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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云游

他在为你消瘦,那一流涧水,

在无能的盼望,盼望你飞回!

云游

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际云游,

自在,轻盈,你本不想停留

在天的哪方或地的哪角,

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

你更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

有一流涧水,虽则你的明艳

在过路时点染了他的空灵,

使他惊醒,将你的倩影抱紧。

他抱紧的只是绵密的忧愁,

因为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

他要,你已飞渡万重的山头,

去更阔大的湖海投射影子!

他在为你消瘦,那一流涧水,

在无能的盼望,盼望你飞回!

(1931年8月上海新月书店《猛虎集》。)

鲤跳

那天你走近一道小溪,

我说:“我抱你过去,”你说:“不;”

“那我总得搀你,”你又说:“不。”

“你先过去,”你说,“这水多丽!”

“我愿意做一尾鱼,一支草,

在风光里长,在风光里睡,

收拾起烦恼,再不用流泪:

现在看!我这锦鲤似的跳!”

一闪光艳,你已纵过了水;

脚点地时那轻,一身的笑,

像柳丝,腰哪在俏丽的摇;

水波里满是鲤鳞的霞绮!

七月九日

(写于1930年7月9日。1931年1月10日《新月》第3卷第10号。)

别拧我,疼

“别拧我,疼,”……

你说,微锁着眉心。

那“疼”,一个精圆的半吐,

在舌尖上溜——转。

一双眼也在说话,

睛光里漾起

心泉的秘密。

洒开了

轻纱的网。

“你在哪里?”

“让我们死,”你说。

(写于1931年年初。1931年10月5日《诗刊》第3期。)

一九三〇年春

霹雳的一声笑,

从云空直透到地,

刮它的脸扎它的心,

说:“醒罢,老睡着干么?”

……

……

三日,沪宁车上

(写于1930年春。1932年7月上海新月书店《云游》。)

在病中

我是在病中,这恹恹的倦卧,

看窗外云天,听木叶在风中……

是鸟语吗?院中有阳光暖和,

一地的衰草,墙上爬着藤萝,

有三五斑猩的,苍的,在颤动。

一半天也成泥……

城外,啊西山!

太辜负了,今年,翠微的秋容!

那山中的明月,有弯,也有环;

黄昏时谁在听白杨的哀怨?

谁在寒风里赏归鸟的群喧?

有谁上山去漫步,静悄悄的,

在落叶林中捡三两瓣菩提?

有谁去佛殿上披拂着尘封,

在夜色里辨认金碧的神容?

这病中心情:一瞬瞬的回忆,

如同天空,在碧水潭中过路,

透映在水纹间斑驳的云翳;

又如阴影闪过虚白的墙隅,

瞥见时似有,转眼又复消散;

又如缕缕炊烟,才袅袅,又断……

又如暮天里不成字的寒雁,

飞远、更远;化入远山、化作烟!

又如在暑夜看飞星,一道光

碧银银的抹过,更不许端详。

又如兰蕊的清芬偶尔飘过,

谁能留住这没影踪的婀娜?

又如远寺的钟声,随风吹送,

在春宵,轻摇你半残的春梦!

二十(一九三一)年五月续成七年前残稿

(1931年10月5日《诗刊》第3期。)

火车擒住轨

火车擒住轨,在黑夜里奔:

过山,过水,过陈死人的坟;

过桥,听钢骨牛喘似的叫,

过荒野,过门户破烂的庙;

过池塘,群蛙在黑水里打鼓,

过噤口的村庄,不见一粒火;

过冰清的小站,上下没有客,

月台袒露着肚子,像是罪恶。

这时车的呻吟惊醒了天上

三两个星,躲在云缝里张望:

那是干什么的,他们在疑问,

大凉夜不歇着,直闹又是哼;

长虫似的一条,呼吸是火焰,

一死儿往暗里闯,不顾危险,

就凭那精窄的两道,算是轨,

驮着这份重,梦一般的累坠。

累坠!那些奇异的善良的人,

放平了心安睡,把他们不论;

俊的村的命全盘交给了它,

不论爬的是高山还是低洼,

不问深林里有怪鸟在诅咒,

天象的辉煌全对着毁灭走;

只图眼前过得,裂大嘴打呼,

明儿车一到,抢了皮包走路!

这态度也不错,愁没有个底;

你我在天空,那天也不休息,

睁大了眼,什么事都看分明,

但自己又何尝能支使运命?

