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节哀。”
“是我害了他们。”花想容瓮声瓮气的说道,声音多少有些含混不清,她不断的重复着,声音中满是愧疚,“是我害了他们……”
“不怪你。”大当家轻轻摇了摇头,俯下身子坐在她的身旁,开口劝道。
这些日子花想容多少对他说了一些自己的遭遇,虽然身份一直隐瞒,但被人追杀被迫逃亡却没什么好藏着的。
“当初若不是在那里落脚,你连今日都活不到。”大当家笃定的说道,“不可否认你们寻到的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若非是当初褚辰景选择在那处村落之中藏身,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在骁王府暗卫的搜寻之下苟活到今日,她也不会有机会像现在这般得到清风寨的庇护,虽然那个地方到底还是被找到了。
“可是如果不是我们,那些人就都不会死。”花想容哑声说道,“他们都是好人,每个人都是,我只是给了他们微不足道的一点好处,他们就会感激得不得了。”
大当家没有开口,花想容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声音不高,像是在喃喃自语,“他们比京城里的人好多了,会全心全意的对你好,不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让你自己猜。给你喝的酒都是他们藏了好些年的,有客才会拿出来喝上一些,根本不必担心酒中有毒喝了会死。”
花想容再度哽咽,声音更加含混了一些,“可是他们都死了……一个都没活下来。”
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大当家沉默了半晌后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有些事情不是能劝好的,有些关卡到底还是要她自己跨过来才行。
大当家找回了先前退出来的传信喽啰,开口问道,“你说那位公子受了伤,严重么?”
花想容情绪失控时,他看得出喽啰还有话想说,但那时候花想容状态的确不好,不管什么话也得延后,不过拖延到现在也够久了。
“大哥,我正要说您就让我出来了。”喽啰很是委屈的说道。
大当家抬手在他额头敲了一记,“怎么,我还错了不成?”
“不不不,您怎么会错呢。”喽啰揉着额头笑嘻嘻的说道,“天底下数您最英明了。”
“少贫嘴。”大当家截口打断了他止不住的阿谀奉承,正色说道,“说吧,那位公子究竟怎么了。”
“他像是中毒了。”喽啰也肃正了神情,认真的答道,“他手臂上有一道伤口,我怀疑是伤他的人兵器上淬了毒,他处理得还算及时,毒应该是被控制住了,但未必能挺太久。”
这喽啰被收进清风寨之前也曾是江湖中人,对各路毒药也算了如指掌,因此轻易便注意到了褚辰景身上的症状。
“那毒你解不了?”大当家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我没有仔细探查。”喽啰如实答道,在大当家又要抬手敲他额头的一瞬间抢着补充道,“不是我不想,是那位公子显然在极力隐瞒,不想让孩子和婆婆知道,我也不好点明,只好装作看不见了。”
大当家无话可说,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那你觉得他还能挺多久?”
“大哥,你就别为难我了。”喽啰面露难色,无奈的说道,“我本来就是个半吊子,连脉都没探,怎么可能知道具体的情况?不过兵器上淬的都不会是什么轻易能控制的毒,不是见血封喉就已经不错了。”他挠了挠头,将自己能推测出来的东西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就是他活不了多久了?”大当家最后一次确认道。
“差不多。”喽啰点了点头,惋惜的说道。
大当家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回了花想容的房间,猛的推门走了进去。
花想容刚刚缓过来了一些,正蜷缩成一团抱着双膝发呆,被忽然闯进门的大当家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诧异的望着他。
“跟我走。”大当家言简意赅的说道,带着命令的语气。
花想容一头雾水,抬手擦了擦眼泪,人却没有动。
大当家眉心一紧,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没时间了。”他口中说道。
花想容被他的大力拉着踉踉跄跄上前,总算从一片空白的大脑中找回了一丝理智,开口问道,“你带我去哪?”
