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香,今日去柳府。”这天一早,花想容便吩咐添香道。
添香应了一声,随即说道,“奴婢这就派人给柳府去送拜帖。”
“不必了。”花想容轻轻摇了摇头。
添香有些担忧,“柳夫人十分繁忙,若是她今日没有时间,您岂不是要一直候着?”
“自然。”花想容不以为意,云淡风轻的说道,“是我爽约在先,认错自然要有认错的态度。”
“王妃,您……”话虽如此,添香依旧心疼自家主子,犹豫的说道。
“不必说了。”花想容摆了摆手,截断了添香还未说出口的话,“更衣。”
添香自知拗不过王妃,只得按她的吩咐行事。
柳府之中。
添香的担忧不无道理,柳夫人的确事务繁忙,比如此时,她正与李家家主商谈今年米面供应的生意。
两人正交谈之时,一名家仆躬身走了进来,附在柳夫人耳边轻声问道,“夫人,平王妃来了,您见么?”
柳夫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到一旁。
“夫人可是遇了什么事?”李家家主眼力倒是不错,开口问道。
柳夫人轻轻笑了笑,“确是有些急事,恐怕今日不能再与李家主畅谈,改日再叙如何?”
李家家主神情顿时一滞,他原本只是出于客气的问一句罢了,没想到这位柳夫人当真要直接送客,改日再谈。
他知道自家不如柳家势大,但也自信没有微不足道到可以任柳夫人颐指气使的地步。
“柳夫人,您如此行事,恐怕有些不妥。”他阴沉了脸色,缓缓说道。
“抱歉。”柳夫人不为所动,只是诚恳的道歉道,“今日我当真有事,还请家主见谅。”
“夫人,今日我若是定不下生意便出你柳府的大门,恐怕你我两家的合作就要到此为止了。”李家家主倒也痛快,当场放了狠话。
“不瞒家主。”在如此威胁面前,柳夫人只是品了一口清茶,淡淡说道,“京城之中供给米面的不止李府一家,我并非没有后路。”
“你!”李家家主没想到自己刚刚强硬一分,柳夫人就已经强硬了十分,一时之间除了一声厉喝再也说不出其他。
“家主请便。”柳夫人说完便低下了头,仿佛片刻前还被奉为座上宾的家主此时已经一文不值了一般。
李家家主在原地站了片刻后拂袖而去。
“夫人,您为何如此?”一旁的家仆再也看不下去,压低了声音不解的问道。
“你在等什么,还不将平王妃请进来?”柳夫人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吩咐道。
家仆的眉头险些皱在一起,满腹埋怨道,“夫人,前几日她还爽了您的约,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当您是什么人了?”
柳夫人没有过多解释,只说了一个最为简单的事实,“她贵为王妃,对一介平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有什么问题?”
家仆依旧不服,“夫人何等身份?平王不过是最为末流的王爷,那个平王妃也不过是个奴婢出身罢了。”
柳夫人神情一冷,“谁准你妄言。”
“小人失言。”家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声认错。
“去将平王妃请进来,而后自去领罚。”柳夫人冷声说道。
“是。”家仆再也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不多时,花想容与添香进了厅堂。
柳夫人一见来人,立刻站起身来行礼,“民女见过王妃。”
花想容自然不受她的礼,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夫人不必如此,先前如何,此时便如何。”
她从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如今她能走上平王妃的位置,柳夫人的照顾可谓功不可没。
柳夫人轻轻摇了摇头,“今非昔比,怎能相同?”
花想容扶着她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暗了暗,“夫人可是在生气?”
“不敢。”柳夫人毫不犹豫的回答,声音平静。
然而她越发平静,花想容便越发觉得愧疚,开口解释道,“夫人,那日我着实遇到了急事,来不及知会一声就爽你的约,实在抱歉,今日我便是特地为请罪而来。”
柳夫人诧异的抬眼,她一向自信看人眼力极准,她看得出花想容并非是有了身份便不将旁人放在眼中的性子,却没看出她竟有这般“不顾身份”。
她相信花想容那日爽约是遇到了不得不办的急事,却没想到她会为此专程前来请罪。
若说先前的柳夫人只是觉得花想容为人不错又身负才华,此时便是已经认定了扶持她的心思。
“王妃言重了。”柳夫人扬起笑容,将话题移到了生意上,“今日可将笔墨一同带来了?”