说什么光明,智慧永恒的美,

彼此同是在一条线上受罪;

就差你我的寿数比他们强,

这玩艺反正是一片糊涂账。

(写于1931年7月19日。1931年10月5日《诗刊》第3期。)

你去

你去,我也走,我们在此分手;

你上那一条大路,你放心走,

你看那街灯一直亮到天边,

你只消跟从这光明的直线!

你先走,我站在此地望着你,

放轻些脚步,别教灰土扬起,

我要认清你的远去的身影,

直到距离使我认你不分明。

再不然我就叫响你的名字,

不断的提醒你有我在这里,

为消解荒街与深晚的荒凉,

目送你归去……

不,我自有主张,

你不必为我忧虑;你走大路,

我进这条小巷,你看那棵树,

高抵着天,我走到那边转弯,

再过去是一片荒野的凌乱:

有深潭,有浅洼,半亮着止水,

在夜芒中像是纷披的眼泪;

有石块,有钩刺胫踝的蔓草,

在期待过路人疏神时绊倒!

但你不必焦心,我有的是胆,

凶险的途程不能使我心寒。

等你走远了,我就大步向前,

这荒野有的是夜露的清鲜;

也不愁愁云深裹,但须风动,

云海里便波涌星斗的流汞;

更何况永远照彻我的心底,

有那颗不夜的明珠,我爱你!

(写于1931年8月。1931年10月5日《诗刊》第3期。)

雁儿们

雁儿们在云空里飞,

看她们的翅膀,

看她们的翅膀,

有时候纡回,

有时候匆忙。

雁儿们在云空里飞,

晚霞在她们身上,

晚霞在她们身上,

有时候银辉,

有时候金芒。

雁儿们在云空里飞,

听她们的歌唱!

听她们的歌唱!

有时候伤悲,

有时候欢畅。

雁儿们在云空里飞,

为什么翱翔?

为什么翱翔?

她们少不少旅伴?

她们有没有家乡?

雁儿们在云空里彷徨,

天地就快昏黑!

天地就快昏黑!

前途再没有天光,

孩子们往哪儿飞?

天地在昏黑里安睡,

昏黑迷住了山林,

昏黑催眠了海水;

这时候有谁在倾听

昏黑里泛起的伤悲。

(写于1931年7月。1931年9月20日《北斗》创刊号。)

领罪

这也许是个最好的时刻。

不是静。听对面园里的鸟,

从杜鹃到麻雀,已在叫晓。

我也再不能抵抗我的困,

它压着我像霜压着树根;

断片的梦已在我的眼前

飘拂,像在晓风中的树尖。

也不是有什么非常的事,

逼着我决定一个否与是。

但我非得留着我的清醒,

用手推着黑甜乡的诱引:

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自己到自己跟前来领罪。

领罪,我说不是罪是什么?

这日子过得有什么话说!

(写于1931年秋。1932年7月30日《诗刊》第4期。)

难忘

这日子——从天亮到昏黄,

虽则有时花般的阳光,

从郊外的麦田,

半空中的飞燕,

照亮到我劳倦的眼前,

给我刹那间的舒爽,

我还是不能忘——

不忘旧时的积累,

也不分是恼是愁是悔,

在心头,在思潮的起伏间,

像是迷雾,像是诅咒的凶险:

它们包围,它们缠绕,

它们狞露着牙,它们咬,

它们烈火般的煎熬,

它们伸拓着巨灵的掌,

把所有的忻快拦挡……

(写于1931年秋。1932年7月30日《诗刊》第4期。)

爱的灵感——奉适之

下面这些诗行好歹是他撩拨出来的,正如

这十年来大多数的诗行好歹是他撩拨出来的!

不妨事了,你先坐着罢。

这阵子可不轻,我当是

已经完了,已经整个的

脱离了这世界,飘渺的,

不知到了哪儿。仿佛有

一朵莲花似的云拥着我,

(她脸上浮着莲花似的笑)

拥着到远极了的地方去……

唉,我真不希罕再回来,

人说解脱,那许就是罢!

我就像是一朵云,一朵

纯白的,纯白的云,一点

不见分量,阳光抱着我,

我就是光,轻灵的一球,

往远处飞,往更远处飞;

什么累赘,一切的烦愁,

恩情,痛苦,怨,全都远了;

就是你——请你给我口水,

是橙子吧,上口甜着哪——

就是你,你是我的谁呀!

