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迟郢半晌无言。
郡主许久不曾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一时间也有些疲惫,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
两人之间就这么沉默了下去,许久也没有人说一句话,偌大的书房陷入了压抑的死寂。
“这些话我在心里藏了许久,今日说出来了倒也痛快。”不知过了多久,郡主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中透着浓重的疲惫。
“你从什么时候就这么想了?”褚迟郢开口问道。
印象中妹妹从来都是一个随和温柔的人,尤其在关于自己的事情上,她一向是支持自己的,他还是第一次从妹妹的口中听到这么多对自己的不满。
“从你们大婚的时候。”郡主没有隐瞒,轻声说道,“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包括迎娶嫂嫂,这个我能理解,但我从一开始就替嫂嫂觉得难过。”她抬眼看向自己的兄长,“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褚迟郢迎上郡主的目光,心中一震。
“不管你们先前是什么关系,但只有有朝一日v你真的喜欢上她,心中有她,她的一生才不是可悲的。”郡主接着说道,声音似是蒙了一层悲哀的薄纱,“感情这种事嘛,好好培养培养没准就萌生了。”
褚迟郢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从某种角度来说,郡主的最后一句还是挺有道理的,比如现在的他就对花想容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愫。
“可是你明明都喜欢她了,还是对她那么不好。”郡主的目光黯淡了下去,无可奈何的说道。
褚迟郢缓缓握紧了双拳,“你该对她好一些。”郡主说出这句话时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遍又一遍。
他终于明白了郡主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相劝,终于明白花想容今日为何那般委屈,这么久以来他自以为的公平交易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获利的其实只有他自己而已,花想容只是为了能和亲人重聚,付出的却是一生的代价。
郡主把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虽然疲惫,心中却畅快了不少,她站起身来说道,“哥哥你一直都觉得我凄惨,因为我活不长。”
褚迟郢的眉心顿时一紧,冷声打断道,“胡说什么。”
郡主体弱多病是不争的事实,但褚迟郢及其厌恶别人提到这一点,哪怕是郡主自己也不行。
郡主轻轻笑了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其实我一点都不凄惨,至少比许多人强。”她的语气之中满是沉重,“那些人没有你这样的哥哥替她们讨公道,想要做成一件事就得把自己卖了。哪怕那些事在你我的眼中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对她们来说却是一辈子的奢望。”
说罢,郡主举步走出了书房,头也不回。
褚迟郢望着妹妹的背影出神,若有所思。
落雪院。
“华夫人,郡主到了。”院中的下人一见郡主亲自来了,立刻进门禀报道。
华镜繁倒还真的没想到此事居然把扶风郡主都牵扯了进来,立刻堆满笑容亲自出门迎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郡主和王爷是同一类人,都是需要她卖力讨好的人,尤其扶风郡主还是个深受哥哥宠爱的妹妹。
“不知郡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郡主恕罪。”华镜繁俯身行了一礼说道。
“平身。”郡主只是微一点头,冷声说道,而后便举步走进屋中,在她身边甚至不曾停留片刻。
华镜繁顿时眉心一紧,一颗心向下沉了沉。
进府之前她自然对王府中的众人都有一定了解,比如平王妃奴籍出身,所以自己日后未必就一直都是侍妾,说不准哪天讨了王爷的欢心就可以成为新的平王妃。比如郡主为人亲善随和,很好相处,且在褚迟郢的心中地位极高。
可是看她刚刚的态度,哪有半点亲善的样子,难道说她心中对自己已经有了芥蒂?
“郡主有事命人传一句话,镜繁前去拜见就是了,您怎么还亲自跑了一趟。”华镜繁笑着说道。
郡主接过下人奉上的热茶,品了一口,缓声说道,“那怎么行,听闻你院中的丫鬟都笨拙不堪,把话交给她们传我不放心。”
华镜繁的心中顿时有了数,明白郡主这是来为花想容讨公道的。
她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好,原本还想着能拉拢郡主最好,若是郡主站在自己这边,平王妃的名号就算是到手一半了。
“郡主说笑了。”华镜繁硬着头皮说道,“再怎么笨拙,传句话总是可以的。”
“哦?”郡主将手中茶杯不轻不重的搁在了桌案上,冷声反问道,“就是说还能用了?”
