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这是一部阿里奥斯托[1]式的骑士类喜剧，可能是受《疯狂的罗兰》第五章某一段落的启发写成的，它与《罗恩格林》[2]传说中的斗牛和庇护贵妇人之类的情节有点相象。同时，这部喜剧属于文艺复兴时期故弄玄虚、铺陈夸张一类的通俗作品。舍维尔和波尼亚设想，这部喜剧可能是塞万提斯本人得意地提及的《糊涂事》。这样设想是危险的，因为尽管这两位学者振振有词，而从被称之为决斗类喜剧这个事实看，我认为他们在这个问题上迷失了方向，会越弄越糊涂。《爱情的迷宫》中波希亚乔装成牧童等情况，使人觉得颇似女佩德罗·德·乌尔德[3]，在剧中作者没有完全抛弃调侃讥讽的手法，例如在本剧第二幕，波希亚扮成村姑，手提“一篮鲜花、水果”，她说：
爱神啊，既然我再三受折腾，
你也不肯对我高抬贵手，
我倒不如
任你折腾。
照作者的话说，“爱情的作弄和纠葛”构成这部头绪纷繁的喜剧的情节，剧中几乎没有一点儿孤零零的独立情节，真是一团乱麻，连夏克在叙述本剧梗概时也把剧中的人物弄混了。舍维尔和波尼亚讥讽道：“我们提醒读者要尽量细读剧本，弄清情节。”
不过，这种乔装打扮变换人物的手法，这种骑士式蒙面的做法，无论从其热闹场面，还是某些古怪的情节看，颇值得反复回味。无辜受辱的姑娘和毫不相识的勇士挺身而出予以庇护，这种主题除前述《罗恩格林》是如此以外，还可以联想到《撒拉逊[4]纪事》小说部分中国王堂罗德里戈[5]庇护洛雷纳侯爵夫人的事。在决斗中，凄凉的号角声，法官和首领们出场，诺瓦拉公爵坐在披丧事标志的座位上，波希亚身披斗篷，其随从们有一半穿丧服，而另一半则穿节日盛装，鼓手们的鼓身上也是丧事和喜事的标志各半——“鼓身的一半涂绿色，另一半涂黑色”，这种对舞台效果的追求，大概连塞氏本人也是满意的，他在场景说明中写道：“那样子也许很奇特。”无疑，舞台效果之佳，令我们联想到如维克多·雨果的作品《玛丽·都铎》中的浪漫人物。
安赫尔·巴尔布埃纳·普拉特
剧中人物
阿纳斯塔西奥——多尔兰公爵的公子
两个居民
科奈利奥——阿纳斯塔西奥的仆人
诺瓦拉公爵
一个跟班
罗塞纳公爵公子的使者
多尔兰公爵的使者
胡丽亚和波希亚
塔西托和安德洛尼奥
一个看守
达戈贝托——乌特里诺公爵的公子
曼夫雷多——罗塞纳公爵的公子
罗莎米拉——诺瓦拉公爵的女儿
旅店老板
两名法官
HTK
特里诺——信差
第一幕
〔诺瓦拉的两个居民和身穿乡下人服装的阿纳斯塔西奥上场。
阿纳斯塔西奥 先生们，听说罗塞纳公爵的公子
曼夫雷多 离此仅三十里地，
此话当真？
居民甲 如果你想知道详情，
公子的使者在此，
他能将到达时间讲清。
曼夫雷多 公子在雷索镇及其花园消遣，
只等我们的公爵通知他
来此的时间他就起程。
阿纳斯塔西奥 曼夫雷多长得可英俊？
居民乙 他的画像表明，
他是个美男子，
而且机敏聪颖。
阿纳斯塔西奥 你们公爵的千金
罗莎米拉愿意嫁给他吗？
居民甲 她从不违抗父亲的意愿，
曼夫雷多 又是位了不起的公子，
做他的夫人荣华富贵由她享受。
阿纳斯塔西奥 那倒也是。
可还是有人对此有疑虑。
居民乙 我是为咱公爵放哨的，
使者一定是要来了。