就你也不知哪里去了:

就有也不过是晓光里

一发的青山,一缕游丝,

一翳微妙的晕;说至多

也不过如此,你再要多

我那朵云也不能承载,

你,你得原谅,我的冤家!……

不碍,我不累,你让我说,

我只要你睁着眼,就这样,

叫哀怜与同情,不说爱,

在你的泪水里开着花,

我陶醉着它们的幽香;

在你我这最后,怕是吧,

一次的会面,许我放娇,

容许我完全占定了你,

就这一晌,让你的热情,

像阳光照着一流幽涧,

透澈我的凄冷的意识;

你手把住我的,正这样,

你看你的壮健,我的衰,

容许我感受你的温暖,

感受你在我血液里流,

鼓动我将次停歇的心,

留下一个不死的印痕:

这是我唯一,唯一的祈求……

好,我再喝一口,美极了,多

谢你。现在你听我说。

但我说什么呢?到今天,

一切事都已到了尽头,

我只等待死,等待黑暗,

我还能见到你,偎着你,

真像情人似的说着话,

因为我够不上说那个,

你的温柔春风似的围绕,

这于我是意外的幸福,

我只有感谢,(她合上眼。)

什么话都是多余,因为

话只能说明能说明的,

更深的意义,更大的真,

朋友,你只能在我的眼里,

在枯干的泪伤的眼里认取。

我是个平常的人,

我不能盼望在人海里

值得你一转眼的注意。

你是天风:每一个浪花

一定得感到你的力量,

从它的心里激出变化,

每一根小草也一定得

在你的踪迹下低头,在

绿的颤动中表示惊异;

但谁能止限风的前程,

他横掠过海,作一声吼,

狮虎似的扫荡着田野,

当前是冥茫的无穷,他

如何能想起曾经呼吸

到浪的一花,草的一瓣?

遥远是你我间的距离;

远,太远!假如一只夜蝶

有一天得能飞出天外,

在星的烈焰里去变灰

(我常自己想)那我也许

有希望接近你的时间。

唉,痴心,女子是有痴心的,

你不能不信罢?有时候

我自己也觉得真奇怪,

心窝里的牢结是谁给

打上的?为什么打不开?

那一天我初次望到你,

你闪亮得如同一颗星,

我只是人丛中的一点,

一撮沙土,但一望到你,

我就感到异样的震动,

猛袭到我生命的全部,

真像是风中的一朵花,

我内心摇晃得像昏晕,

脸上感到一阵的火烧,

我觉得幸福,一道神异的

光亮在我的眼前扫过,

我又觉得悲哀,我想哭,

纷乱占据了我的灵府。

但我当时一点不明白,

不知这就是陷入了爱!

“陷入了爱”,真是的!前缘,

孽债,不知到底是什么?

但从此我再没有平安,

是中了毒,是受了催眠,

教运命的铁链给锁住,

我再不能踌躇:我爱你!

从此起,我的一瓣瓣的

思想都染着你,在醒时,

在梦里,想躲也躲不去,

我抬头望,蓝天里有你,

我开口唱,悠扬里有你,

我要遗忘,我向远处跑,

另走一道,又碰到了你!

枉然是理智的殷勤,因为

我不是盲目,我只是痴!

但我爱你,我不是自私。

爱你,但永不能接近你。

爱你,但从不要享受你。

即使你来到我的身边,

我许向你望,但你不能

丝毫觉察到我的秘密。

我不妒忌,不艳羡,因为

我知道你永远是我的,

它不能脱离我正如我

不能躲避你,别人的爱

我不知道,也无须知晓,

我的是我自己的造作,

正如那林叶在无形中

收取早晚的霞光,我也

在无形中收取了你的。

我可以,我是准备,到死

不露一句,因为我不必。

死,我是早已望见了的。

那天爱的结打上我的

心头,我就望见死,那个

美丽的永恒的世界;死,

我甘愿的投向,因为它

是光明与自由的诞生。

从此我轻视我的躯体,

更不计较今世的浮荣,

我只企望着更绵延的

时间来收容我的呼吸,

灿烂的星做我的眼睛,

我的发丝,那般的晶莹,

是纷披在天外的云霞,

博大的风在我的腋下

胸前眉宇间盘旋,波涛

冲洗我的胫踝,每一个

激荡涌出光艳的神明!