华镜繁没敢随意接话。
郡主倒也没指望她能说什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还当他们给你安排的都是些什么人,逼得你跑到嫂嫂那去讨要她的贴身侍女。”
“郡主,镜繁也是一时冲动,现在想来确实是唐突了,今日之事不全是王妃的错,镜繁也有错。”华镜繁抓紧时间表明积极的认错态度,希望郡主不要太过难为自己。
“是么?”郡主面冷如霜,口中缓缓的说道,短短的两个字,气势压人。
华镜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诚恳说道,“镜繁真的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对王妃不敬,还请郡主恕罪。”
郡主俯下身子,似是在饶有兴致的欣赏华镜繁的面颊,开口问道,“这是嫂嫂打的?”
华镜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摸不清自己究竟说什么才能让郡主息怒,但她若是回答这不是花想容打的,无异于直接承认今日之事完全就是她单方面的诬陷,于花想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折腾了这么半天,想要的可不是这个满盘皆输的结果。
她小心翼翼的轻轻点头,似是在挑战郡主的底线。
郡主的目光顿时更加凌厉,伸手猛的捏住了华镜繁的下颔,意味深长的反问道,“真的?”
华镜繁在郡主的攻势下彻底软了下去,整个人瑟瑟发抖,“不是……不是……和王妃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镜繁的错,镜繁一时鬼迷心窍,还请郡主恕罪。”
郡主这才满意的放开了手,直起身子说道,“起来吧。”
华镜繁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
郡主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下不为例,我不想再在这座府中看到这样卑劣肮脏的手段。”
“镜繁记住了。”华镜繁点了点头说道。
郡主垂下眉眼,“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
“郡主请说。”华镜繁深吸了一口气,缓声说道。
“若是皇上将你赐到骁王府,你可会像现在这般?”郡主开口反问道,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逾千斤。
华镜繁的头又低了几分,没有开口。
扪心自问,若是当真如此,她绝不敢招惹花清锦半分,更别提像今日这般在王爷的面前搬弄是非,她胆敢如此只是认定了花想容是奴籍出身,好捏的软柿子,只要使些手段,平王妃的名号必定是囊中之物。
但这些话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扶风郡主的面前说出口来。
郡主轻轻笑了笑,“你不必说出来,在心中想清楚便够了。”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嫂嫂绝不是你想的那般好欺负,她不和你计较只是因为你挂着一个皇上赐下的名号,她若是计较了,传出去不好听。”
华镜繁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一样。”郡主的声音中满是凉薄,“我看你不顺眼便整日找你的麻烦,皇上也不会说我什么。”
华镜繁完全没有想到郡主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抬眼,正对上郡主审视的目光。
“你若是不信,尽管到皇上面前比一比,看看是我重要还是你这个舞姬重要。”郡主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华镜繁当然不会自以为是到觉得自己仗着美貌与舞技就可以与易亲王的亲生女儿平起平坐,立刻站起身来说道,“郡主说笑了,镜繁卑贱,自然没有资格与郡主相提并论。”
郡主轻轻点了点头,言语中依旧毫不留情,“你最好记住,你和嫂嫂也没有资格相提并论。”
“镜繁记住了。”华镜繁不敢反驳,垂头说道。
郡主站起身来,举步向外走去,“不必送了,好好的将我的话记住,若是忘了可没人能救你。”
华镜繁俯身行礼,目送郡主的背影远去才松了一口气,直起身子,这才惊觉冷汗已经湿透了重衣。
“来人。”华镜繁沉默了半晌终于缓了过来,开口吩咐道。
一名侍女走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备礼。”华镜繁言简意赅的说道。
侍女一怔,“礼品上夫人有什么要求么?”她想不通华镜繁忽然吩咐备礼是要做什么。
“厚礼。”华镜繁毫不犹豫的说道。
侍女一头雾水,“夫人,您可否透露您这是要去哪?我们也好准备礼品。”
华镜繁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去见王妃。”
“王妃?”侍女难以置信的反问道,“王妃把您打成这个样子,您还要给她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