大当家没有说话,直接将她拉到了马棚才停住脚步。
花想容一个没站住,险些直接撞到他的身上,面上的眼泪已经干了,一双眼睛虽然依旧红肿,但目光中的悲伤已经被薄怒取代,“大当家,你究竟要做什么?”她声音沙哑,沉声问道。
“先前我那兄弟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当家开口答道,“你让他去找的那位公子身中剧毒,虽然被他自己想办法暂且制住毒素,但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挺多久。”
花想容瞪大双眼,双腿一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他……他中毒了?”
“如果没错的话,是伤他的人兵器淬毒。”大当家定定的望着她,继续说道,“你应该明白,兵器上的毒不会温和,没有见血封喉当场毙命已经不易。”
“如果你觉得你还有时间继续躲在屋子里难过的话,我不反对。”大当家声音清冷,似是已经为褚辰景敲定了死期一般。
花想容缓缓握紧双拳,时间紧迫,谁也不会再给她机会难过自责,她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想办法赶到褚辰景的身边。
那些死去的村人的确无辜,可说到底褚辰景也是被无端连累的那一个,若是他也有个三长两短,花想容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的半生该在怎样的内疚中度过。
“可是你先前说过,有人驻守在山下,我下山无异于送死。”花想容稳了稳心神开口问道,“我该怎么出去?”
“事到如今,总不能继续坐以待毙。”大当家斩钉截铁的回答,“赌一把吧。”
不多时,两辆马车驶到了花想容面前,花想容狐疑的看向身旁负手而立的男子。
大当家开口道,“我派一名兄弟先行,若是他能将驻守山下的杀手引开,你就安全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以防万一,我会和你同行,若是真的被人发现也尚有一战之力。”
花想容眉心微紧,轻轻摇了摇头,“不行,这样会让你的兄弟也置身危险之中,更不能把你也无端牵扯进来。”
她的事情像是深不见底的泥沼,只要陷进来便会置身其中,再也难以逃脱,或许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她几乎已经默认,自己就是一个灾星,一滩祸水。
“现在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大当家冷声反问。
花想容一时被他的气势压住,无言以对。
“上车。”大当家开口吩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花想容无奈,只得同他一起登车。
“你们先走,我们等上一炷香。”大当家扬声说道,另一辆马车的车夫应声而行,打马上路。
“他们的车里有几个人?”花想容掀开车帘探出头去,望着那辆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担忧的问道。
大当家如实答道,“不算车夫,一个。”
花想容猛的转过头来,“那岂不是太危险了!”
大当家轻轻勾了勾唇角,安慰似的说道,“放心,他定能回来。”
花想容不好对他的布置再问太多,却依旧对那辆孤身赴险的马车放心不下,转念又想起褚辰景如今身中剧毒生死不知,一时间心乱如麻,疲惫的闭上了双眼,缩回身子靠在了车厢壁上。
一炷香后,车夫打马上路,花想容双眼紧闭,竭力压制住内心的紧张。
成败在此一举,若是她能顺利离开清风寨的地界,骁王府便会暂时失去她的踪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会安全轻松许多。
过了半晌,马车依旧安然向前,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花想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张开双眼,目光落在身旁的男子身上,开口轻声说道,“多谢你。”
大当家点了点头,“应该的。”
“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就好。”花想容说道,“你们快回去吧。”
她等了片刻,见大当家没有同意的意思,便扬声说道,“停车!”
马夫一怔,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勒马停了下来,花想容与大当家跳下马车。
“清风寨不可一日无主,若是那些人发现你戏弄了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或许会有大麻烦。”花想容正色说道,“若是你还不在寨中,一旦被趁虚而入,只怕连你也难以收场了。”
马夫看了看两人,也开口劝道,“大当家,送到这里差不多已经安全了,小娘子想必也有自己的私事,我等外人还是不插手的好,我们回去吧。”
大当家沉吟片刻后轻叹了一声,“也罢。”他的目光定在花想容的身上,沉声说道,“保重。”
花想容扬唇一笑,“放心。”说罢,转身上路,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