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芙毓似是打定主意装傻装到底,面带微笑道,“在丞相面前谁都不敢自称聪明人。”
花丞相的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既然夫人执意如此,那老夫就直说了。”
柳芙毓微微侧头,似是十分期待。
“听闻夫人前些日子进了宫,而后便有了皇上禁足大皇子的旨意。”花丞相缓声说道,“这道旨意恐怕和您有关吧?”
柳芙毓眉眼低垂,“圣心难测,我不过是一介经商的妇人,皇上的旨意怎能说是与我有关呢?”
花丞相眉梢一挑,意味深长的反问道,“那敢问夫人进宫面圣之时禀报了何事?”
“前些日子平王妃失踪,至今没有寻到踪迹,民妇一时心急便进宫求了皇上派人寻找。”柳芙毓避重就轻的答道,“莫非此话对骁王殿下有什么影响不成?”
她只承认求皇上出手找人,却不承认有举证骁王一事,如此一副诚恳发问的样子硬是令花丞相语塞了片刻。
“这么说,夫人是不承认了?”花丞相将手中茶杯不轻不重的搁回案上,深色清冷。
柳芙毓笑而不语。
花丞相眉心紧锁,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原本想着若是能开出条件换柳芙毓后退一步高抬贵手,骁王府以后的日子自然会好过一些,没想到她直接表明了没有半点谈判的余地。
“既然如此,老夫这一趟算是来错了。”花丞相说着站起身来,“世人都说夫人一向不涉政事,如今看来传言着实有误。”
“世人也说丞相大人在朝堂之中一向中立,如今看来是要改变立场了。”柳芙毓终于不再装傻,意味深长的说道。
花丞相负手而立,“看来夫人是执意与老夫为敌了,夫人好自为之。”
柳芙毓不为所动,扬声吩咐道,“送客。”
京外农家。
几日的光景过后,花宇祐终于接受了花想容才是自己娘亲的事实,但与她相处之时还是隐隐的带着些隔阂。
花想容起初为此十分失落,不过在褚辰景的劝说之下宽心了不少,怎么说如今儿子也算是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比先前好多年都见不上一次面的时候已经强的太多。
这天,老婆婆回到家中时专程给褚辰景带了治伤的药材,送到花想容的屋中。
“姑娘,这是我今日特地买回来的,听他们说疗伤有奇效,你看看那位公子能不能用上,帮他补补身子吧。”婆婆将包在油纸中的药材拿了出来递到花想容的面前。
自从得知花想容会医术后,婆婆就再没请过大夫,褚辰景的用药一律由花想容料理。
“多谢婆婆,婆婆有心了。”花想容看了一眼,只是些最普通的药材罢了,连珍奇都谈不上,不过口中还是客气的说道。
“能用上就好了,谢什么。”婆婆慈爱的笑了笑,“对了,这两天听说京里出了大事,姑娘你……”她说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上下打量着花想容。
花想容心里一惊,连忙追问道,“是什么事?”
“听说……平王妃失踪了,皇上正在派人寻找,姑娘你莫非就是……”婆婆的声音越来越低,目光闪烁。
“婆婆你想到哪里去了?”花想容立刻截口打断,面上笑意不减,“我只是和这位朋友被人追杀逃亡至此,哪里是什么平王妃。”
婆婆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再说了,我们都在您这儿借宿许久,皇上怎么会时隔这么久才开始找呢?”花想容又补充了一句。
婆婆觉得有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花想容煎好药端进了褚辰景屋中。
褚辰景接到手中闻了闻,“今天换了药?”