居民甲 咱公爵一定会奖赏你。
居民乙 那是应该。
〔诺瓦拉公爵费德里科[6]、罗塞纳公爵公子的使者及其随从们上场。
公爵 你们也许会说他是来游逛。
他在莫德纳或雷索消磨时光，
等毒太阳过去再作主张。
在这个时刻请诸位为他的到来
做好欢迎的准备，
场面不仅要亲切，还要盛大热烈；
在迎接他顺利到达的时刻，
请显示当初迎彩礼的兴高采烈。
使者 爵爷，您如此慷慨豪爽，
使我难以尽述
您身上所具有的高尚品质；
尽管如此，我要尽力
鼓动我的舌头，
向我的主子汇报您安排的盛大仪式。
公爵 这倒不必；不过我对你十分相信。
〔乌特里诺公爵的公子达戈贝托上场。
达戈贝托 智慧的费德里科啊，
慷慨豪爽的诺瓦拉公爵！
谁个不知我是何许人物，
对认准的美事我从不放弃，
我以我的全部能力发誓，
此次来决不会善罢甘休；
良心驱使我来，我就决不害怕，
我要把不能隐瞒的事和盘托出。
您的名誉
为了您的掌上明珠
本应慎加爱护，
然而现在却实在堪虑。
这次实在不得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中途停下已属虚幻，
必须要您亲口做出公正的承诺。
您的千金罗莎米拉
同某人关系已非同寻常，
如果实属必要，
我可以公开宣告。
仅仅由于时机不对，
某人没有求婚而把此事瞒下，
然而这一切都是事实，
我愿为此用决斗加以证实。
我宣布，您的千金
不顾冒犯上帝，
也不顾您白发年高，
同一个下流男士偷情。
为了证明我的宣言，
我将等候决斗，然而以十天为限。
因为这是规矩和惯例，
缺乏证人的事必须以决斗见分晓。
公爵 我如堕五里雾中，不知如何回答；
我要考虑你是何许人，
我想只有事实才能使你
有胆量来玷污我的荣誉。
谁有胆量干出这种过分的事？
指责者是乌特里诺公爵的公子，
被指责者是我的女儿；公子聪慧且公正，
我女儿她的名誉却被玷污。
你想以勇武使我相信你的话，
然而罗莎米拉的品质
令我疑惑不决，
我不能因愤怒而失去理智。
我要听听女儿交待坦白，
也许可以消释部分疑虑，
证明你所说的是真还是假，
然后我再决定是否将她惩罚。
快把罗莎米拉带到我跟前，
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若她是无辜者，就还她清白，
名誉和光荣恢复如初。
使者 爵爷，请允许我离去，
尽管您认为这位公子
说话没有实在证据，
曼夫雷多 的婚礼已取消。
这样的诬蔑，无论真假，
使任何庆典都不能举行，
因为名誉事关重大，
必然引起纷纷议论。
爵爷，有事请吩咐。[7]
公爵 等一等。
也许你应该清楚，
未看到任何证据，
不该把这消息带给曼夫雷多。
来人哪，把我女儿带来。
卫士 已经去找她了。
达戈贝托 我这谦恭的行为和言词
本身就提供了事实，
难道您觉得证据不充分？
公爵 把谎言当事实，这种事我见过。
达戈贝托 看重谎言的人
当然会把事实当谎言。
〔罗莎米拉上场。
卫士 罗莎米拉小姐到。
罗莎米拉 父亲啊，为何这般急切？
公爵 急切？现在请乌特里诺公子说吧。
达戈贝托 讲就讲，不过上帝知道，
我以这种方式讲，心里实在难过。
无比美丽的公爵小姐啊，
我说过，沉默并非明智；
