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降临时，叶珩再次在青宁凝的指挥下，做了一桌好菜。
无衣惊得差点给青宁凝跪下，暗暗庆幸他家郡王过不了几天就该回去了，要是再待下去，他真怕主子变厨子。
到时，长公主的长鞭抽的绝对不是某一个人！
青宁凝不知道这人的心思，见青近黎从屋里出来，便端了粥食要给她爹送去。
正屋的房门一开，热浪横扑而来，气温闷得接近夏日，与秋高气爽的庭院仿佛处于两个世界。
青宁凝眉头拧了起来，端着托盘的手指紧了紧，视线从烧着的火炉转到紧闭的窗户上。
屋里烧着炭火，门窗又闭得死死的，这是想要一氧化碳中毒吗？！
她原本压抑着的、平息了的怒火，没缘由地蓦然炸开来。
青宁凝放下托盘，一把将窗户推开来，动作粗鲁，木窗发出不小的声响。
她也不怕惊扰到谁，一扭头就见盘腿打坐的青夜白，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视线正停在她身上。
他脸色发白，嘴唇更是冻成了灰青色，哪怕坐在这闷热的炕席上，还是冷得不由自主地微抖。
青宁凝炸开的怒火，看到他这样子就更气了。
她毫无掩饰的冷着脸，端过炕席边上的小茶几，放到青夜白面前，再将托盘上的粥食摆上来，“屋里烧着炭火时，要把窗户打开，闷着容易中毒。”
至于中什么毒，她没解释。
青夜白轻咳了声，“好，是我没注意，下次会让你二叔将窗户开着。”
青宁凝闷“嗯”了声，脱了鞋子，在他对面坐下来，盛了碗肉粥递过去，又将托盘里的两碟小菜端出来。
举止好似与往常无异，只是少了话语敬词。
青夜白端着肉粥没喝，只暖着手，“你不开心？”
青宁凝闷头也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粥，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就是不答他的话语。
开心？
她当然开心不起来，她想他活着，活得长长久久，他却时刻想着死后的事，甚至还没死，就急着将功力传给她。
之前想明白第一句“大兔子”所指时，她对叶珩甩下话语，回房就冷静了下来，一切表现如常。
可这会儿却怎么都平息不下怨怒。
也不知是怨眼前这人的，还是怨自己多事提什么习武！
“是气我没有像教宁恒那样教你习武，却又在你提出想习武时，突然传你两成内功修为打发你？”青夜白放下粥碗，再次轻叹了声，“把手给我。”
“干什么？”青宁凝压着自己的手，非但没有伸出去，反而警惕地往后挪了挪。
这孩子气的举动，让青夜白苍白的脸上泛出笑意。
他收回手，依旧捧着热粥暖手，“你的根骨不适合走宁恒的路子，从三岁起，你走的就是另一条路。”
“三岁？”青宁凝捕捉到关键词，眉梢抬了抬。
“是，从三岁起我就手把手教了你修习内功，只是你那时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青夜白轻笑着，眸光十分温和，似乎怀念起了往昔岁月。
青宁凝那突然涌来的怨怒暂歇了歇，拧眉回想起了三岁时的记忆。
她先想到的是上辈子的幼时，由于他的职业性质，她从小过的是没爸的生活，心头可羡慕别家小朋友的爸爸了。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丢脸的抱着一名军人的大腿叫爸爸，怎么都不肯撒手。
至于这辈子……
青宁凝脑海中倏忽闪过一个画面。
穿着将军战袍的男子，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一路从军营驰骋而过，路边战士无不注目行礼。
那好像就是两三岁时残留的记忆？
唔，这辈子幼时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是被他抱着？
青宁凝面色愣愣，保持着回想的姿势没有动弹。
青夜白掩唇轻咳了声，嗓音轻弱而温和：“我修习的内功有洗髓伐骨之功，你出生时体质太弱，数次险些夭折，当时为了让你安康长大，便教了你修习我这内功。
这内功原需十年方能达到小成，我听你今日问起，便想着不如再助你一臂之力，让你提前修至小成。如此一来，你便可像其他人一样，由基本功练起。”
这听得青宁凝愣愣的，都忘了之前的怨怒。
什么洗髓伐骨，这是从武侠位面上升到修真位面了吗？
“等等！”好一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连敬词都忘了用，“你是说我从三岁时起，就在修炼你说的内功？可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修炼？”
青夜白笑了下，“你学会执箸吃饭后，每次夹菜还需要多想怎么拾箸吗？”
青宁凝再愣了下，“爹的意思是说，我从学会后，就一直在无意识的自主修炼？就像拿筷子吃饭一样，根本不用多想？
可练功不能跟拿竹筷比，那需要运作真气。何况，拿筷子我也要先有这个念头，看到筷子才会拿起来夹菜，这修炼我可从来都没想过，甚至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我没让你的小脑袋学会，也没跟你说过，你自然不知道。”
“啊？”青宁凝一脸问号，呆呆看着对面的父亲。
“把手给我。”青夜白轻咳了声，再次伸出手。
青宁凝这回没再往后躲，乖乖伸了手。
对方的手指还是冰凉的，真气自他指间注入她体内，沿着经脉缓缓运行，她体内立即有另一股真气追赶上去，跟在后面运行了一小周天。
宛如向导带着一群熟人，认了一圈路。
“咳，可懂了？”青夜白收回手，不动声色的打了个寒颤，捧起粥碗继续暖手。
青宁凝没发现他的冷，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指，“您没教我，但教会了我的身体怎么运行真气，怎么自主修炼？”
“嗯，我教了你整整一年，才让你能无意识的运作真气，不分昼夜的自主修炼，唯有这样才能改善你的体质。”青夜白喝了口粥，那粥碗被他捧得都快要凉了。
青宁凝心情复杂。
难怪幼时的记忆，全是他抱着她的画面。
整整一年，那得多累啊。
青宁凝心头还有的一丝怨怒，在这一刻陡然消散不见。
上辈子他为她做的一切，她在他死后方知，这辈子……幸好提前得知。
“哐！”小茶几上的碗碟碰撞出声。
青夜白扭过头去，捂唇不住地咳嗽起来，身子微微发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