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公子,在下着实没有骗你的必要。”左护法的声音不再先前那般冷硬,开口说道。
他本以为辛渐早就知道皇上下旨发兵之事,却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想要拉逍遥派下水,不过辛渐刚刚的样子显然做不了假,他多半是真的不知道,左护法的态度自然也就重新好转。
“皇上是何时下旨的?”辛渐咬了咬牙问道。
“这个我不知,兄弟们刚刚探到的消息,总归不会延迟太多。”左护法答道。
“辛公子,如你所言,合作于你我而言都是好事,实不相瞒,我先前已经想要答应公子。”左护法补充道,“只是这消息来的实在仓促,皇上圣旨在前,逍遥派无意与朝廷争锋。”
“我明白。”辛渐咬了咬牙说道,“辛渐告辞。”
“恭送辛公子。”左护法行了一礼说道。
虽然合作没有达成,但两人总归好聚好散,没有惹出什么事端。
辛渐走出屋外,一旁的下属跟了上来,开口问道,“公子,那人说的是真的?”
“他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自然不会有假。”辛渐冷声回答。
“那我们……”下属犹犹豫豫,斟酌了半晌措辞,到底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皇上既然下旨,便说明朝中局势有了变动,无论是骁王府失势还是其他什么势力得了势,总之天平在不住的向他们相反的方向倾斜。
天下之大,皇权为尊,无论他们身后跟着多大的一个靠山,都抵不过皇上口中的一个死字。
“撤兵。”辛渐咬牙沉默了片刻后缓缓说道。
“是。”下属俯首领命,转身退了下去。
辛渐望着药王谷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和被困在谷中的女子打过了不少次交道,然而每一次自以为必死的杀局都会让她在最后的最后堪堪躲过,曾经每次他都觉得这是意外是巧合,是她偶然运气好罢了。
可是这么多次过去了,真的只是运气么?辛渐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得知消息的短短几日后,辛渐的人直截了当的退出了药王谷外围,为了避免路上直接遇到御林军,选择了绕路回京,药王谷之围算是解了。
皇上的圣旨虽然昭告天下,但身在药王谷之中的褚迟郢等人倒是真的没有收到消息,直到巡守之时发现谷外的人已经通通散去。
连江湖中人都不愿与圣旨抗衡,心知攻入药王谷不是这一时半刻的事情,还是暂时避开皇上的锋芒为好。
京中,骁王府。
辛渐等人虽然绕路,但脚程极快,比褚迟郢与花想容不知早了多少回京。
一进房门,辛渐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罪臣辛渐,向王妃请罪。”他沉声说道。
花清锦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开口说道,“罪在何处?”
“辛渐当初答应王妃,无论如何都要将平王妃处死在药王谷中。”辛渐沉声说道,“可辛渐食言了。”
花清锦的唇边勾起一丝冷笑,“那你还要回来?”
辛渐一时语塞,片刻后才缓缓说道,“辛渐愿意领罚。”
“什么罚都领?”花清锦眉梢一挑,饶有兴致的反问道。
辛渐咬了咬牙,“是,什么罚都领,王妃请说。”
花清锦眯了眯眼睛,“你就不怕我降你死罪?”
“任务失手,属下自知难逃一死。”辛渐缓声说道,声音低沉。
花清锦歪了歪头,不解的问道,“所以说,你究竟为什么回来?”
