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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战场中,一片肃杀之气。

灰色城墙见证着残破而沧桑的岁月,上面的每一个细微的划痕和弹坑都包含着数百年来无数场战斗留着的踪迹。

士兵的呐喊!

热血喷溅!

厮杀的声音,和胜利的欢呼!

只有这沉默而厚重的城墙默默地承受和记录着鲜血与生命。

远处厚重的乌云滚滚而来,压抑的天空中,天与地之间仿佛只有一人那么高,四周刮起大风,卷着残云和黄沙,狠狠的扬向灰暗的天空中。

胡虏军队一身黑色的兵甲,手持尖锐的长矛,整齐的排列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最前面有持着黑色盾甲的前锋部队,后边是高大的战马和战马上面全副武装的骑兵。全身乌黑,只有头盔上的点点红缨若血液浸染般鲜红。

我被男人捆住双手压在军队之中,风声“呼呼啦啦”的吹过我的耳朵和脸颊,疼得要命!

正前方一个高大的足有四个人高的十字木架上,一名白衣女子伸展双臂给捆绑在上面,风吹过她的身体,扬起她雪白的衣衫,在风中,像是以免残破不堪的棋子,有种沧桑的几欲垂泪的悲凉气氛。

披散的黑发遮住她雪白的脸庞,在风中乱舞!白布塞进她的口中然后又用布条绑在脑后,确保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她没有穿鞋子,赤着双脚,扬起的衣裙下露出半截雪白如藕的小腿,上面是血迹斑斑的划痕。

我心痛的望着沉默着的女子,她似乎昏过去了,还没有苏醒,低垂着头。

本就很可怜的她,却要带我受过。

我被男人反绑住双手,身体无法动弹,他拉着我坐在马上,我的身体紧贴着他冰冷的战甲,死死凉气侵入骨髓,让我的牙根不由自主的打颤。虽然已是初夏季节,但是我却像是全身都浸泡在寒潭之中,从里至外的冰凉。

男人的手紧紧的抓住我的腰,他略略的粗糙的大掌却放在我的小腹之上。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透过我的织物传递到我的腹部,缓解了引流产而产生的疼痛。

前面几个拿着黑盾的士兵将挡在我们的身前,刻意的遮住我的身影。

“很冷吗?”突然间,耳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不语,牙齿却在一直不由自主轻微撞击,无论我怎么想让它停下来也不成。它像是有了自己的主张。

“其实,我很想看见你被绑在那上面的样子。”他在我耳后轻笑,口中的空气喷到我的耳后。

“赤那,你的计谋不会得逞的,渊哥哥是不会打开城门的!”我勉强支撑自己快要被掏空的身体,咬着牙对他说。

“那我们可以拭目以待!”他在我身后,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住我。

这时候,突然间,军队中的号角齐鸣。

沉闷的响声穿透了整个天空,带着压抑至极的气氛。

仿佛地狱中传来的呼啸声……

号角声落下,一阵诡异的沉默与刚才低沉的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睿王爷,你的王妃在我们的手上,如果不想让她死,就主动打开城门,让出寰州城周围五座城池!”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想起。

寰州城上,无数的弓箭手严阵以待,手持巨大的弯弓,箭已搭在弦上,银白色的箭头闪耀着银色锐利的光芒对准城下的数十万精锐部队。

过了一会儿,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之上。

他一身墨色战甲,没戴头盔。眉飞入鬓,星目闪耀。浑身散发着让人无法不仰望的王者之气。

他负手而立,站在那高高的城楼之上,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想象的他的眉眼轮廓,和那张菲薄带着坚硬线条的嘴唇,轻轻勾起的几乎不可见的弧度。

男人沉默的看着这边,高高十字木架上悬立的女子,残破的像一个被撕碎的布娃娃。

我躲在人群之中仰望着我的男人!

那是我心爱的男人……

就在我的面前,触手可及……

可是,我却伸不出那只手……

“叫你们的摄政王亲自和我说话!”终于,城楼上传来男人低沉有力的声音。

那声音响彻整个大地,带着冷静和沉稳。

“睿王妃在我们手上,你觉得你有和我们讨价还价的机会吗?”男人站在阵前轻蔑的呲笑。

我几乎张嘴就要喊出声音,这一刻,我没有别的想法,顾不得雪姑娘是生是死!

