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王殿下您说什么?大声一点。”首领似是十分乐于欣赏一向沉稳镇定的褚辰景露出如此神情的情形,他上前几步走到褚辰景的面前,歪着头挑衅的问道。
褚辰景整个人不住的发抖,“畜生……”他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声音颤抖。
首领轻笑一声,对这个评价全盘接受,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殿下,有件事我想要提醒你。”
褚辰景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凌厉得仿佛一头恶狼。
首领不自觉的后腿了半步,口中却没有半分认输的意思,“一刻钟之内,我的人若是找不到平王妃,这个村子就完了。”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
褚辰景咬紧牙关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看不出么?”首领转过头,冷眼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漫不经心的说道,“屠村啊。”
“你敢!”褚辰景厉声爆喝。
首领笑容阴鸷,“都说凌王殿下是个翩翩公子,为人温润谦和,姑娘们见了都移不开眼,不知您现在这副样子若是被姑娘们见了,会不会把她们都吓跑啊?”
不等褚辰景开口,黑衣首领接着说道,“实话告诉你,我没什么不敢的,一村尽灭才正好死无对证,随意找个借口就能遮掩过去,至于回京之后我是否会被定罪……”他拖长了声音,十分自豪的说道,“在下是个江湖人,不回京便行踪成迷,再者说谁能证明殿下见过我?”
褚辰景一时语塞,唯有一双眼睛雪亮,目光凌利如刀。
他今日终于知道了骁王府中养着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那些人是出身江湖的杀手,伤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犯了官司出去躲一躲也就是了,况且也的确没有谁有本事指正他们,哪怕是自己这个凌王殿下。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一刻钟快到了。”首领冷冷开口,打断了褚辰景的思绪。
“大人,没有找到。”他的属下们逐一回来禀报,内容千篇一律。花想容根本不在这里,他们当然找不到。
首领点了点头,似是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转头看向褚辰景道,“凌王殿下本领惊人,您藏的人旁人找不到实属正常,还请您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褚辰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她不在这里,你放了他们吧,他们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不是帮忙藏匿的共犯。”
首领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说道,“那就可惜了。”
褚辰景一震,冷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首领眉目舒展,“他们已经都是死人了,兄弟们下手很快,您察觉不到也是正常。”
“你!”褚辰景手握成拳,狠狠打向黑衣首领的胸口。
首领冷哼一声,闪身一避,轻而易举的将他的拳头握在了手中,口中不屑的说道,“凌王殿下一向不以武功见长,还是不要丢脸了为好。”
褚辰景涨红了面孔,怒吼一声,整个人向他撞了过去,颇有同归于尽的意味。
可惜他扑了一个空险些摔倒在地,狼狈的稳住身形后再回身时,首领的长刀已经压在了花宇祐的肩头。
“凌王殿下何必飞蛾扑火。”首领轻笑,语气中满是讥讽。
“放开他!他是骁王妃的养子!”褚辰景扬声提醒,“伤了他,骁王妃第一个不放过你!”
“不过是个养子罢了。”首领不以为意,“一个被放弃的养子,连狗都不如。”
褚辰景顿时如坠冰窖。
他忽然意识到他错了,他以为花宇祐是和自己一样安全的人,那些人根本不会伤及花宇祐的性命,可是他终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当花宇祐被当作引诱花想容的诱饵时,或许骁王府就已经放弃他了,没人知道这个决定是花清锦做的还是褚辰宇,总之当花宇祐真的被放弃的时候,他的性命的确一文不值。
骁王府的养子丧命,骁王府不追究,皇上也不会过问,不过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罢了……还真是连狗都不如。
褚辰景全身发冷,他忽然觉得生在皇家,身陷权谋,真的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可是他偏偏无从逃避。
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花宇祐,这是花想容最初也是最后的愿望,褚辰景眉眼低垂,开口问道,“你想问什么?平王妃身在何处是么?”