辛渐本就是江湖中人,在骁王府中待不下去尽管回到江湖中去便是了,他是最优秀的杀手之一,江湖中有的是人想花重金请他杀人。
京中形势有变,辛渐这般敏锐的人必定可以意识到骁王府已经不能在这件事上一手遮天,只要他选择不再回府,骁王府绝不会再有人手费尽心思的将自己追拿回来。
这些道理花清锦不相信辛渐想不通,可是他竟然回来了,不必花清锦催促半句,带着当初带出府的手下,二话不说便从药王谷赶了回来,路上甚至还避免给王府惹麻烦,选择的绕路而行。
辛渐做出的种种举动花清锦都能理解,唯独不能理解的便是他“莫名其妙”的忠诚。
“属下是王妃的人,无论任务成了或是败了,都该向王妃复命。”辛渐想了想,开口说道,“如何处置在下是王妃的事情,但回来复命是辛渐的职责。”
“有意思。”花清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我先前倒是不知你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
“辛渐惶恐。”辛渐重新垂下头,低声说道。
他倒是没有胡说,此时的辛渐是真的很惶恐。
按照他先前心中所想,以花清锦的脾气必定不会再纵容他失手一次,这次回府必定凶多吉少,说不定连门都进不了就被花清锦赐死了。
没想到如今花清锦同他说了这么多话,还带上了一句他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夸奖的夸奖。
“起来吧。”花清锦移开了一直打量他的目光,缓声说道。
辛渐怔在当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
“聋了么?”花清锦反问道,“我让你起来。”
辛渐一头雾水的站起身来,局促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待晚上王爷回来,你自己去请罪。”花清锦淡声说道,“此事记在账上,日后要记得给我卖命。”
“是。”辛渐俯首答道,心中七上八下。
他摸不清花清锦的心思,虽然从一开始就摸得不大清楚,但此时真的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还记得在临行之前花清锦对他说的话,她说你若是不能带着花想容的命回来,就不必再回来了。
如今他真的没能完成任务,他甚至想不到花清锦饶他一命的理由。
“退下吧。”花清锦没有给他再多纠结思考的机会,摆了摆手说道。
“辛渐斗胆。”辛渐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把心底的话问了出来,“敢问王妃,辛渐为何不死?”
“这个问题问的真是有趣。”花清锦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我见过有人问我他为什么该死,你倒是第一个问我你为什么该活的。”她拖长了声音,听起来意味深长。
“辛渐愚钝,还请王妃不吝赐教。”辛渐低着头说道。
花清锦饶有兴致的将目光移回到了他的身上,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因为你还有用,并且忠诚。”
辛渐似是有所释怀,唇边逸出了一丝苦笑,开口道,“多谢王妃抬爱,辛渐告退。”说罢,他转身退了下去。
一旁的贝儿一直没有说话,目光在两人身上飘来飘去,从头到尾都是一头雾水。
“王妃,您……您不要辛渐的命?”她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花清锦不喜欢身边的人做事失手,因为失手便意味着能力不足思虑不够,可辛渐这个人就像是一个例外一样,几次三番的被花清锦宽恕。
“嗯,不要。”花清锦似是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会让人不解,云淡风轻的说道。
“可是您先前不是说,他若是不能取了平王妃的性命,就不必回府了么?”贝儿有些迟疑的问道。
“我的确是这么说的。”花清锦倒是没有否认,“当初也的确是那么想的。”
“那……”贝儿还想说什么。
“可是万事都有变化,应对也要有所改变。”花清锦没有等她把话问出来,截口道,“当初花想容被困在药王谷之中,辛渐带人去杀她简直易如反掌,若是连这也要失手,便足以证明他就是个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的废物。”
“可是如今风向变了,一道圣旨昭告天下,江湖人不愿再同他合作,褚迟郢又亲自去了药王谷,他既不能在短时间之内取了花想容的性命,又无法在御林军抵达后做些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撤离。”花清锦接着说道,出人意料的耐心。
贝儿在一旁听着,目光逐渐明晰起来,不再像先前那么疑惑。
皇上下旨的事情连花清锦也没有料到,这是意外中的意外,辛渐的举动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止损,没取到花想容的性命不能说明他无能,反倒是圣旨到后的举动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堪当大用的暗卫。
“当然,我饶他不死,还因为他的忠诚。”花清锦说完先前的话后顿了许久,轻声补充道。
她向来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除了世间最在乎的几个人之外,几乎不会产生什么动容的情绪,今日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这个“该死”的暗卫不轻不重的敲了敲。
他说不管自己怎么处罚,身为暗卫的职责之一便是回来复命,哪怕明知结果是死。
今日之前花清锦甚至不大相信这世上有绝对的忠诚,有些话她甚至对最亲近的贝儿都不会说,可是今日她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忠诚。
真的可以令她动容到消了杀心的忠诚。
贝儿恍然,点了点头,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也下去吧。”花清锦轻声说道,“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