我只知道,我想让他知道,那个是假的!不要上当!

我只知道,渊哥哥不能出事!

就算让我牺牲所有人,也在所不惜!

我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不要处处替不认识的人着想,我只想让他安全……

男人一把抓住我,伸手握住我的口鼻,狠狠的搂在他的怀中。他的唇贴着我的耳朵。

“嘘--,别出声,出声我先杀了雪姑娘,你在我手里,他一样还是会来送死,到时候,那个柔弱的女子才是白白牺牲。”他伏在我的耳边轻轻的说话,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缠绕在我的左右,散播着有毒的气息,血红!

我挣扎了两下,渐渐冷静下来。

是的!

我不能冲动,不能鲁莽。

我不能让别人救我,我要自己救自己!

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去对抗现在所处的劣势!

我正想着,城墙上的男人突然间从旁边的士兵手中取过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弯弓搭箭。

“嗖--”一声冷硬的风声划过。

那箭身直直的飞向阵前的达金副将,马上的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玄铁头盔已经砰然落地。

“铛--”金属撞击地方的脆响在大地上响起。

整个平原出奇的安静,只有风声的呼啸,和时而卷起的黄沙。

四周有倒吸冷气的声音,是啊!为了避免伤害,胡虏军队已经站在弓箭手的射程之外,而对面城墙上的睿王竟然能百步穿杨,直取对方将领的头盔,可想而知,只要他愿意,就是项上人头也不过是信手拈来。

他的力量速度和准确度都是不能小觑的!

“我说过,让你们摄政王亲自与我说话!”城楼上墨色铠甲,器宇轩昂的男人语气沉静而稳定,不急不缓。周身却散发着无尽的霸气!

“睿王,好久不见!”我身后的男人把我扔给身旁的两个贴身护卫,然后欣然策马走向阵前。

“摄政王太客气了,还把拙荆请去做客,拙荆平日顽劣的很,本王没有调教好,怕是让摄政王头痛不已,不知道可否将她还给本王呢?”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他就这样站在城墙之上,犹如一颗挺拔的苍松。

“睿王说笑了,本王也正有此意,只不过,还请睿王打开寰州城的大门。本王立刻放了睿王妃,绝不敢怠慢!”男人一身银色战甲,胯下一批枣红色的千里马。在风中傲然挺立。

两人看似闲聊的话语间,却像是紧绷的弓弦。

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数万人的战争。

“摄政王为什么会认为,我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而放弃整座城池和我军数十万人的性命?”男人突然冷冷的说。

人群中的我,听到他的话,终于还是不自觉的像是被刀子割伤我的心。

疼痛侵入骨髓……

没错!

我就是个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女人。

如果不是为了报复,我想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吧!

枣红色战马上的男人不经意的回头向我这边瞟了一眼,嘴角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我从那黑色巨盾的缝隙之中看见男人的笑脸,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让我看见,让我听见!

“可有可无?”男人对着城楼上的渊哥哥轻轻说着,然后一抬手,一个弓箭手瞬间挽弓射箭,一箭射进女人的小腿。

“唔--”雪儿闷哼一声,似从昏睡中醒过来,开始拼命的挣扎。

我知道,他想要告诉渊哥哥,她不是睿王妃,无奈,她的嘴被堵上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体的挣扎看起来更像是被弓箭射伤所致。

“不--”要字还没有说出口,我的嘴就被身边的男人堵上。

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身体猛烈的想从侍卫的手中挣脱开,可是,却始终无法成功,手腕处由于想要挣脱,被粗造的绳子磨破皮,渗出殷红的血丝,每动一下都钻心的疼痛。小腹处也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身体变得冰凉冰凉,像是被人整个掏空了一样。

“慢着!你要是敢伤她,我要你手下所有的人一起陪葬!”城楼上的男人再也沉不住气,低吼道。

雪儿的小腿上,鲜红的血向下滴落,在雪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而刺眼的对比!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对旁边的副将耳语了几句,然后说道:“开城门!”

