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王府。
褚辰景一进门便有小厮禀报道,“王爷,柳夫人等您多时了。”
褚辰景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柳夫人?”
“是,王爷。”小厮点了点头,“柳夫人一听说您回了京城,立刻便来了府上,可惜您刚好进宫,一直等到了现在。”
褚辰景愣愣的点了点头,走进厅堂。
“殿下回来了。”一见他进门,柳芙毓便站起身来,开口说道。
“夫人久等了。”褚辰景沉声道。
他已经很想将声音语气放得好听一些,可是心情实在沉重,他连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打紧。”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柳芙毓一见褚辰景的样子便明白了大半,眉心一紧,关切的问道,“殿下您还好吧?”
静明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一听闻他回京便急匆匆的入宫,顿时担心了起来,特地推了下午的事务,来凌王府中探望。
“多谢夫人挂怀。”褚辰景低着头说道。
“宫中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柳芙毓叹了一口气说道,“王爷节哀。”
“难为夫人有心竟会探听宫中的动静。”褚辰景转身落座,抬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夫人坐吧。”
柳芙毓点了点头,转身坐下,关切的问道,“王爷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复仇也好,抑或是什么其他计划也罢,只要自己能帮上忙的,必定尽力而为。
可褚辰景却没有平日里那般果决,沉默了半晌后开口说道,“我不知道。”
柳芙毓不知多久没有从他的口中以这样疑惑的语气听到这样疑惑的三个字。
“抱歉,让夫人失望了。”褚辰景抬眼,望着柳芙毓微微怔愕的面容说道。
柳芙毓目光一滞,开口道,“没什么失望不失望的,王爷言重了。”
褚辰景重新垂下目光,“我自小就对那九五至尊的位置没什么兴趣,一门心思想从商,父皇很早便严词拒绝,说士农工商,商为末业,地位低贱至极。”
柳芙毓定定的望着他,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针对夫人的意思。”褚辰景开口解释了一句。
柳芙毓轻轻笑了笑,“无妨。”
“可我从不觉得商人有何低贱之处,商业场总虽然也有勾心斗角,却没有宫中争权夺势之时这般肮脏低劣的手段。”褚辰景接着说道,声音低沉。
他天资聪颖,并非不能适应勾心斗角的生活,只是他瞧不起那些让人看了便觉恶心的构陷,他不想活在这样的宫中,只想一个人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是那些人却不肯放过他,连他的母妃也不肯放过,定要把他们母子二人永远拴在这场争斗的漩涡之中,无论如何都无法独善其身。
可笑的是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来自父亲的宠爱。
“王爷说的这些我明白。”柳芙毓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人皆有苦处,王爷这样的性子,本就不适合生在帝王之家。”
“或许我走了,便清静了。”褚辰景沉默了半晌后轻声说道。
柳芙毓一怔,“走?”
褚辰景点了点头,“我早就有这样的打算,母妃也已经应允,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才耽搁至今,如今我在京中也算是了无牵挂,一走了之也就清净了。”
柳芙毓垂下目光,一时之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她想替面前的凌王鸣一句不平,却什么都做不了,她想告诉凌王若失有一日他想替静妃娘娘寻仇,自己必定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可是他说,他不想斗了,他想走。
柳芙毓忽然觉得出身这两个字根本就是个笑话,谁都有自己的苦,谁都不比谁强。
“夫人听了这话,是否觉得小王懦弱至极,连生母的仇都没胆子报?”褚辰景抬手端起案上茶杯,轻轻品了一口,声音低得柳芙毓几乎听不见。
“自然不会。”柳芙毓摇了摇头说道,“娘娘死于非命,但她身死之前所愿之事必定是王爷后半生的平安喜乐,她或许也不愿将您留在这纷乱的京城之中,希望您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去过您真正想要的日子。”