“鼻子不错。”花想容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婆婆今日买了药材带回来,我看有用便给你煎了。”
褚辰景皱着眉一饮而尽。
他从小身体娇贵,不怎么练武,也没有人敢伤他,这段时日几乎喝了他人生前二十年喝过的苦药的总和,至今也不大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花想容坐在床边,“刚刚婆婆说,听说京中出事了。”
“怎么?”褚辰景目光一亮,饶有兴致的问道。
现在对他们而言,京中的每一条消息都十分重要,他们的所有计划都要根据京城中的形势制定修改。
“皇上出手了。”花想容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终于出手了。”褚辰景松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有些无力的说道。
此时距离他们三人逃亡至此已经有了一段时间,皇上终于有了动静。
“我想知道京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皇上过了这么久才派人找你?”花想容疑惑的问道。
“父皇找的不是我,是你才对。”褚辰景睁开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父皇现在知不知道我失踪了还是一回事。”
花想容恍然大悟,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管怎么说,我该回京了。”
“现在?”褚辰景眉头一皱。
花想容点了点头,“先前不回去是因为骁王府的眼线遍布京郊,如今皇上已经出手,骁王府必定收敛许多,换言之我也安全了许多。”
“况且你的伤还没有好,现在不宜行动,再休养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到时候再带着宇祐一同回去。”花想容见褚辰景有开口阻拦的意思,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必开口,“这里离京城虽然有段距离,但也不算太远,我一个人可以回去。”
“不行,你自己到底只是一人,路上危险。”褚辰景依旧没有被她说服,皱眉说道。
花想容想要一个人上路,目标虽然比三人同行少了不少,但也并不是完全安全。
“莫非我带上你一起就不危险了?”花想容当即反问道,“你连武功都不会。”
褚辰景一时语塞,忽然觉得自己不会武功这一点着实是个硬伤。
“可是你若是独自上路,我连你有没有安全进京都无从得知,实在放心不下。”他想了想,找出了一个理由。
花想容沉吟片刻,“这样吧,若是我安全了就传信给你,让你放心。”
“半月。”褚辰景的目光紧紧盯住花想容,沉声说道,“最多半个月,若是我还没有接到你的传信,我立刻带着宇祐回京,想办法寻你。”
其实只要花想容不与褚辰景待在一处,他几乎就是绝对安全的,没有人会随意对唐唐三皇子动手。
“也好,半月之后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花想容点了点头,“说定了,明日我就启程。”
“明日?”褚辰景一愣,“不必这么心急吧。”
“我们离开京城太久了,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京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平王府如今怎么样了。”花想容轻声说道,“我觉得我等不下去了。”
她本就忧心京中形势,今日一听说皇上出手骁王府受制,满腔的焦急再也抑制不住,只想立刻回京。
褚辰景的目光不易察觉的暗淡了一些,“也好。”他开口道。
花想容站起身来,步至门口时忽然听到背后的褚辰景问道,“你想过宇祐么?”
花想容一怔,顿住了脚步。
“回京之后,一切情形都与现在不一样,你想过如何处理么?”褚辰景沉声问道。
且不说花宇祐一旦回京,花清锦立刻就会派人将他接回骁王府,就算花想容不想让花宇祐回去,她又能做些什么?
她总归不能承认自己才是花宇祐的亲生母亲,如此一来平王府颜面扫地,她这个王妃从此以后也会再也没有清誉,多半会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连带着花宇祐一起。
若是将花宇祐的身世昭告天下,花想容就再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平王妃,花宇祐也不再身份清贵,一晚之间从骁王妃的养子变成一个人人唾骂的“孽种”。
“我不知道。”花想容低下头,声音落寞。
她第一次在有关儿子的事情上感到迷茫,她不想再离开儿子一次,也不想让他背负一辈子的骂名,可是摆在她面前的根本没有第三个选项。
“所以你才更希望我带着宇祐延后回京?”褚辰景问道。
“算是吧。”花想容苦笑了一声,纤长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瘦弱而落寞,“我大概是最自私的母亲了吧。”
“没有。”褚辰景叹了一口气,轻声安慰道,“人之常情罢了,算不得自私。”
“多谢你。”花想容沉吟半晌,缓缓说道。
多谢他当初莫名其妙的插手一件与他根本毫无关系的祸事,否则她根本没命活到今日。
多谢他这段时间不知多少次帮忙在花宇祐的面前解围,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面对这个分离多年早已生疏的儿子。
多谢他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还愿意将这个忙一帮到底。
“无妨。”褚辰景轻轻笑了笑,温声说道。
花想容举步离去,褚辰景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不再掩饰自己面上的失落。
她到底还是想要回去的,她最担心的那个人……终究不是自己。
第二日一早,花想容早早的和老婆婆道了别,上路前却忽然发现褚辰景与花宇祐已经在屋中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