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左左推开门，咬着下唇，抖抖索索地站到一张桌子边上，面前坐了个保养良好的中年女人，穿着合身的套装。
“老师……”
“你还知道我是老师啊？开学才一个月，你已经迟到早退多少次？不要以为我没看见你今天上课的时候偷偷从后门溜走。”
“那个……”
“没门，去操场跑5圈一圈都不能少。”
“我……”
“或者你想抄校纪校规一百遍？”
云左左急忙说，“老师你听我说完……”
“要说什么？想请病假还是事假？反正我都不可能准假的，你肯定会逃课出去找白曜的。”
摇头摇头，死命摇头。
“不是不是，这回真的不是了。”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左左抿唇微笑，“那个，我想问一下啊，老师，我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偶像，不，应该这样问，请问我怎么样才能出道？
“啪嗒——”班主任手里的茶杯摔下去了。
“老师老师，你没事吧？”
班主任叹口气，“没事是没事，可是……左左啊……”
“嗯嗯？”云左左疑惑地眨眼。
“你报考专业的时候真的看清楚了吗？我们系可是编剧系……”
云左左咬唇，“……编剧系就不能出道吗？”
“这个……出道这事不是老师能说得算的，一般都是音乐系和表演系出道的多，我们班的主要方向不是这个，当然不太会涉及这种事。”
“我们系真的不能出道吗？”
“这……”班主任被难倒了，好像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云左左星星眼地看着她，后者迫于压力，终于拿出张宣传纸放在她手里。
“下午好像有个甄选校园舞台剧男女主角的活动，你要不要参加？”
“选上了就可以出道？”
“嗯……这完全有可能，因为有邀请不少媒体来参观。”
云左左一把抱住班主任，“老师我真是太爱你了！”
“哎，你少跷点课就算报答我了。”班主任说着慈爱地看向云左左，其实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开朗的女孩子，只可惜她实在是开朗得过了头，调皮得要命，无奈也只能见她就骂。
云左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都被云左左发呆发过去了，说实话，她不知道这种甄选会是什么样的形式，除了发呆也做不了什么准备。
莫景然走来走去的时候，正见她翻来覆去地看着纸上的大字标题。
09年黑桃学院年度大戏第一弹，《夜绘歌》女主角甄选大赛开幕在即。
《夜绘歌》剧本改编自著名作家洛川的作品，讲述了一个受尽欺凌的少女疯狂报复的故事，该剧气氛晦涩却极富张力，将人性刻画得淋漓尽致。
报名资格：凡黑桃学院在校女生，都有报名机会。
她把这张大字报翻转给莫景然看，“没有规定专业，那是不是我也可以报名？”
莫景然放下手里的笔，侧目，“你也想报名？”
云左左嘟囔，“干嘛，不行啊？”
莫景然眯眼笑笑，手指用力，自然而然地转着笔，答非所问道，“想知道去年舞台剧的男女主角是谁吗？”
“是谁？”
“白曜、夏梨优。”
“……果然是他们啊。”云左左呼气道，“我没可能赢的吧。”
莫景然微笑，“没错。”
云左左泪奔，“……你还真是不留情面。”
虽然莫景然说是这么说，但真到了报名那天，他还是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扬扬下巴说，“快进去，报名就要开始了。”
云左左垂着脑袋，“你不是说我没胜算吗？”
莫景然把一罐热咖啡顶在她脑袋上，“可不战而败更丢脸，快进去。”
说着就把她一下推了进去。
走进硕大的礼堂，只能见到满满的人，从侧面望过去，一排又一排的人黑漆漆一片。最让人觉得恐怖的是，坐满了人的礼堂此刻竟鸦雀无声，静得让人发寒。
云左左刚找了个靠边的位子坐好，就听见一个男声响起，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威严到让人无法反驳，“身高低于1米6的，高于1米7的现在可以出去了。”
底下一片哗然，之前报名公告上明明说没有任何条件，现在却突然限制了身高？
说话的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可他的英俊却让人觉得很疏离，他戴一副金边眼镜，西装合体而修身，却全然面无表情，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非同一般的气场。
面对台下无数有异议的女孩，他只是冷冷地扔下句，“同样的话我不希望说两遍，所有不符合条件的人现在就离场。”
云左左的身高刚好卡在这个范围里，松了一口气，身边的女孩好像不符合标准，跺了脚，气鼓鼓地走开了。
顷刻间，人就被刷掉了一小半。
左顾右盼间，忽然听到有人小声说，“他就是洛川吧。”“是啊，他就是那个写这本小说的洛川。”
云左左一怔，一部校园舞台剧也需要原作者亲自来挑选吗？
洛川令人觉得压抑的祈使句再次从音响里传出，“现在起，从第一排开始，十个十个进后台。”
云左左绷紧了唇角，咽下一口唾沫，正式甄选终于开始了。
随着一批批人依次进了后台，礼堂外的人数愈发减少。
可从开始至今，没有一个人从礼堂里走出来，就像是个未知的黑洞，整个礼堂静得没有一丝杂音。
诡异的气氛。