再有电火做我的思想,

天边掣起蛇龙的交舞,

雷震我的声音,蓦地里

叫醒了春,叫醒了生命。

无可思量,呵,无可比况,

这爱的灵感,爱的力量!正

如旭日的威棱扫荡

田野的迷雾,爱的来临

也不容平凡,卑琐以及

一切的庸俗侵占心灵,

它那原来清爽的平阳。

我不说死吗?更不畏惧,

再没有疑虑,再不吝惜

这躯体如同一个财虏,

我勇猛的用我的时光。

用我的时光,我说?天哪,

这多少年是亏我过的!

没有朋友,离背了家乡,

我投到那寂寞的荒城,

在老农中间学做老农,

穿着大布,脚登着草鞋,

栽青的桑,栽白的木棉,

在天不曾放亮时起身,

手搅着泥,头戴着炎阳,

我做工,满身浸透了汗,

一颗热心抵挡着劳倦;但

渐次的我感到趣味,收拾

一把草如同珍宝,在泥水

里照见我的脸,涂着泥,

在坦白的云影前不露一

些羞愧!自然

是我的享受;我爱秋林,

我爱晚风的吹动,我爱枯

苇在晚凉中的颤动,半残

的红叶飘摇到地,鸦影侵

入斜日的光圈;更可爱是

远寺的钟声

交挽村舍的炊烟共做

静穆的黄昏!我做完工,

我慢步的归去,冥茫中有

飞虫在交哄,在天上

有星,我心中亦有光明!

到晚上我点上一支蜡,在

红焰的摇曳中照出

板壁上唯一的画像,

独立在旷野里的耶稣,

(因为我没有你的除了

悬在我心里的那一幅,)

到夜深静定时我下跪,望

着画像做我的祈祷,

有时我也唱,低声的唱,

发放我的热烈的情愫

缕缕青烟似的上通到天。

但有谁听到,有谁哀怜?

你踞坐在荣名的顶巅,有

千万人迎着你鼓掌,

我,陪伴我有冷,有黑夜,

我流着泪,独跪在床前!

一年,又一年,再过一年,

新月望到圆,圆望到残,寒

雁排成了字,又分散,鲜艳

长上我手栽的树,

又叫一阵风给刮做灰。

我认识了季候,星月与

黑夜的神秘,太阳的威;

我认识了地土,它能把

一颗子培成美的神奇,

我也认识一切的生存,

爬虫,飞鸟,河边的小草,

再有乡人们的生趣,我

也认识,他们的单纯与

真,我都认识。

跟着认识

是愉快,是爱,再不畏虑

孤寂的侵凌。那三年间

虽则我的肌肤变成粗,

焦黑熏上脸,剥坼刻上

手脚,我心头只有感谢:

因为照亮我的途径有

爱,那盏神灵的灯,再有

穷苦给我精力,推着我

向前,使我怡然的承当

更大的穷苦,更多的险。

你奇怪吧,我有那能耐?

不可思量是爱的灵感!

我听说古时间有一个

孝女,她为救她的父亲

胆敢上犯君王的天威,

那是纯爱的驱使我信。

我又听说法国中古时

有一个乡女子叫贞德,

她有一天忽然脱去了

她的村服,丢了她的羊,

穿上戎装拿着刀,带领

十万兵,高叫一声“杀贼”,

就冲破了敌人的重围,

救全了国,那也一定是

爱!因为只有爱能给人

不可理解的英勇和胆;

只有爱能使人睁开眼,

认识真,认识价值;只有

爱能使人全神的奋发,

向前闯,为了一个目标,

忘了火是能烧,水能淹。

正如没有光热这地上

就没有生命,要不是爱,

那精神的光热的根源,

一切光明的惊人的事

也就不能有。

啊,我懂得!

我说“我懂得”我不惭愧:

因为天知道我这几年,

独自一个柔弱的女子,

投身到灾荒的地域去,

走千百里巉岈的路程,

自身挨着饿冻的惨酷

以及一切不可名状的

苦处说来够写几部书,

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我把每一个老年灾民

不问他是老人是老妇,

当作生身父母一样看,

每一个儿女当作自身

骨血,即使不能给他们

救度,至少也要吹几口

同情的热气到他们的

脸上,叫他们从我的手

感到一个完全在爱的

纯净中生活着的同类?

为了什么我甘愿哺啜

在平时乞丐都不屑的

饮食,吞咽腐朽与肮脏

如同可口的膏粱;甘愿

在尸体的恶臭能醉倒

人的村落里工作如同

发见了什么珍异?为了

什么?就为“我懂得,”朋友,

你信不?我不说,也不能

说,因为我心里有一个

不可能的爱所以发放

满怀的热到另一方向,

也许我即使不知爱也

能同样做,谁知道,但我

总得感谢你,因为从你

我获得生命的意识和

在我内心光亮的点上,

又从意识的沉潜引渡

到一种灵界的莹澈,又

从此产生智慧的微芒

与无穷尽的精神的勇。

啊,假如你能想象我在

灾地时一个夜的看守!