--开城门!--

三个字回荡在天空之中,挣扎着向前扑去,想要阻止他!

不要!

不能这么做!

十万军队,不能就这样白白牺牲,还有五座城池的百姓!

不要……

我拼命挣扎着,却在某一瞬间对上赤那那双金黄色的双眼,他的眼神中满是得意的笑容,还有着我看不清楚的东西蕴含在里面。

这一瞬间,我震惊的呆在那里,被他的眼神震慑,甚至忘记了挣扎!

“咯吱--”沉重的声音在平原辽阔的土地上回响。

这尘封了一百多年的大昭国门再一次向外族番邦打开。

而这一切,却全部因为一个女人--我!

我想我会被作为罪人写进史书吧,被后代唾弃不齿……

但是,这些都不是我最在意的。

此刻,我最担心的莫不就是面前城楼上那一身铠甲的男人,他沉默的站在城墙之上,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再也看不清其他。

此时,他到底是怎样想的?

为什么要打开城门?为什么要这么做?

阵前的摄政王打马回到我的身边,身后一提,将我带上他的马。我正欲返身用手肘狠定他以泄心头之恨,却见他悄声对刚才拘禁我的侍卫小声:“隐秘点,撤!”

什么状况?

我突然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了……

这个男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回头瞪着他,嘴被堵上,说不出话来,只好用眼神瞪。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微微一笑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正说呢,阵前的达金副将命令号角已经吹响,大队的士兵开始有秩序的向城门口走去。

“好了,是时候了,我们走!”他伸手搂进我的身体,从人群中向后边的大营策马而去。

身后十几名身手矫捷的侍卫紧紧的跟着他。

我身体猛烈的挣扎着想要跳落他的坐骑,他不耐烦的点了我的穴道,然后一路狂奔之大营。

寰州城之战,在大昭的史书上有着重重的一笔,它像一把尖利的刀子把这段血腥至极的历史深深的刻入时间的丰碑之中。

这一天,天空是血红色的,暴雨整整下了一夜,而那城市里道路上堆满的穿着残破盔甲的士兵的尸体,和残肢断臂。散发着腐臭的尸体甚至掩盖了所有城市的道路,层层堆积起来,有的竟然挡住房屋的门和窗户,那些残破的尸体在雨水的冲刷下,露出苍白的颜色,这种泛着青灰的苍白,象征着死亡!

是死亡的颜色!

与地上流淌的鲜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我与赤那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里,寰州城之战才正式上演了他的血腥和残暴,刚才对阵于沙场之上的萧肃相比较之后发生的事情而言,只不过宴会上的小型娱乐节目。

现在,地狱里真正的狂欢才真正开始。

死神们,拿起手中的巨镰,开始在天空中翩翩起舞……

“王爷,要开城门吗?”晓风寒身穿一身银色战甲,胸前的护心镜闪闪发亮,他单膝下跪,冷声道。

站在城楼上的男人墨色的长发被风吹的有点散乱,飘散开来,被风扯向空中。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菲薄的唇紧紧的抿着,一双如鹰般漆黑双眸闪闪发亮。他直直的看着远处高架上被绑住的白衣女子,风扬起她的衣衫长发,黑与白纠缠相间。

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他淡淡的开口:“按计划进行!”

“是!”晓风寒铿锵有力的回答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慢着……”男人突然伸手阻止了他的离开。

晓风寒回过头看着男人,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命令。

“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他般回过身,侧眼看着身边的副将,声音依旧低沉。他说完,然后回头望向高架上的女子。

“是,末将告退!”男人转身退出城楼。

此时站在城楼的男子,沉默的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直延伸到天边的军队,沉默。

洪子渊快步走下城楼,再没有一丝留恋。

一个时辰之后,胡虏的军队陆续进入了寰州城,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这座城池,早已化成为地狱的猎犬,张着血盆大口,只等着猎物自己送进门来。