云左左环视一周，回头的时候，这才发现后排坐着的人。
是夏梨优。
此刻，她正靠在柔软的座位上闭目养神，保养良好看起来如同黑绸缎一样的长发散落在裸露的肩头，优雅的小洋装和完美的妆容将妩媚的一面显露无疑。
低头再看看自己，似乎有云泥之分。
简直没有可比性。
云左左还在自暴自弃，正巧对上刚睁开眼睛的夏梨优的视线，后者抿了抿唇，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她也只好悻悻地扭过头。
这个时候，后台的门也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工作人员，对着大家做了“下一批”的手势，云左左看了看四周，竟然已经轮到她这一批人了。
她刚走出列，余光瞄到后排的夏梨优也站了起来。
不会这么倒霉吧，居然和前任校园女主角同一组？
还想再确定一下，工作人员却推了她一把，“快点进去，后面人还很多呢。”
云左左只能无奈地跟着队伍走了进去。
后台的灯光打得有些亮，甚至可以说是刺眼，几张桌子摆在正前方，几个评委依次坐开，而洛川，就坐在正当中。
记得入学考试还是一个个面试的，而现在居然是十个人一起。
原来这就是甄选……
云左左只觉得心跳开始加速，一种名为“紧张”的感觉迅速充斥了四肢，连走路都有些僵硬，只能木木地随着指示走到评委面前。
“大家好。”看大家都站定了，洛川身旁的一个面容祥和的中年男人微笑着开口，“欢迎大家来参加这次女主角的甄选。”
不同于其他的评委，他的面前并没有摆放名牌，让云左左弄不清他的身份，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听他又开口道，“这次甄选女主角，分初选、复选和终选，晋级的人将在下周进行复选。”
有个胆大的红衣女孩立刻问道，“初选会淘汰多少人？”
中年男人笑了起来，“这个可没有定数，全看你们的表现。”
云左左此时已经渐渐不紧张了，深呼吸了几下后，偷偷瞄了一眼洛川，只见他正在挨个打量参选的女孩，急忙挪开视线。
洛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淡然道，“先挨个自我介绍下吧，从左边第一个开始。”
左边第一个女孩立刻上前一步，她是个梳着跟漫画主角一样可爱卷卷头的女孩，声音和面容一样甜美，“我叫李语雯，是表演科二年级的学生，曾参演过多部电视剧……”
接下来她还报了令人咂舌的一长串资历，云左左不禁暗叹……好强大……
洛川扬扬手，“下一个。”
接下来的几个，也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华丽经历，不是当过平面模特就是参演过什么广告，云左左不禁嘴角抽搐，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新人，这方面的经历简直比白纸还白，和周围的人一比，她就是那不折不扣的配衬。
“下面一个。”
一句话把还在纠结的云左左拉回了现实，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疯狂擂鼓。
深呼吸，镇定，要镇定。
见现场一片沉默，洛川抬眼扫了少女一眼，“怎么了？”
云左左急忙摇头，“没事没事。”
他点头，“那开始吧。”
“我是云左左。”
又是良久的沉默。
洛川只能接口，“……然后？”
她摇头，“没然后了。”
“……”洛川扶额，这算什么，冷笑话吗？
现场有些尴尬，他只能沉吟，“……下一个。”
云左左这才反应过来，懊恼地低下头，使劲地挠自己的裤腿，云左左你脑残吗？什么叫没然后了，哪怕随便说点什么也成啊，那么诚实干嘛？这下全搞砸了……
“我是夏梨优。”
云左左侧头，就见夏梨优跨出了一步，态度自信而优雅，令人神往。
一个评委点头说，“我知道你，今年你很努力，发展得不错。”
“谢谢。”她颔首道，“洛川老师，我很喜欢你的作品，尤其是《夜绘歌》和《离裳》这两部，实在令人震撼。”
听她这样一说，洛川的眼神一动，撑着的手腕也放下了。
《夜绘歌》的确是洛川的代表作品之一，也是大家最为熟知的作品，但其实这部小说并不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事实上，他最喜欢的一直是他的出道作《离裳》，这部并不算畅销的作品汇聚了他最多的心血。
其实夏梨优的名字他早就听校方提过，知道她就是去年校园剧的女主角，在演艺圈小有名气，也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她的几支广告。
本以为只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小姐，却没想到她居然会提到这部作品。
这女孩不简单。
洛川对她下了这样的定义。
所有人都自我介绍完毕以后，洛川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游移。
然后他开口道，“现在我宣布，你们所有人都被淘汰了。”
“……嗳？”云左左惊讶得不禁脱口而出，却忽然发现全场只有自己一个人发出声音，窘迫地低下头。
“为什么淘汰我们？”左边第一个名叫李语雯的女孩有些愤愤不平地问道。
“就是，我们才自我介绍，连才艺都没有表演啊！”
“对对，你们到底按什么标准挑选女主角的！”