我说过，一个汉子爱上了你，
竟然与你私通。
这件事我敢以我的剑保证，
在已查明的事实中
它必定是最好的见证；
这也是你为自己辩白的
可行的唯一办法；
不过，你对你的罪过明明白白，
你不敢为自己辩白。
公爵 孩子，你有何可说？为什么不回答？
是因害怕还是因羞愧而不语？
你掩脸躲闪，看来你是希望
让你的对手无证人而得逞。
孩子，你真不配当我的女儿！
达戈贝托 既然是事实，当然该相信。
公爵 你有罪，你一声不吭，
你低头掩面，这样子十分明白。
畜生，是哪个小子欺骗了你？
是谁把你的名誉毁坏？
是什么厄运
让咱父女俩丢脸？
你正派的名声哪里去了？
你的头脑哪里去了？
只怨你自己不小心谨慎！
跟班小厮 老爷们，小姐晕倒了！
〔罗莎米拉晕倒。
公爵 马上把她送上城堡塔楼，
让她在牢中凄惨度日，
直到有人用剑或笔
消除她名声中的污点之日。
达戈贝托 我在此不再啰唆，
将在决斗场上
用剑证明我的话。
公爵 看来我该接受这种安排，
这件事我必须
细细加以考虑。
达戈贝托 我相信我的剑和我说的真话，
我做这事完全出自一片诚心。
使者 这事弄得我目瞪口呆，
我闹不清事情的原委。
爵爷再见，因为这事太奇怪，
心中不快，我得快快离开。
〔使者下场。
公爵 愿上帝保佑你，把我家丑闻
传进我女婿干净的耳朵，
我本想得此佳婿以增添声誉，
哪料到命运捉弄得我名声扫地！
命运啊，你向我表明，
谁给你杳无踪影的祭坛上供，
你就回报以耻辱和羞愧，
因为一张嘴巴就能闹得好人声名狼藉。
〔公爵下场，达戈贝托下场时阿纳斯塔西奥把他叫住。
阿纳斯塔西奥 喂，公子，你的显赫地位，
是否不允许你倾听
我浅陋的意见，
和衣着粗俗人的话？
达戈贝托 具有尊贵地位的人
不应有摆臭架子的陋习。
请你随便讲吧，
我一定洗耳恭听。
阿纳斯塔西奥 你这样指控罗莎米拉，
闹得她声名狼藉，
我这粗人为此而怒火中烧，
为了保卫她我挺身而出；
她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
你将她肆意中伤，
你所说的事不论真假，
你不该口出如此恶言。
你不必惊讶，听我说：
可能只你一人知道此事，
也可能有人出于好奇或恶意，
发现了这件事而
把它加以传扬。
爱情这类勾当本该得到原谅，
如果只有你知道，
你企图惩罚这隐私性错误实不应当，
那你太不谨慎。
如果那已是公开的秘密，
你应该由别人去说，
因为随便出口伤人
同你的身份绝不相称。
如果你在我的话中发现什么精神，
那就是我想告诉你，
像你这样的堂堂公子，
手中的宝剑不该欺侮而该保护女子。
如果你热爱这位好诺瓦拉公爵，
依我看，为了实现你的愿望，
完全有别的路子可走
而不必破坏他的声望。
然而许多迹象告诉我，
你的胸中并非热情和荣誉相争，
而是愤恨和嫉妒作怪，
这情况已摆得一清二楚。
公子，如果这真心话令你恼怒，
那么请原谅我如此讲话。
居民甲 公子非打死他不可，
你没听见这乡巴佬说话多冲？
达戈贝托 我本想以另一种方式回答你，
然而还是用理智
来克制愤怒为好。住口，滚开，
我的忍耐不会没有限度。
〔达戈贝托下场。
居民乙 天哪，你口若悬河，
你的谈吐
与你的穿着很不相称，