达金副将亲自率兵进去城池,走在城中萧条的中心大路之上,他原本得意忘形的心里突然间生气不好的预感。这一切太多顺利,一个长时间征战沙场的将军,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的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他准备掉转自己的马头的时候,突然间,四面八方涌来的黑衣士兵,呼啸着冲进拥挤的小巷。

“杀!杀!杀!”整齐的声音,带着金属武器撞击地面的巨大声响,似乎整个城池都在剧烈的颤抖。

与此同时,边长王李庸将军率领的十万将众突然出现在寰州城外的平原之中,犹如平地而起的幽灵一般,迅速毒解了城城门口四散而逃的逃兵,已经还未进城的大量辎重车,民夫和随军的仆从。

男人银白色的头盔下面,一双绿眸闪着无尽的光芒。

两方军队配合的简直是天衣无缝。

在城中,刚刚进驻寰州城的胡虏士兵与副将达金在这一瞬间都直愣愣的看着如潮水海啸一般冲进来的大昭黑衣营的士兵。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手中的刺刀和短剑刺入敌人的心脏。

胡虏军队长久以来,再广漠的的平原上作战,所以以长矛和骑兵为主。然而,在这个拥挤狭窄的街道当中,数十万的士兵,连他手中的长矛都无法挥动,脚下的战马更是寸步难行。而那些幽灵般的身影矫捷的大昭士兵则专门攻击胡虏骑兵最为薄弱的地方--坐骑!

银白色的匕首猛然刺进马腹。

炙热的鲜血喷射而出!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嘶鸣声,受惊的战马疯狂的踩踏着身边的士兵。

一时间,整个寰州城里,厮杀的怒吼,哀鸣和尖叫声混合在一起,冲向压抑的被厚重的乌云遮蔽住的天空之中。

充满恐惧的胡虏士兵,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倒在了敌人的刺刀之下,更有些人被战马踩死,被自己的同伴误伤。

“全部杀了,一个不留!”黑发男子身上的纯黑的战甲闪烁着乌金的光芒。他站在高塔之上俯视着寰州城的大地。放眼望去,数十万人的叫喊与拼斗,在这里看来更像是蝼蚁之间的撕咬。他的语气平静的像是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语调不急不缓,面对鲜血的飞溅和生命的消逝没有任何表情。

“是!”他身后的传令官俯首。

“慢!留下赤那和达金!”男人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寒冷。

传令官恭敬的退出高塔。

此时,天边不断传来“轰隆隆--”的雷鸣之声。

然后是赤紫色的闪电,从右向左,撕裂天边的残云,破空而出!

“轰隆隆--”紧接着,又是沉默厚重的轰鸣声。

“报!”晓风寒抱着白衣女子快步来到洪子渊的身边。

“浅浅!”男人回头看见晓风寒怀中的女子,立刻奔过去搂住女人的身体。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焦急。

“王爷……”女子虚弱的说,几乎快要脱力。

“雪儿?”洪子渊不可置信的拉开怀中的女子,轻抚她脸颊的乱发。一张苍白的小脸展露出来。

“王爷,快……快救……王妃……”雪儿断断续续的说完,然后便昏死过去。

“赤那人呢?”洪子渊双目血红,对身边的晓风寒低声说道。

他只感觉到极力压抑着自己身体里面想要杀人的冲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制止自己现在马上冲出城外看似那个男人的愤怒。

“胡虏军中没有找到赤那本人,似乎他并没有进城,或者,是人太多太杂乱,他趁乱逃走也说不定。”晓风寒看到男人的脸色,竟然不自觉的产生了一丝恐惧。

“先把雪儿送到夜嫣那里,让她代为照顾,你跟我出城去!”洪子渊说完把雪姑娘交给晓风寒。

男人领命而去。

洪子渊回头看向城中厮杀的混乱,双手狠狠的抓住高塔木质的栏杆。只听“咔嚓!”一声,那木质的栏杆竟被男人硬生生的用手指扣去一块。碎屑直接刺进男人手掌的皮肤,渗出鲜红的血丝,粘稠的血液顺着手指一滴滴的下落,打落在高塔的木质地板之上,溅起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水花。