洛川略扬了嘴角，“其实你们直到刚才都没有淘汰，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什么？”几个少女愕然。
洛川左边一直沉默的中年男子忽然笑起来，“还不明白吗？刚才那句话是用来试你们反应的，其实那才是真正的测试。”
不知什么时候，洛川已经从评委席后走了出来，指了指夏梨优道，“你合格了。”
说完这句话后，其余的女孩皆是一愣。
现在才是真正宣布结果的时候？
洛川还在往前走动，手指并没有放下，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入选？
云左左看着快要走到她面前的洛川，瞪大了眼睛，心脏突突急跳。
结果他却是一下子就走了过去，甚至连瞥都没瞥她一眼。
果然不是自己。
铺天盖地的一阵心凉。
“等下。”洛川忽然转身坐回座位，俯身和边上那个中年男子轻声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良久，洛川才重新仰起头。
“其实初选测试的本意，是想要看看你们的反应，虽然《夜绘歌》剧本里的女主角是个城府很深的少女，我希望我的女主角的演技要绝对自然，但习惯演戏的人往往会有做作且多余的动作。”
说完这句话后，洛川微微顿了顿，看向众人道，“除了夏梨优合格，还有一个人……也合格了。”
几个女孩窃窃私语，会是谁？
极度紧张的云左左眼神游戈不定，忽然看见洛川伸出手指指着自己道，“云左左，你合格了。”
“哎哎？”她惊讶不已。
众人顿时一阵喧哗，愤愤不平的李语雯已经囔囔起来，“为什么是她啊，明明什么经验都没有。”
其余几个女孩也附和道，“就是，夏梨优也就算了，为什么选了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素人！”
“黑幕，根本是黑幕。”
洛川嗤笑一声，“想知道为什么选她们两个吗？刚才我把全部淘汰的消息宣布下去后，除了夏梨优之外，你们几个都做出了惊讶的小表情，这是人之常情，是正常的表现，但你们这些人却在发现自己把这情绪表达出来后又在一瞬间把它给压抑下去了，于是就出现了相当突兀怪异的表现。”
最后他这样说道，“夏梨优自始至终面不改色，而云左左却相反，她把惊讶的情绪完全表达了出来。她们的表现都很自然，十分符合我要找的女主角的要求。”
云左左愣在原地。
原来这就是狗屎运……什么事都不做都可以合格呢……
评委纷纷低着头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这时候，门口的工作人员向少女们打了个招呼，示意她们可以出去了。
可惜云左左的意识还完全没有清醒过来，呆立在原地。
“快走开，别挡着路。”背后忽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对不起……”云左左转身，却对上了李语雯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眸。
当最后一个女孩从后门走出去的时候，洛川的忽然绽了个微小的笑意。
中年男子也笑起来，“看来这一届的甄选，会很有看头。”
“谁知道呢。”洛川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愈发灿烂。
初选在下午全部结束，听说获得在几千名参选的女孩中获得复试资格的女孩的仅仅十二名。
在这十二人里，最令人热议的，正是上一任校园舞台剧女主角——夏梨优。
有人抱怨她已经出道，为什么还要争夺学校里新人的机会。
也有人说她不过是靠姿色取胜。
当然更多的人认为这一届的女主角非她莫属。
但还有一个人也同样引起了大家讨论的热潮。
“听说了吗？有个新生也拿到复试资格了，听说还是洛川钦点的。”
“听说了听说了，据说还是个编剧系的新生。”
“是啊，从来没有听过这人，可真神秘。”
“有关系的吧，估计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听着身边几个人用超高分贝谈论着自己的八卦，云左左不禁扶额，流言果然是这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经手三个人后就完全变了个样。
流言蜚语像是传染病。
云左左一进教室，就被逼人的视线给吓了出来。
……看来还是出去的好。
她一个人坐到空旷的阶梯上，远远地就看见莫景然悠闲地逛过来，双手插袋，眼角含笑，“早啊，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云左左撇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快被你气死了。”
“谁让今天你的名字出现得那么频繁，而且每次都和‘潜规则’‘富家女’挂上钩。”
“唉……你知道的，大家总是宁愿相信别人是用不正当的手段战胜自己的。”
莫景然转身坐到她边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罐咖啡，把一罐塞到了她手上。
“干杯，恭喜你哦。”
云左左愣了下，接着也笑起来，“只是个复试资格，没什么可以恭喜的，不过还是谢谢了。”
拉开易拉罐，“干杯！”
而在她没有发现的角落，一道恶毒的视线却如蛇蝎一般紧紧地缠绕在她身上。
“云左左，甄选可还没结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