一样的天,一样的星空,

我独自在旷野里或在

桥梁边或在剩有几簇

残花的藤蔓的村篱边

仰望,那时天际每一个

光亮都为我生着意义,

我饮咽它们的美如同

音乐,奇妙的韵味通流

到内脏与百骸,坦然的

我承受这天赐不觉得

虚怯与羞惭,因我知道

不为己的劳作虽不免

疲乏体肤,但它能拂拭

我们的灵窍如同琉璃,

利便天光无碍的通行。

我话说远了不是?但我

已然诉说到我最后的

回目,你纵使疲倦也得

听到底,因为别的机会

再不会来。你看我的脸

烧红得如同石榴的花,

这是生命最后的光焰,

多谢你不时的把甜水

浸润我的咽喉,要不然

我一定早叫喘息窒死。

你的“懂得”是我的快乐。

我的时刻是可数的了,

我不能不赶快!

我方才

说过我怎样学农,怎样

到灾荒的魔窟中去伸

一只柔弱的奋斗的手。

我也说过我灵的安乐

对满天星斗不生内疚。

但我终究是人是软弱,

不久我的身体得了病,

风雨的毒浸入了纤微,

酿成了猖狂的热。我哥

将我从昏盲中带回家,

我奇怪那一次还不死,

也许因为还有一种罪

我必得在人间受。他们

叫我嫁人,我不能推托。

我或许要反抗假如我

对你的爱是次一等的,

但因我的既不是时空

所能衡量,我即不计较

分秒间的短长,我做了

新娘,我还做了娘,虽则

天不许我的骨血存留。这

几年来我是个木偶,一堆

任凭摆布的泥土;虽则有

时也想到你,但这想到是

正如我想到

西天的明霞或一朵花,

不更少也不更多。同时

病,一再的回复,销蚀了

我的躯壳,我早准备死,

怀抱一个美丽的秘密,将

永恒的光明交付给

无涯的幽冥。我如果有

一个母亲我也许不忍

不让她知道,但她早已

死去,我更没有沾恋;我

每次想到这一点便忍

不住微笑漾上了口角。

我想我死去再将我的

秘密化成仁慈的风雨,

化成指点希望的长虹,

化成石上的苔藓,葱翠

淹没它们的冥顽,化成

黑暗中翅膀的舞,化成

农时的鸟歌;化成水面

锦绣的文章;化成波涛,

永远宣扬宇宙的灵通;化

成月的惨绿在每个

睡孩的梦上添深颜色;

化成系星间的妙乐……

最后的转变是未料的,

天叫我不遂理想的心愿,

又叫在热谵中漏泄了

我的怀内的珠光!但我

再也不梦想你竟能来,

血肉的你与血肉的我

竟能在我临去的俄顷

陶然的相偎倚,我说,你

听,你听,我说。真是奇怪,

这人生的聚散!

现在我

真,真可以死了,我要你

这样抱着我直到我去,

直到我的眼再不睁开,

直到我飞,飞,飞去太空,

散成沙,散成光,散成风,

啊苦痛,但苦痛是短的,

是暂时的;快乐是长的,

爱是不死的:

我,我要睡……

(写于1930年12月25日。1931年1月20日《诗刊》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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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迷情,她被渣男贱女陷害,失身失心,惨遭渣男抛弃,被赶出家门。四年后,她带着萌萌哒小包子高调回国。偶然相遇四年前那晚的那个人。小包子:“你咋长得跟我那么像?难道你就是欺负我妈咪的混蛋爹地?”鄂易寒:“儿子,爹地会补偿你们。”某小只财迷包子掏出支付宝,微信,跟POS机:“混蛋爹地,请问刷卡还是现金?”--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盛开·90后新概念·初梦

    盛开·90后新概念·初梦

    作为盛开的新特色系列,作品均来自90后获奖者的最新作品,他们用丰富细腻的情感和超强的文字,勾勒出了最独特的青春风貌和青春生活,是可读性非常强的作文学习辅导和课外阅读书籍。
  • 带血的玉环