犹似水墨丹青中的晕染,划出一朵朵嫣红的梅……

“好你个赤那,没想到你竟然安着这份心思,本王终究小看了你!”洪子渊咬牙切齿的对着城外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的胡虏大营狠狠说道。

而此时,寰州城真真正正的成了人间的地狱,城中的街道上人与马的尸体交叠,死状极其惨烈,有的人死后还死死的瞪着自己的双眼,口中依旧不断的冒着鲜红的血液。被砍断的手臂,小腿,扔的到处都是,乳白色的脑浆混合着血液,与内脏搅拌在一起,让人想要作呕。

漫天的血腥气味,引来荒原上的专吃腐肉的乌鸦与秃鹫,整个城中像是一个巨大的停尸场。收拾残局的士兵即使踩着敌人的尸体,也根本无法走到城中心,只能从城边开始收拾残骸。暴雨终于开始冲刷着血腥的大地,仿佛是天神的哭泣,来祭奠这么多的死亡。

看不见的亡魂在寰州城的上空盘旋而去。死神的镰刀终究挥向这些无知人类的咽喉。

暴雨疯狂的冲刷了一天一夜,数十万的尸体被雨水浸泡,发出滔天的腥臭气息,被浸泡的腐烂尸身成了瘟疫滋生的好地方。

终于,最后只能放火屠城来阻止瘟疫的散播。

大火连续烧了七天七夜,才将一座上百年的古老城镇全数化为灰烬。

寰州城之战最终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情。

我被男人强拉着回到了胡虏的大营,紧接着,赤那带着我一路狂奔,他身后十六死士紧随其后。

我的身体几乎快要虚脱,被他紧紧搂在身前,策马狂奔在蜿蜒的山间小路之中,此处地势险要。突然间由远及近的飞出一个墨色的身影,速度竟比飞驰的骏马更加迅速。

“保护王爷!”他身边的死士立刻分别散开,奔至左右,将我和男人的马包围在他们之中。

而追踪而至的黑衣人看起来并不想对我们下手,只一味的狂奔在我们的四周,行踪竟是如此飘忽不定,仿佛鬼魂一般忽隐忽现。

终于,一枚银色暗器破空而出,直飞向我们胯下的枣红战马。

赤那四周跟随的死士护卫,立刻飞身出去与那些黑衣刺客缠斗起来。

赤那狠狠的拉住坐下骏马的缰绳,枣红色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停了下来。

“什么人?”我问。

“不知道。”我身后的男人双眼如矩,警惕的盯着四面八方。

树林中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四周翠绿色的竹子发“簌簌”的响声,柔韧细长的竹枝随着风左右摆动。

有种诡异的气氛!

“谁!”我身后的男人突然警惕的转头,对着空无一人的竹林大喊一声。

“放了她!她是我的人!”突然间竹林间传来一个平静如水的声音。

“子夜!”我吃惊的叫出声,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之间男人一袭月白长衫,单脚脚尖立于竹枝之上,身体随着来回飘动的竹林轻微晃动着,竟有种惊为天人的错觉。

与他平时的妖媚不同,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无尽的杀气,他银色面具上的血红宝石,即使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面依然闪闪发光。

“你是谁?”我身后的男人下意识的收紧了搂着我的手臂。

“繁逝子夜!”白衣男子樱唇微动,一字一句的说出自己的名字,他月白色的长衫在风中翻飞荡漾。

“你就是中原地区最著名的杀手组织的头领?”赤那说。

“没错!她是我繁逝的人。放了她!”子夜伸手随意的一指我。

“我要是不放呢?”我身后的男人微微一笑,满是挑衅的说。

我几乎快要回头用我满是怒火的双眼把身后男人的烧成灰烬!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男人到底是谁?难道他真的想激怒子夜不成,我十分确信这样做的后果,只能是以他的死亡为代价!

