在竟然一跃成了朗州学试的监考官,要知道朗州学试的所有规格都是比照科举的,这请来监考的官员自然也得和真正科举时候的配置平级。
徐恒到底是什么身份?宋栀不由得又陷入了深思。
而从徐恒与宋栀谈话伊始就在边上听着的秦白心中又是另一番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