    带血的玉环

    却说春秋时期,吴王阖间欲称霸巾原,便积极广罗人材、屯兵备战。这天,他率众来到太湖,高坐在楼船上,观看孙武指挥的水兵演阵。锣鼓声中,三百条战舰正在变换队形。忽然,从渔船丛里冲出一只柳叶轻舟,如离弦之箭,径直奔向阖间的楼船,如入无人之境。闽阊被这意外的事件闹愣了,文武大臣个个神色惊慌,众武士纷纷挺起戈矛。阉间的女儿玉儿忽闪着黑亮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小舟上的那位粗壮机敏的小伙子。
  • 眼睛一闭一睁变成草了

    眼睛一闭一睁变成草了

    (本书慢热,但每一卷都是独立的故事)这山,真美!这树,够大!这天,晴空万里!这妹子,哇喔,竟然该死的甜美!这瓜……等等,这瓜怎么那么大?!!!透过面前瓜皮上的反光,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草!“滴滴,宿主可以通过吸取其他人魔力来获得经验值进行进化。”还可以进化吗??简直无力吐糟了。
  • 狂凤御龙

    狂凤御龙

    她容貌冠绝狂妄不羁,引得一大堆的狂蜂浪蝶.但是,这其中怎么也包括她那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俊美无双、无与伦比.的几个哥哥?于是,她、她逃、、、、大概是老天惩罚,于是,她就在渡劫飞升之时被雷给劈了.***她,修真世家宝贝千金,修真天赋万年难得一见,容貌更是冠绝修真界,狂妄不羁,引得一大堆的狂蜂浪蝶.但是,这其中怎么也包括她那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俊美无双、无与伦比.的几个哥哥?于是,她、她.逃.大概是老天惩罚,于是,她就在渡劫飞升之时被雷给劈了.——————————————————她,魔幻大陆世家千金,但是却是一个空有美貌,却没有丝毫幻之力的废物,并且是一个极度花痴的女人。她对于家族的仅存的价值,大概就是她的容貌。父亲不仁,母亲不屑,兄弟姐妹人人都可以骑在她的头上——可是,当这样的一个废物变成狂妄的她时.一切都变了.(一)凤家一朝覆灭,罪魁祸首,正是那个最让人瞧不起的废物。“咦,听说了吗,凤家的小女儿大逆不道,弑父杀兄,把她娘活活的气死了,而且还一把火烧了凤家.”(二)废物一举成名,举国皆知废物成为天才,花痴女变成香饽饽。“她不是一点幻之力都没有吗,怎么会打败北家的那个天才?”(三)惊世成传奇,五国风云人物誓死追随。“我就是我,大逆不道如何?狂妄不羁又如何?当这一切成为理所当然,我看谁还敢说这一切不对?”————————大逆不道?弑父杀兄?哼,她冷笑,你们既然没把我当女儿,当妹妹,那我又何必把你们当人?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女儿和妹妹.没有一点幻之力?废物?哼,她是没有一点幻之力,但是,她却是万年难遇的修真天才,她就不信,仙术会比不上那幻术.一个、两个、三个、.为什么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多?啊.三个哥哥也追来了,乱了乱了.【本文女主腹黑,超级强大,无情冷酷,绝不吃亏,美男多多,呃.看书名就知道了~樱的其他几部小说都是一女N男的小说哦,亲们要是喜欢,可以去看看.】亲们可以先收藏看看,要是看到第三章还无法打动你,那么,你就下架吧——不过,还是希望亲们能够支持~~本文穿越+一女N男+玄幻.樱写的文文一般都是比较的玄幻,这本也是,亲们可以先收藏看看。现代穿越古代——推荐樱的新坑:徒儿们放过为师吧【搞笑的,恶搞——】友情链接:“妖”月弃妃之花之魅魔幻紫剑冷后太猖狂弃妇太疯狂
  • 宇智波斑的万界之旅

    宇智波斑的万界之旅

    耗费近几十年的时间才终于完成忍界和平,集所有查克拉于一身的宇智波斑,却被迫离开原本的世界,展开了跨世界的旅行。(前期杀戮的寻找之路,中后期的双打搞事)前期可能有些乱,毕竟只是快速的过渡。火影→约会大作战→狐妖小红娘(未完)→Re:creatoas→崩坏三→fate/zero→幻想乡→漆黑的子弹→狐妖小红娘(现代)→魔法少女育成计划→幻想乡(神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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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环流光

    在现实世界里,我们注定不会相遇,所以月老的红线就将我们牵到了另一个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