“浅浅,又一个男人为你出头了!”男人根本不理会我的愤怒,覆在我的耳边暧昧的说着。

我听到他叫我“浅浅”,几乎是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你最好别激怒他,你不是他的对手!”我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哦,那可不一定,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我们拭目以待吧。”男人在我耳边耳语。

“对不起,这个女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能把她给你!”我身后的男人伸出两指快而准确的狠狠掐住我颈部的脉门。我被他封住身体几大穴位,本就是因为身体快要虚脱的我,现在几乎是一分力量都使不出来。

“放了她!”柱之上男子瞬间飞身向下,轻盈落地,然后身形竟然一闪,速度快的只略略看到他身影移动的残影,就已然一手抓住一个黑衣侍卫的脖子,拇指与中指轻轻一扭。

“咔嚓--”骨头脆裂。那黑衣侍卫一声还没发出就已经软软到地。

他身边另一个黑衣侍卫,见状直接冲了过去,子夜回身一脚正中那男人的胸口,黑衣侍卫的短剑才保持着从后向前挥动的动作,就被男人踹飞出十几米远。

“噗--”鲜红的血雾顿时从男人的口中喷出。

子夜灵巧扭身,躲过喷出的血污,同时分身回到赤那的面前,轻轻用手掸了掸自己的衣摆。子夜的双目之间带着无尽的寒意,使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的身后两个黑衣男子也从丛林中飞身而出,紧随身后。

其他侍卫再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用眼睛偷偷看着赤那,等待他的命令。

我身后的男人丝毫没有介意他上来先杀了他的两名死士,而是从腰间摸出一颗药丸,伸手卡住我的嘴,将药丸扔进我的口中,然后一抬我的下巴,那药丸就从我的喉间滑落进胃里。

“你给我吃的什么?”我问。

“毒药!”他微微一笑,然后特意抓住我的后颈,双唇轻轻在上面摩挲着,我厌恶的想要的从他身边逃开,他的食指和中指看似是抓着我的后颈,实则却是扣住我的脉门。

“我打赌你不敢对我怎么样?我说的对吗?子夜?”我身后的男人自信的对着面前的男人朗声说道。

子夜皱了皱眉头,一双暗含秋波的双眼,盯着我,收敛了他眼中的寒冷,而是覆上一层我看不懂的色彩,千回百转。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嫣红的薄唇紧紧的抿着。

终于,子夜轻启嘴唇说道:“你要怎样?”

“放我们离开!不然就算你杀了我,她一样会死,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解药是什么?”我身后的男人扣着我脉门的手又紧了紧,让我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

“你要怎样才能放了她?”白衣男子说道,他的语速略快,我已看出来他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过放我们离开,明天之前她自然会安全回府!”赤那微眯了他金黄色的双眸。

“好!”子夜立即说道,他眼中寒光一闪,接着说:“我想你也知道繁逝,如果明天她没有回去,那么,就算是你回到胡虏我也有办法找到你!”

“看你的样子,即使浅浅明天回去了,看样子你也会在我没出大昭国境之前杀了我!”赤那勾起嘴角,漫不经心的说,仿佛在和朋友拉家常。

子夜没有说话,鲜艳的嘴角轻轻向上一钩,冷笑了一声。

他算是默认了吗?

我一惊,张嘴想要阻止他,却被身后的男人狠狠一捏脖子的穴位,顿时痛得说不话来。

“我改变主意了!想要这个女人没事。你就挑了自己右手的手筋吧!”身后的男人突然微微一笑,他身下的战马不安的动了动,发出焦躁的气息声。但是,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自说自话的男人。

我几乎认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狠瞪一眼得意忘形的男人,然后说:“你疯了?他是谁,怎么可能为了我这么做?你激怒了他,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不是没见过子夜以一杀百的功力,那时候他浑身是伤,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浑身上下几乎被自己的鲜血浸透,却还是徒手不用武器杀死了二十七个人。赤那十几个人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那我们就看看吧,看他是会发怒还是会就范!”我身后男人爽朗的大笑着,丝毫没有任何惧意,仿佛这个场面完全由他掌控着。

对面的白衣男子就这样阴沉的看着我身后男人,一言不发,他身后的黑衣人已然按耐不住了,作势就要冲上来,却被子夜伸手拦住。

“主上!”那黑衣男人愤恨的喊了一声。

“不必多说!”男人冷冷的说了一句,他眼角处的红色宝石暗光一闪,然后沉声说道:“你说过会放了她,我要她安然无恙!”