衣装到底不等于口才。
阿纳斯塔西奥 有时候愤怒会使
笨舌人善于辞令，
因为勇气可以鼓起低落的情绪，
给怯懦者壮胆。
此人是不是乌特里诺公爵的公子？
我是说，他是不是乌特里诺爵号的继承人？
居民甲 正是。
阿纳斯塔西奥 他为什么到诺瓦拉来？
居民乙 据说是受爱情驱使。
阿纳斯塔西奥 他倾心于谁？
居民乙 咱是个普通百姓，闹不清，
不过我猜想
是罗莎米拉拴住了他的心，
可是现在看来情况变化不明。
阿纳斯塔西奥 既然这么说，情况已很明白。
我的想法没有错，
因为他肆意毁坏她的名声，
他的指责完全是出于嫉妒。
哼，该死的嫉妒窜出心窝，
口出恶言！天哪，
爱情啊，闹得人糊里糊涂！
活着多么空虚哟！自由也是一场空！
〔阿纳斯塔西奥下场。
居民甲 要么是我见识少，要么你不是乡巴佬，
我敢说，此人有名堂，决不可小瞧。
居民乙 随机应变换衣裳，
把明白的事儿遮挡。
我不知道，青天白日，
竟有如此怪事。肮脏的世界啊，
你的光辉多么短暂，
因为你挂羊头卖狗肉，骗人上当！
〔二居民下场。胡丽亚和波希亚身穿羊皮袄上场，她们打扮成牧童。
胡丽亚 波希亚……
波希亚 真糟糕！
如果你办错了事
要对我辩解，
你必须叫我鲁蒂略。
真不知为什么你总是忘记
咱们已改换了名字。
胡丽亚 我疏忽了
咱俩已改换身份，
可你也不必为我的疏忽
而大惊小怪：
既然已把身份忘记，
忘记名字就毫不奇怪。
鲁蒂略，我真不幸！
我现在悔恨
被一个愿望拴住了心，
竟然对他献出了我的身。
鲁蒂略，这件事我越想
心中越害怕，
我愈来愈悔恨。
波希亚 朋友，从你的痛苦中
我看到更糟糕的事：
谁心中恐惧多，
就缺少爱的情意。
如果你心中爱情已冷淡，
荣耀就变为苦果，
宁静就变为风暴，
白天就变为黑夜。
热烈地爱吧，你马上会看到
云消雾散，
所有的痛苦
将变为平安和甜蜜的宁静。
不过，无论你愿不愿意，
你已经踏上了战场，
对一切讥笑挖苦
必须向其冲杀。
残酷的爱情
已把你驱入黑暗的迷宫；
你使尽浑身解数
也不能走出这黑洞。
你已心不由己，
对担心的事无法躲避；
一切的关键
在于你具有一颗潇洒的心，
这倒不是为了打斗，
打架斗殴万万不可，
而是说，你要准备
不顾一切地
获取你想望得到的一切；
如果你实现了愿望
就不必再乞求
他人而徒然张望。
干事要像个男子汉，
不要胆小怯懦，
大步向前跨，
一步一个脚印，
大声喊叫，
不要娇滴滴如莺啼鸣。
不要蜷缩在闺房，
要纵情地欢唱；
如果需要，
可以放上几枪，
我向上帝和这个十字架发誓，
这就是你该做的事！
胡丽亚 天哪！鲁蒂略，
你想以对天发誓吓唬我？
波希亚 那我怎样才能
轻易显示我是个男子汉？
我相信，不时赌咒发誓
就显得有阳刚之气。
胡丽亚 朋友，可我不会赌咒发誓。
波希亚 我已经花了不少时间教你。
胡丽亚 波希亚，你知道我害怕什么？
哎呀，我就怕忘了名字！
波希亚 我对上帝发誓，你实在不可救药！
胡丽亚 够了够了，
不要再发誓，要是再这样，
我就扔下你，独自离开。
波希亚 这么娇气不好。
胡丽亚 为什么？
波希亚 这我清楚。
胡丽亚 我见你对天发誓，
就急得直发脾气。
波希亚 我同你一样胆小，
然而我什么都干；