首领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他发现这个人质颇为奏效的时候,手中的长刀压得更紧了些,一寸一寸的靠近花宇祐的咽喉。
“她真的不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去向,你放了这个孩子。”褚辰景的声音平静至极,似是在一瞬间便恢复了往日那个温润含笑镇定沉稳的样子,与先前的歇斯底里判若两人。
首领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冷声提醒道,“殿下最好不要说谎。”
“你刀下的孩子对我很重要,别伤他。”褚辰景诚恳的说道,“她往京中去了,已经走了几日,但她脚程不快,你们快马加鞭还能赶上。”
“哪条路?”首领追问道。
褚辰景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你们人手多,并非找不到。”
首领眉心一紧,厉声说道,“不可能!”
褚辰景勾了勾唇角,面上显出了苦涩,“我既然已经告诉你,就不会再欺瞒,我说过了,那个孩子对我很重要。”
首领将信将疑,手中的长刀越握越紧。
“大人,加急的传信!”忽然有下属进门禀报道。
首领抬眼,“报上来。”
“即刻……收手。”下属将信件展开,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错愕的说道,语气之中尽是迟疑。
“你说什么?”首领一震,手中长刀一震,险些划伤刀下的花宇祐。
褚辰景心下一惊,看准机会猛的上前一步,将花宇祐拉向自己怀中。
首领猝不及防之下一抬手,刀锋划过褚辰景的手臂,抽刀见血。
褚辰景闷哼一声,忍痛抱着花宇祐退避一旁,任鲜血染红衣袖。
首领一时无暇管他,皱着眉头径直奔向拿着信件的下属,一把将信件夺了过来,冷声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人,王府的急信,不会有假。”那名下属靠近首领轻声说道。
首领沉吟半晌,猛的将长刀收回鞘中,恶狠狠的转头盯了褚辰景片刻,咬牙切齿的下令道,“撤。”
“慢走不送。”褚辰景冷汗淋漓,硬挺着笑道。
首领的目光若是能化作真刀实剑,恐怕已经将褚辰景捅穿了十几刀。
众人走后,屋中一片狼藉,褚辰景硬撑着一口气对一直被他护在怀中的花宇祐轻声说道,“没事了。”说罢,他眼前一黑,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褚辰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被身周浓重的血腥味刺得皱紧眉头。
“你终于醒了。”耳边传来花宇祐熟悉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仿佛刚哭过一般。
褚辰景想要支起身子,微微一动却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一般,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无奈之下只得有气无力的劝道,“别哭。”
花宇祐听了这话当真抬手抹了抹眼泪,可惜眼泪越掉越凶,完全收不住。
“王爷……您醒了,感觉如何?”婆婆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问道。
她虽然早早的昏死过去,却还记得昏迷之前听到的对话,面前这人是当今凌王殿下,先前离去的女子正是京中失踪的平王妃。
“抱歉婆婆,连累您了。”褚辰景愧疚的说道。
他这一辈子都不曾亏欠过什么人,却在那个鲜血四溅的夜晚将这个村子的每一位邻里亏欠了个遍。
婆婆颤抖着摆了摆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褚辰景长叹一声,开口问道,“那些人呢?”
花宇祐见婆婆说不出话,主动开口答道,“那些人临走前将尸体全都埋了,村中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只是血腥味还没有散,现在村子里已经……没有别人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目光低垂,算是为亡者哀悼。
原本民风淳朴的村子,因为一群不速之客的闯入,再也没有欢声笑语,先前美满幸福的人们如今被弃尸荒野,总有一日会被时间遗忘,连一座坟冢都不曾拥有,没有人会永远记得他们。
褚辰景沉默许久,轻声开口道,“婆婆,日后小王带你进京,后半生您尽管住在王府之中,绝不会再有危险。”
婆婆摇了摇头,“王爷,您就别折煞民妇了,你们都是京里的贵人,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不一样。”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您的日子,民妇过不起。”声音之中满是哀叹。
她越是这么说褚辰景便越觉得愧疚,“婆婆……”
婆婆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截口道,“您先养伤,其他的事日后再说也不迟。”
褚辰景无奈,只得作罢。
“娘亲会有危险么?”沉默半晌的花宇祐忽然开口,担忧的问道。
褚辰景一怔,片刻后轻轻闭上双眼,无力的答道,“我不知道。”
事到如今,除了希望她一切都好,他什么都做不了,如同一个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