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江被柳入江开除后，心里一直有个疙瘩。老婆”想发财“也被乡派出所的干警传去训话后，不敢再发神骗钱，就连修起的那个小庙和围墙也被村里用推土机给推了，成了新建厂房的地基。所有财路都没了，见别人挣钱挣得热闹，唐云江就去找黄有新，希望他能安排自己在采石厂上班。因两人原先关系就不错，黄有新便叫他当业务员，谋了个松活差事干。他专门负责发货、收款，跑省城的时间也多。除了暗地里想方设法多报几个差旅费外，他还给婆娘在家里开了个店。他时常在心里骂柳入江：”不在你那个矿泉水厂上班，我就不活了？人还能叫尿憋死，你一只手总挡不完回水坨村上空的天，我还是找着了挣钱的方法和吃饭的活路，比先前还舒服。“这天他到车站发完货就搭火车去了省城西郊的川江水泥厂，在厂里他对完货后，便上街给老婆的店进货。天本来就热，搭郊区的公共汽车进城后，他走路去了批发市场。刚过一个十字路口，他就觉得喉咙不舒服，有点痒痒的，便咳了一声，一口黄黄的黏痰就吐到了地上。这时，一个卫生值勤的老头儿走上来把他抓住，要罚款五元。唐云江觉得一下就整去五元，心里舍不得，便跟老头儿连连辩解：”我刚从乡下来，不懂你们这儿的规矩，我擦了还不行吗？你一罚就是五元，我们农民在乡下要卖多少斤红薯、芋子才凑得够五元钱。“他尽量把自己说得惨兮兮的，以博得老头儿的同情，把罚款赖掉。可不管他怎么说，老头儿还是坚持要罚款，他没办法只好把钱交了。刚走两步，老头儿又把他叫住，让他把地上的痰处理掉才能离开，并递给他一张纸。他只好照办，擦完后才把纸按老头儿的吩咐丢进垃圾箱里，自认倒霉地离去。
唐云江往前走着，一会儿感觉尿又胀了，抱怨地说：”人一遇倒霉事，穷事情就出来了。“他怪尿泡不争气，这大庭广众的上哪去找厕所。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大宾馆门前，心想这里面一定有厕所，他便急忙往里走。站在门口的服务生见他腰中夹着公文包，也没拦阻，让他进去了。他在大厅里正慌乱地找洗手间，这时从楼上下来一位穿着挺阔的腿脚有些不方便的商人。这个商人一直注视着他，并有意从他身旁走过，像是要从他那里辨认出什么。唐云江被尿憋急了，哪还有心思去注意这些，在厅里这头那头地找卫生间。
当他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时，那个头发有些花白，看着有六十多岁的商人叫住了他。他态度和蔼地试探地问唐云江：”你是不是姓唐？我向你打听个人，他叫唐志春，可认得？“唐云江听他问头一句话时，感到有些奇怪，素未谋面，他怎么知道自己姓唐。越往下听越玄乎，他要打听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于是，他便停下脚步，用一副疑惑的眼光看了下对方说：”那是我爹，1956年合作化时就死了。“由于尿憋急了的关系，说完他就准备要离开。
老头儿听了他的答复，欢喜地自我介绍说：”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张震山呀！“唐云江听他说出名字，又仔细地看了看，从记忆深处搜寻起往日留下的印象。尽管他皮肤变黑容貌变老了，时间也过去几十年，但眼睛和面部轮廓还是没变。从这些细微处，唐云江认出了他，一下子高兴地接过话问：”少爷，你这些年到哪去了？一点音信都没有。我爹死时还念叨你，说如果一直没音信，可能就不在人世了。让每年给他烧纸钱时也别忘了给你们一家人烧些。“张震山听唐云江说的这段话虽不怎么受听，但说的是实情，难为老管家还记着他们一家人。他没有回答唐云江的问话，热情地邀请说：”走，到楼上我住的房间坐坐，几十年没见面，想不到在这里遇上，实在是个喜事。“说完，他拉着唐云江往楼上去了。
进到屋里，张震山给唐云江倒了一杯水，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后，便问起家乡的情况。其实张震山是想问他家的祖屋还在不。
唐云江说：”厕所在哪，我先把尿拉了再慢慢和你谈。“张震山指了指卫生间。
唐云江把问题解决后，不慌不忙地说：”村里这几十年变化可大了，你根本认不出来哪是哪，修了好些幢新楼房，已建起个发电站、矿泉水厂、被服厂。老牛沟二队的人全迁出来在坝上住，房子都是钢筋混凝土的。还有方便面厂、家具厂正在修建中，我眼下干的这个采石厂就小case一个。“他这几月跑销售，在城里学了几句洋话，这会儿也用上了。停顿下后，他又介绍说：”从县城到村里修了一条八米宽的水泥路，班车能开到家门口。“张震山听唐云江以夸耀的口气说完村里的情况，真不敢相信是真的。在他的想象里，村里还是老样子，老百姓吃饱饭的问题都没解决好，和大陆其他地方一样穷得叮当响。不说别的，处在大山里面，交通这问题就不好解决。改革开放也没几年工夫，回水坨村就变化这样快？的确叫他难以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