“那是自然。”花想容将一直被添香抱在怀中的包裹递给了柳夫人,“利润不妨待夫人将这些物件通通推广后再算不迟。”
按照常理,花想容大可以狮子大开口,拼命要一个高价,谁都清楚无论她开出怎样的价格柳夫人都不会拒绝。
但为表自己的诚意,花想容毅然决然选择了先行售卖推广,而后再商讨分摊利润的方式。
“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柳夫人含笑说道。
聪明如她,自然明白花想容的意思,两人谁都不是只会表面客气的虚伪之人,适时又合理的惠利没有推脱的必要。
“如此,我就不多叨扰夫人了。”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花想容请辞道。
“王妃,你若当我是朋友,我便问一句不该问的话。”在花想容几乎走出厅堂之时,柳夫人忽然叫住了她,诚恳说道。
“夫人问吧。”花想容顿住脚步。
“相府养子,与王妃是否有些关联?”柳夫人直截了当,一语戳破了蒙在真相上一层又一层的虚妄。
“有。”花想容沉默了片刻,轻声答道。
不过是短短一个字,落地的分量却重逾千斤。
“王妃一切小心。”柳夫人没有多猜亦没有追问,只是正色嘱咐道。
花想容轻轻勾了勾唇角,心中暖得猝不及防,点头应道,“夫人放心。”而后带着添香走出了厅堂。
回府路上,原本想着柳夫人的话的花想容忽然觉得心神纷乱,仿佛再也静不下来了一般。
从平王府到柳府的路上有一条避不开的小巷,行人相对稀少,往日她并没有什么异常之感,今日却忽然觉得莫名诡异。
“添香,落轿。”花想容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忍不住开口吩咐道。
添香没有回答,轿子应声落在了地上,却不是寻常那般轻轻落下,而是从半空中直接摔下去的。
花想容猝不及防之下被摔得七荤八素,却也没有心思责怪轿夫的不是,以最快的速度钻出了轿子。
她终于明白今日为何觉得诡异,往日只是相对冷清的小巷此时静得仿佛与世隔绝,一个行人都没有——显然是被人有意清空。
视线下移,目之所及令她几乎尖叫出声。
轿夫与添香倒在地上,大滩的鲜血缓缓漫延,血腥的气息刺得她肺腑之中一片翻涌。
花想容顿时双腿一软,连连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血泊之中。
“添香,添香!”她蹲下身子,拼命摇晃着离自己最近的添香。
印象之中受了伤的人不能大力摇晃,可这些浅显的印象在花想容此时一片空白的脑中简直微乎其微。
她想不起其他,只希望自己能将她晃醒,让她好端端的站起来讲一个笑话说两句好话。
可惜回应她的只有越涌越多的鲜血。
花想容慌了神,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谁!出来!”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猛的站起身来,对着周遭的一片虚空厉声喝道。
忽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花想容的身后,那黑影手持的利刃映着日光,直直的朝着花想容落了下来。
她听到风声之时长刀已经很近,或许是藏在骨子里的浅力忽然迸发,她猛的向前冲去,堪堪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刀。
黑衣人眉梢一挑,似是意外至极。
“你是谁?”花想容冷汗淋漓,强撑着问道。
“你不必知道。”黑衣人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之中带了不易察觉的遗憾。
“让我死容易。”花想容铁了心要问清楚躲在幕后的人究竟是谁,“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这条命我白白送你。”
黑衣人冷笑一声,“若我不告诉你,你今日还能不死了不成?”
花想容缓缓握拳,她并非真的想问出什么,幕后真凶动动脑子便能想到,她只是想竭力拖延时间罢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到自救的办法。
黑衣人看向她的目光仿佛在审视一头被困在网中无处可逃的肥美猎物,欣赏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似是看得腻了,他抬手一震刀身,上前一步,“该结束了。”
清清冷冷的四个字昭示着一场屠杀的落幕。
刀锋迎面而来,花想容轻轻闭上双眼,死亡的滋味真是一点都不好受,她悲戚的想着。
片刻后她听见刀锋入肉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痛感。
“你……”花想容睁开双眼,那道不知何时出现,挡在她面前替她受了一剑的身影惊得她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