褚辰景轻轻勾了勾唇角,目光微微缓和了一些,却依旧满是落寞,“过几日我便向父皇请旨,请他放我出京。”
“民妇没什么帮的上王爷的,只是王爷日后离开京城,若是短了银两,只管去寻柳家的商铺,总不会短了王爷的吃穿用度的。”柳芙毓说着,从身边的荷包中拿出一块令牌,递给了褚辰景。
柳家商铺遍及天下,只要不是太过偏远荒凉的地方,便一定会有柳家商铺的存在,这令牌象征着柳家贵客,在柳家商铺之中能享最高礼遇。
“夫人太客气了。”褚辰景连忙摆手拒绝,“小王离了京城,怎么好再麻烦夫人。”
柳芙毓轻轻笑了笑,“这些年我与王爷也算有些交情,王爷若不嫌弃,就当收我一个送别的礼物,不贵重,只当是个念想便好。”
令牌握在褚辰景的手中,用或是不用却是他自己的事情,若是不用,这令牌便也只是个并不贵重的送别之礼。
“即使如此,小王却之不恭。”褚辰景说罢,将令牌接在了手中。
几日后,褚辰景进宫面圣,言辞恳切,只求皇上放自己离京。
静妃娘娘的事情过后,皇上对褚辰景的偏爱不再像先前那般明显,想要传位给他的意愿也重新模糊了起来,他提起想要离京的事后皇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挑着个还算富庶的地方赏了他一块封地,任由他“胡闹”去了。
静妃与凌王的变故短短几日之间便传遍了京城,皇上责怪褚辰景丢了皇家的脸面,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得眼不见心不烦,盼着褚辰景早日出京。
平王府。
“王爷,王妃。”褚辰景心知褚迟郢并不欢迎自己,一直以来都刻意避免登门,但如今过几日他就要出京,此时登门平王府,和府上的几人算是道别。
“听闻皇上赐封淮安王,王爷这几日就要离京了?”花想容开口问道。
皇上挑给褚辰景的封地正是淮安,地处江南,远离纷争,虽然位阶从堂堂亲王降了下来,但褚辰景倒是毫不在意,一心只想远离京城。
“是。”褚辰景点了点头道,“近日是来辞行的,不日就要离京。”
“静妃娘娘的事……抱歉。”花想容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当初褚辰景追查御医之前特地请柳芙毓带话,请她帮忙照应静妃娘娘,可他刚一离开,静妃娘娘那边便出了事,无论是花想容还是郡主通通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静妃娘娘身死宫中。
“不是王妃的错。”褚辰景摇了摇头说道。
事情已经发生,此时此刻去纠结错在谁的身上根本就毫无意义,况且这原本就和花想容没有半点关系。
“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劝皇上,静妃娘娘安葬的一应事宜绝不会亏待了她。”郡主开口说道,“她生前受了冤屈,死后不会了。”
按照皇上的性子,静妃娘娘的尸身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过若是郡主执意相劝,说不定会改变皇上的想法。
“如此就多谢郡主了。”褚辰景微一低头,开口说道。
“王爷不必客气。”郡主沉声说道,“此次离京山高路远,王爷还要好好照顾自己,娘娘在天之灵若是看到您远离纷争得偿所愿,想必会欣慰的。”
“但愿如此。”褚辰景勉强的笑了笑。
“王妃,小少爷听闻凌王殿下来了,吵着想见殿下。”这时,添香进门禀报道。
算起来花宇祐的确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褚辰景了,花想容点了点头道,“也好,让他过来吧。”
不多时,花宇祐走进屋中,径直走到了褚辰景道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说道,“哥哥,你瘦了。”奶声奶气的,却听得出声音中的心疼。
褚辰景历经一番波折,的确比先前的时候憔悴了许多。
褚辰景心中一时感慨,轻轻将他揽进了怀中,口中说道,“只是这些日子胃口不好吃的少罢了,没事。”
“真的么?”花宇祐将信将疑,抬眼望着褚辰景。
褚辰景一时语塞,咬了咬牙,终究还是避开了他的目光。
花宇祐眨了眨眼,显然是从他躲避的目光之中意识到了什么,默默的挣开了他的怀抱,口中却没有说什么,一副乖巧的样子。
“过几日我便要离京了,以后你可要更乖巧才好,知道么?”褚辰景努力流露出了几丝笑意,开口说道。
他离京不过是几日之后的事情,想瞒住花宇祐想必是不可能的,不如早些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的好。
花宇祐一怔,连忙问道,“那……那你多久才会回来啊?”
褚辰景叹了一口气,如是说道,“很久,或许以后都不再回来了。”
花宇祐的目光一瞬间暗淡了下去,犹豫了片刻后走回了花想容的身边说道,“娘亲,我可以和他一起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