Δ新丸子的那座桥
□詹
婚姻，不是好梦就是噩梦，永远不要醒。这是谁说过的话，我想不起来，但是，我却发现自己在觉醒，在我的心还得流出最后一滴血的时候。
我带上了公寓的门，将仅有的那把钥匙丢进了通往门里的邮箱缝里。听见了“啪嗒”一声清脆的坠落，我的双脚坚定地迈下那倾斜歪扭的旧楼梯。
迎面扑来的是圣诞节前充满了“仙客来”花香的清冷的风。我自由了！我终于走出了这个盒子。而在那一瞬间我随即又发现，天空再高，世界再大，我却找不到甚至能够喝上一碗热粥的地方。
无家可归的人都是在公园的长凳或是地铁的车站里过夜的。我知道，那里没有过去，也没有国籍。我把长发在脑后束成一根辫子，用街上当垃圾扔掉的塑料绳缚住，塞进毛衣的领子里，然后竖起大衣领，让人看不出我是男还是女。到离家最近的公园，还要经过一段上坡路，过了就是一座小桥。到夜晚来临为止，还要有一段时间。
我伫立在桥上，凝望着桥下缓缓流动的河水，身心麻木如一尊雕像，全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汩汩作响的河水将本是污浊不堪的河床冲刷得清澈透明，一瞬间我像得到了一个重大的启示一般，只觉得自己稍稍地向前一飞，所有的被伤害的心情、被践踏的感情、被玷污的爱情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剩下一个清清白白的灵魂。
“小。你别忘了，你的生命线上系着两个人，我和你的母亲。”
父亲，这是你何时说过的话呀？您说这话的时候，可否预感到了女儿的今天呢？
“小。不许挑食，你要胖起来。”
母亲，女儿现在连一碗粥都得不到了。
“你可以是一个不幸的女人，但你不能是一个不肖的女儿！”又是谁在向我讲话？是天？是地？是眼前的河水，还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另一个我自己？
天已经黑了，空气也更清冷。桥底下传来“吡—吡，呜—呜”的夜间卖拉面的喇叭声。在那寒冷的夜，那样的凄长久远，像苦阿炳泣血的胡琴弦，似我这一刻无声的悲泣。
拉车的人上不来坡，我听见了他那沉重的喘气声。剩下在我内心的最后一点尘间的意识，使我离开了桥头跑到坡下去帮助拉车人向坡上推。我不知为何已经绝望的人居然还要去帮助别人。
“谢谢你，孩子。”映在我眼中的是一张布满皱纹且疲惫不堪的脸。
我知道，映在对方眼睛里的会是一张更加苍老更加木然的年轻的画像。
“这么晚了，该回家了，孩子。”这种温和的语气，使我想起了海那边的父亲。
我摇了摇头。泪水，又开始涌向眼角。在某种时刻，温情会比残酷更让人忍受不了。一个硕大的气团堵住了我的喉咙，憋得我几乎开始饮泣起来。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把拉面车在桥的正中央支架起来。
“吃一碗面吧，孩子，暖暖身子。”他那暴着粗筋的大骨节手指在去抓拉面架上的碗。
“我……我没有钱……”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我知道自己衣袋里的钱已被换作了身上御寒的大衣。
“不要钱，孩子，一起吃顿夜宵吧。我也该收工了，今晚不会有客人了，这么冷的天，谁不呆在家里呀。”
我点了点头。那是有家的人才有的奢侈，而没有家的人，我什么也不敢想。
“我也早就没有家了，只有一个可以睡觉的窝而已，我自己干这行谋生，每天过得像个野狐狸一样的日子，说不定哪一天‘啦嗒’一下子倒在路边，这辈子也就这么完了。我总告诉自己，再苦再屈辱的时候，像猫像狗的日子也得活下去。人这一辈子，幸和不幸总得是一半一半。把不幸先尝了，剩下的总会是好日子。我这辈子是看不到了，不过，孩子你可是看得到，你多年轻啊，真叫人羡慕。”老人说完，又捧给我一杯热热的清酒。
就是这位陌生的老人，在我人生最孤苦最绝望的夜晚，给了我一碗热面、一杯热酒和一席救命的语言。靠着这些仅有的热力和能量，我竟没有投水也没有冻死在公园的长凳上。
第二天一早，我同送报纸的报童一起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溜到了超级市场地下街的入口处，像一只受着饥寒的野猫一般缩在门旁的一角，等候着开门时的施舍。上午10点，食品街开门了，我在那专为主妇们预备的“食品试食处”得到了一小碟香肠，一小块生鱼片，又加一小块豆腐，靠着这三样的卡路里，我去一家旧大楼的“清扫工募集”处应了召。下午，上日本语学校，晚上又兼一份洗碗的工作，完工后，挤在学校宿舍本已满员的公寓的地板上，在被睡魔侵占之前的极短时间内，默诵着白天学过的日文单词。就这样，我终于完成了那漫长的日本语学校的学业。靠我的英、汉、日文能力，考入了东京一家国际贸易商行。
