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附和,饮尽。一杯饮下,水溶便微微皱了皱眉,按照宫中的惯例,这种大宴,都备的都是甘平的酒,从不用烈酒。而现在,他杯中的酒,却被人换过了,入口辛辣,直捣肺腑。
其实水溶的酒量本来不错,可他如今内伤未愈,莫说烈酒,便是寻常的淡酒也不能多饮。
这一杯下去,气血涌动,五脏搅动起一阵锐痛,水溶的脸上分毫不带出来,只是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轻笑。
谁换的酒,很明显,目的,更加明显。
自登位以来,四方兵马并未真正压服,宇文祯的位子并不稳,京中还卧着一只北疆来的猛虎,自己的手里,还握着北疆的三十万兵马。
这个时候,如果下毒直接鸩害,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不若用和自己的内伤相左的烈酒,令自己的伤情恶化而亡,却不露任何痕迹。
果然,接下来,宇文祯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将水溶灌醉,不断寻出理由来赐酒,皇帝赐酒,不但不能不喝,而且还得一饮而尽,宇文祯紧紧的盯着他,连假动作都做不得。
水溶勉强捱了三杯,便已经有些顶不住了。
对面,敏慧如黛玉,已经察觉出了水溶的异样,可这样的场合,纵然心中再怎么担心,也无法开口问,不禁微微蹙起罥烟眉。
这时,宇文恪却也端着酒盏到了水溶跟前:“北王,你我好久没喝一杯了,干了?”
黛玉忽然微笑着温声开口,多少有些责怪的意思道:“吴王殿下,圣上赐酒,王爷不能辞,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伤还未好,原是不能多饮的,怎么也苦苦相逼呢?”
宇文恪似乎是恍然大悟,朗朗一笑:“郡主道的极是,是我的不是了。我自饮,再罚三杯。”
说着一饮而尽。
这下,宇文祯脸上也不好看起来,黛玉将水溶的伤情明白的点了出来,如果他再赐酒,便是不体恤臣下,于是笑了笑,擎杯示意:“是朕疏忽了,北王随意,朕干了。”
“不敢!”水溶嘴角微微勾起一笑,拿起酒来在唇边触了一下,却又放下:“这酒有些冷,拿下去热热再来。”
宫女立刻接了,换酒。
这里,赫连冰正便端着酒盏过来,不知怎么就摔了一跤,扑在黛玉怀里,整杯的酒都泼在了黛玉裙上,赫连冰好生自责拉着黛玉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黛玉忙安慰她没事,一面告罪起身退席收拾。
这一去便是许久,水溶的酒重新烫了上来的时候,黛玉也才回来。水溶闻了一下,哑然失笑,哪里是酒,根本就是兑了许多滚水,只能闻到一丝丝酒气——假酒,不用想,定是黛玉趁着刚才的空儿将酒掉了包,恐怕刚才赫连冰那跤也不是随便摔的。
这丫头,真聪明。
眼睑轻轻一垂,将隐去,水溶方淡笑举杯:“臣敬陛下,恭祝陛下福祚天佑。”
慨然一饮而尽,一盅滚水饮下,五脏六腑都是熨帖。
宇文祯饮罢,也知招数被拆,这二人的默契令他心中梗着的那根刺,更加突兀,忽然笑着开口:“北王,听闻前几日侧妃的禁足已经撤了?”
水溶淡淡一笑:“回陛下,小惩大诫,已经足够,所以,便撤了。”
宇文祯道:“到底还是北王,懂得怜香惜玉。”转向南王:“南王,你还央朕和北王说说,莫要只见新人,不见旧人,朕就说北王是重情重义的人,北疆千里殷殷追随,这番情意怎会一笔抹杀了。”
这话,无疑是说给黛玉听的,可是黛玉的脸色却并未稍变,仍是自若的和赫连冰说着什么,似乎压根没注意宇文祯说的什么。
南王笑的十分谦逊:“皇上见得是。”却又转向水溶:“多谢北王。”
“毕竟侧妃也是南王的千金,本王哪里敢轻慢,也不忍心啊。”水溶放下酒盏,随意从面前一盘瓜果中捡了一颗密酿梅子,放在口中慢慢的嚼着,皱了皱眉,说了一句完全无关的话:“好酸。”
黛玉眼眸轻轻一垂,再抬眸时,看了水溶一眼,小脸倏然沉下。
那水溶似无所觉,宇文祯却是看在眼中,遂道:“还是北王有福气,一位王妃,一位侧妃,都是名震京城的清贵淑媛,同携双美,真真是羡煞旁人。”话锋一转:“北王,听说当日在北疆,司徒郡主害过喜,怎么就……”
“北疆天气寒冷,小产了。”水溶淡淡道,嘴角一斜:“皇上真是体察入微,这点子琐事,也得动达天听。”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宇文祯呵呵一笑,看一眼黛玉道:“不过,北王,你与林郡主虽然情投意合,不日大婚,但也不能因此冷落了司徒郡主,毕竟也是南王的掌上明珠,是不是?”
水溶微微一颔首道:“陛下言之极是。臣不敢冷落司徒郡主。”
黛玉小脸一阵苍白,握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似是在压抑着情绪,然后又勉强和人说笑了两句,又饮了一杯酒,便推酒力不胜,先下去歇歇。探春低头微微一叹,奈何此时,她却是说不上话,只能暗暗为黛玉担忧。
宇文恪适时的轻轻一笑:“哎,恐怕林郡主不是什么不胜酒力,北王,还不赶紧去看看。”
水溶似是坐立难安,向沈太后道:“太后,这……”
沈太后深知宇文祯反复提此事是什么意思,前朝的事,她不便多问,却是不忍令黛玉受委屈,便和颜道:“你们这些小儿女啊,去吧。不过,仔细,北王,虽说委屈了司徒侧妃,南王不依,若是委屈了玉儿,本宫可是不依的,毕竟是本宫指给你的王妃。”
“所谓两难当如是。”水溶苦笑了一下:“臣遵旨就是。”起身,离席。
宇文祯只皱了皱眉,不动声色,酒宴照常进行,过不得多时,一个内侍快步跑了过来,向宇文祯耳语了几句,宇文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借口散散酒气,也离了席。
御花园里,黛玉猛力的摔开水溶的手道:“你说让我相信你,我信了,可是,你却都是骗我的,你还让我怎么信……”黛玉抽泣着道,狠狠的推开水溶,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却一阵晕眩,身体软软倒下,水溶一个箭步上去,将她接在怀里,又急又痛的道:“玉儿,玉儿,你醒醒,醒醒,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