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正在阅读俄罗斯诗人叶夫图申科
《致叶赛宁》的使人心颤的诗句：
“战争使我们失去了两千万人，
人民的财富也浩劫殆尽。
要忘记这一切——除非砍掉记忆！
可是，能一下子砍掉记忆的斧头
在哪里？”
哦，叶夫图申科
我无法为你找到这把斧头，因为
我同样有着铁斧砍不掉的记忆
血雨腥风，那场罪恶战争使中国
死去了三千五百万
强壮的男人、羸弱的孕妇、善良的老人和
天真的孩子啊①
城市被炸成废墟，村庄被烧成灰烬
南京大屠杀的血泊曾使长江流满血腥
东北松花江的悲愤哭声
曾使黄河日夜怒吼翻滚……
但是请小心，世界上总有人
一直要想送我们一把用来砍掉记忆的
斧子
叶夫图申科
让我们自己好生珍惜我们的记忆
让那些在世的盟军老兵
让经历过大战灾难的退休老人
让没有经历过战争的青年
也让孩子们，让政治家和平民
让全世界都来珍惜
关于那场大战灾难的
痛苦记忆
在那些日子里经历的
轰炸撤退围困屠杀
怎能忘记？
在冰天雪地里逃亡倒毙亲人分离和失踪
怎能忘记？
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噩梦
怎能忘记？
南京大屠杀的血泊
怎能忘记？
国土沦丧的悲哀
怎能忘记？
更值得倍加珍惜的
是一千零一个日日夜夜的残酷战斗
和八年浴血抗战的
难忘记忆啊
甚至，广岛和长崎上空
那两团黑色蘑菇云的可怖记忆
也不要回避……
哦，叶夫图申科
你在《妈妈和中子弹》中告诉我的
你妈妈那块随风飘动的共青团员的红头巾
是否还保存在箱底？
她那件在街垒战斗中未被枪弹射穿但已破旧
战后用来包饭锅，用来包裹煮熟的土豆和黍米饭
因而充满温馨气息的
皮夹克
是否还挂在你的家里？
你妈妈
是否还在莫斯科里加车站广场那座小小报亭里
出售各种报刊？
她今天递给读者的那份“后天的报纸”上
刊登在头版头条的
是什么消息？
叶夫图申科，你用诗歌
描绘了一幅“假如中子弹爆炸”的可怖景象
你想用诗歌
唤醒世界，唤醒良知
正如俄罗斯眼下流行的说法：
“生活在继续……”
是的，整个人类都希望生活永远继续
在你父亲的老家，在霍米奇乡村
那里的土道、沼泽、白桦林
景色依然迷人
地里依然有农妇们在挖土豆
她们身旁，在地上乱爬的小孩
把小手插进泥土
苏联已经瓦解
俄罗斯依然有喝醉的男人
他们依然喜欢跳那种蹲着的伸腿舞
俄罗斯从城市到乡村
虽然有怀旧和抱怨，有激进和迷惘
但是生活在继续
“即使走旱路我们也拖着俄罗斯向前”
我欣赏这豪迈的诗句
生活在俄罗斯也在全世界继续……
经历过大灾大难的民族
对未来必定执著
唯其执著才有担心啊
你说：
“不为末日担心，永远也不会诞生最后的
一个伟大诗人。”
我同样认为
缺乏忧患意识的人，注定成不了诗人
地球既不愿被战争毁灭
她也不肯为一个伟大诗人的诞生
站在十字路口傻等
叶夫图申科
你如下的愿望显得过于天真：
“妈妈在那儿出售
后天的报纸
那上面印着：
从今以后
永远取消战争。”
我想告诉你
这可说不定，这可说不定啊……
注：①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牺牲了2000万人。据有关资料介绍，中国在抗日战争中牺牲人数多达3500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