今晚，那寒冷的夜已经过去六年了，我在有鲜花有观赏植物有古典音乐有青花瓷瓶有现代派人物画有真皮长沙发有希腊地毯有厚质落地窗帘有暖壁炉有一个车库有小小花园的二层楼房里，写着关于我自己的故事。这里便是我自己的家，旁边站着的是刚刚与我结了白头之约的爱人。当苦涩的回忆又勾起了我滚滚泪水的时候，一杯热热的苹果茶轻轻放在了我的案头。
“我想去看看新丸子的那座桥。”
他摸了摸我的面颊，向我晃一晃拿在手中的家车的钥匙，说道：“现在就走吧，从咱家开车只需三个小时，看完了，我们在箱根过周末，那儿的冬景一定很美。”
Δ换位想想
□曹雁
我是一个残疾人，但我始终不甘心做一个无用的人。四年前，我创办了今天的北京爱星特长学校，因此在社会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由于我频繁地上报纸、电视，有人因此称我是“名人”。而我心里清楚，其实我只想做一个明白人。
我今年38岁，经历的事情可说不少了。幼时致残，靠双拐支撑行走，儿时丧母，26岁遭遇车祸，使我残上加残，整整十次骨科手术，让我体会了刻骨铭心的痛。然而，这一切都抵不上“离婚”带给我心灵上的打击。
四年后的今天，当我从离婚的痛苦中走出来，回首往事我又觉得，如果不是离婚的话，我真的很难看清我自己。我有了离婚的经历，才在复婚以后的日子里能够格外地珍惜。
回想14年前，真的没有想到我能有一个家，更没有想到我竟做了母亲！对于正常人，结婚似乎是必然的，但我是个肢体严重残疾的人，爱情婚姻对于我可说是个偶然了。
不过，虽然身有残疾，但从小我就养成了一种不服输的性格。高中毕业以后，在家待业的那段日子里，我刻苦自学，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回归社会，做一个有用的人。在常人眼里，我很自强，但在内心深处，我却很自卑，并且常常用一种过分自尊的形式来表现。
组成家庭以后，我很怕失去他。常常带着一种猜疑的心理审视对方。从说话的口气到方式，总是以一种命令式，就使对方有一种压抑感。可我已形成习惯，浑然不觉。曾经有部话剧《结婚时，我们不懂得爱情》，回想当初，我真的是不懂得也不曾去体会感情。我只觉得，既然婚姻把我们俩“拴”在一起，对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两口子，哪还需要那么客气！我哪里想到往后的日子，也正因此深深地伤害了同样自尊而又敏感的他。
丈夫是教师，一天下来，讲课讲得口干舌燥，而我养病呆在家里，只觉得闷得慌。他一回家，我就找他说话：“人家心里多烦，你知道吗？你就不兴多说几句话？”又是抱怨！丈夫双眉紧蹙，空气仿佛凝固一般。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而我又不善察颜观色，幽怨在积淀……
在那有一纸婚约在握的日子里，我就好像给自己这一辈子上了保险似的，一切均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很少考虑或者说根本没有在意过对方的感觉。直到有一天，少言寡语的丈夫突然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咱们一起过了九年，没有哪一天不听你抱怨的，这辈子到了六十岁不跟你离婚是我一生的遗憾！”听到这儿，我惊异地抬起头，同时心中涌上一股委屈，既像稳定自己的情绪，也为证实自己耳朵的听力，紧跟一句：“此话可当真？没有开玩笑？”丈夫没有吭声，默默起身走开，站在门外的他开始一根接一根不停地吸烟。静寂的小屋里只剩下我时，满眼的泪水止不住地潸然滚落下来。
“过不好就离！”
“我早做好准备了！”
“那你为什么不离？”第一次说这话女儿还没有出生，第二次说这番话女儿都两岁了，以后，这番话干脆常挂在嘴边。直到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看见丈夫蹲在院子里同隔壁邻居下棋，屋内锅空灶熄，此时天已将黑，我这才意识到丈夫已不愿走进这家门。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袭上心头：莫非真的缘尽了？老实说，我并不真的想离婚，平日只是把“离婚”二字视作“武器”，以为可以“镇”住对方。我知道丈夫是个爱面子的人，当时说了也就说了，哪想眼下他动真格的了。