“如你所愿!”赤那始终淡淡的微笑着,仿佛在看什么好戏。

“子夜!”我惊诧至极,不由得喊出声音。

“叶寂浅,你照顾好自己!”子夜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一愣,一时间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却见男人已然从腰间拔出银色短剑,剑身一闪,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耀眼光芒。

“不要--”我大喊一声,几欲挣脱赤那的控制,却生生被男人擒住。

鲜红的血液顺着子夜的手指流淌,慢慢的落下,滴在他月白的衣摆之上,仿佛点点鲜红的梅花,朵朵绽放。

“不要--不要--!”我尖叫起来,回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狠狠的用手肘一定男人的胸口,翻身跌落马下,然后像男人跑去。

“主上!”子夜身后的两名男子也焦急的走上前去。

男人轻轻挥手,制止住身边的男人。

我跌跌撞撞的向他跑过去,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他上前一步,扔下手中染血的短剑,用左手一把抱住我,防止再次跌倒。

我急得几乎快要落泪,伸手想要查看他的伤口,他就任凭我拉着他的右手,手腕处一道深的几乎可以看见白骨的伤痕,还向外冒着鲜血,两边的肉微微外翻着。

“为什么这么做?”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伤口,慌乱扯下自己的衣袖,狠狠的包在他的伤口处。

“叶寂浅……叶寂浅!”他叫我,我却想完全听不见一样,手忙脚乱的帮他止血。

“止不住怎么办?止不住怎么办?”我语无论次的说着。

不想让人在为我受伤了,雪儿,夜嫣,子夜……

还要多少人为了我而受伤?

我不要……

我不要……

“叶寂浅!”男人吼了一声,唤回我慌乱的神智。

我抬头看向他的脸,半边银色面具挡住他如雪的白皙肌肤,他深深的看着我,同时让我直视他的眼睛。

“我没事的,你别害怕!我可以恢复的,只是需要一段时间而已!”

“真的吗?”我呆呆的看着他的双眸,想从中寻找正确答案。

“真的!相信我!我从未骗过你不是吗?叶寂浅,我现在要你坚强起来!你可以的!你是我繁逝的人,要有我繁逝做事的样子,听到没有!”他搂着我腰身的手臂紧了紧,说道。

“嗯……”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样说,竟然觉得安定极了。

“叶寂浅,我不能带你回去了,你要好好地保护自己,明天要是他没有按照约定送你回去,我会找到你的!我会救你的!听见没有!”他坚定的说着。

“嗯……”我点了点头。

赤那策马过来,伸手一提,将我带上他的马,他看了看流血不止的子夜,微微一笑。

“你的手,看来要养一段时间了,我不希望在大昭的这几天再看见繁逝的人!”他淡淡的说着,然后带着我打马而去。

我愣愣的坐在男人的马上,却始终有些不清醒。

为什么子夜要这么做?

突然间,有个念头就这样钻进我的头脑之中,让我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浅浅,看来愿意为你付出的男人很多啊!”身后的男人在狂奔中贴着我的耳朵喊道。

这句话响一声惊雷打在我的脑中……

经过一段时间的奔跑,他终于停了下来。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径自抱我进了一座树林中竹楼,完全无视我的愤怒。

“呵呵,女人的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件好事情!”他冲我微微一笑。金黄色的双眸散发着诡异的颜色,像是一只潜伏着的等待攻击的豹子。

“赤那,你今后别落在我的手上,不然,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子夜的手也记在账上!”我几乎咬牙切齿的说。

“笨女人!本王只不过不想让他烦着我而已,凭他的身手,那手筋不出两个月就能痊愈,和以前一样灵活!”男人不屑的瞪了我一眼,随手把我扔在竹塌之上。

“为什么放弃你的军队?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我被他扔在矮榻之上,这座竹楼因为长时间没人住而显得有些凌乱,家具上面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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