我真的离婚了，只有在接过绿皮小本的那一瞬间，我才感到自己原来是多么无助，多么孤单！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关心！自然也就没有了以往家常便饭似的争吵！
我开始理解“苦闷”的含义，体会孤独的滋味，并且喋喋不休地像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那样，向那些怀着好奇，也许是好心的人们诉说着自己心中的悲愤。同时也不止一次地听姐妹们议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奇怪的是，话听得越多，反倒越迷惑起来：为什么在证实了已经离婚这一事实后，内心却恨不起对方来呢？这使我不得不承认，尽管在形式上我们已经分手了，但在心灵的一角，他隐隐约约依然还占据着我的心，而且那无形的东西是这样固执地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我想，真要是再找一个，也未必比自己原先的丈夫好多少！惟有这时，我才不得不承认，在情感世界里，自己实实在在地跌了一跤！
从那以后，我开始以平常人的心态做换位思考。平心而论，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有工作、有文化，尤其有健康的体魄，他本不需要从千里之外找心上人。想当初，他是从广播里听到我自学成才的事迹，怀着对美好的向往，从湖南来找我的，但他的纯朴和真诚没有换回应有的理解和温情。相反，得到的却是误会、偏见和心灵的磨难。当一个人感到心灵上担着一副永不能歇脚的担子时，他会感到极累。惟一的办法便是“逃避”。所以，他选择了离婚。而对于我来说，不肯在过失中重新修正自己，等待我的还将会是失败。
痛定思痛，我觉得自己的确是个性太强，这倒其次，主要是自己太不注意体会对方，又怎么能把握对方的感情呢？那以后我不再为离婚而苦恼，我决定竭尽全力为孩子也为自己找回那份失落的情感。我没有消沉，依然拄着双拐精神饱满地去工作。同时，心里又不忘通过女儿给他送去一份惦念和温暖。
忽然有一天，孩子的老师找我说，孩子心事重重，成绩明显下降。女儿也无限委屈地对我说：“我在一个星期里这边住几天，那边住几天，觉得好累。”接着她仰起小脸很认真地问：“我总是在想，将来您找一个，爸爸找一个，我找谁？”女儿的话像一把小锤敲在我心上。我想，自己六岁妈妈因病去世，眼前的女儿才九岁，却人为地在这不完整的家庭中成长。为此，我感到了深深的愧疚和不安。
我开始试着接近对方，接触过程中只字不提过去，面对对方依然冷漠的脸，我不急不躁。我过去一向沉不住气，心里有事搁不住，这一次我注意说话的方式、语气。不唠叨，不逞强，有困难主动去找他帮忙。慢慢地，我发现他其实并不反感这一切，反倒责任感很强，很主动。我就这样，心里默默地呼唤对方，在语言上尊重他，行动上靠近他，加上女儿有心从中撮合，终于在香港回归祖国的当天晚上，我们“情感”的小舟也驶进了“回归”的港湾。女儿高兴地用零花钱买了两枝红玫瑰，逢人便说：“爸爸妈妈和好了，我和别的孩子一样了！”看着女儿洋溢着欢乐的笑容，我心中感到了由衷的欣慰。
结婚——离婚——复婚，幼稚——思考——成熟，正是从这“离婚”的失败中，我明白了珍惜感情得从把握自己做起，过好日子要从细心做起。在婚姻生活中，女人可以成为强女人，但却不可以做女强人。女人就应该有“女人味”，那就是多一份温情，多一份细腻，多一份尊重与理解。
Δ爱你就从骨子里喊出来
□张免
凌寒因主持谈心节目《打开心窗》而多次获得优秀主持人奖，但生活中的她却很难开启心窗，一场深刻的情感变故后，她终于道出了心语。
霸道的爱情灰飞烟灭
1966年，我出生在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声中度过的，所以我从小就敏感忧郁同时也独立坚强。1985年，填报高考志愿时，我毫不犹豫地全部填写了南方的几所大学，我只想逃离这个布满硝烟的家。当杭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飞到我面前时，我如释重负。
大四临近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袁刚闯入了我的生活。他的一封长长的火辣辣的求爱信让我不知所措，他的用情至深力透纸背，绝对是发自内心，原来内向孤僻不善言辞的他对我心仪已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