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可我学到了避免
受害的好经验。
提起精神，拿出勇气，
咱们就具备了一切，
你把顾虑打消，
我也会意气风发壮志豪。
胡丽亚 波希亚，你说得对。
哎呀，又把你的名字忘啦！
波希亚 真拿你没有办法！
你叫我鲁蒂略吧！
胡丽亚 你不要生气，我向你发誓，
再也不会忘记。
波希亚 你既已发誓，就要多多发誓，
就保证不会忘记。
胡丽亚 我怕这两件羊皮袄
会露出咱们的马脚。
波希亚 我本来就想说：
打扮成这么富有，不妙。
胡丽亚 说不上富有，我是怕
被人认出。
波希亚 被人认出什么？
胡丽亚 我叫他们做的羊皮袄，
名义上是我的女仆们
上演滑稽剧或喜剧所需，
这种事情
难道你不知道？
波希亚 没有她们照样演戏，
不过可能是悲剧。
胡丽亚 咱们出走后，
她们一定还想着这两件皮袄。
所以咱们处境危险，
倒不是说这皮袄如何好。
波希亚 等咱们到达莫德纳，
就换下这件衣裳。
胡丽亚 我要打扮成跟班小厮。
波希亚 咱俩一起装扮。
胡丽亚 我担心我哥哥
在诺瓦拉。
波希亚 愿老天爷保佑！
胡丽亚 尽管我怀疑，
事情却十分清楚，
他对罗莎米拉
已爱得神魂颠倒，
乔装打扮将她追求。
波希亚 这并不重要，
因为罗塞纳公爵的公子一到，
罗莎米拉就同他成亲，
你忠实的哥哥
要么寻死，要么割爱。
胡丽亚 咱们的命运太不好！
你所爱恋的男子
爱上了别的女子；
而我所爱的人讨厌我，
明天就娶亲成婚。
艰难的命运
把我们推上
早逝的道路。
是什么怪物
在抵制咱们的良好愿望！
是什么恐惧、什么思虑
在打乱咱们的企图！
哎呀，鲁蒂略，咱们此行
岂不白费劲！
波希亚 我想只要活在世上，
命运不会亏待我。
要有信心，不要着急，
俗话说得好：
魔鬼再精，
也斗不过女人。
胡丽亚 你听，有人来了，
是猎人，你听：
有人来了，而且很多。
波希亚 你别为难，
见到他们问声好，
可不要同他们啰唆。
〔两个猎人上场。
猎人甲 我就提两只灰背隼？
猎人乙 对。
猎人甲 一切都全了。
公子他留在后面了？
猎人乙 不，你看他正朝这边走来。
猎人甲 他在雷索停留时间太久。
猎人乙 你知道他心里难受。
今天等他的使者来到，
他就知道该干什么了。
波希亚 卡米洛，在这里需要
机警、勤奋和勇气，
因为我觉得那边走来的
正是罗塞纳公子。
胡丽亚 爱神哪，你真帮忙，
因为你使我在此把他撞上！
〔罗塞纳公爵的公子打猎后上场。
曼夫雷多 这不是鹭鸟吗？
猎人甲 是昨天在湖上发现的，
这湖就在眼前。
曼夫雷多 可有一个牧人对我说，
这一带平原上没有见过鹭鸟。
猎人乙 有两个乡下人对我说，
他们发现了两只。
曼夫雷多 回雷索镇去吧，
尽管天色还早，然而要刮大风，
天上那一片片密云
表明要起风暴。
好漂亮的两个牧童哟！
小伙子们，你们是雷索人吗？
胡丽亚 我们出生在帕维亚。
曼夫雷多 你们现在去哪儿？
胡丽亚 我们去诺瓦拉，
因为听说
费德里科公爵正在
筹办盛大的婚宴，
他要把女儿罗莎米拉
嫁给一个名叫曼夫雷多的青年，
此人是罗塞纳公爵的公子。
曼夫雷多 你们听到的消息很准确。
波希亚 这婚宴真有名气，
我们要去看热闹，
扔下我们父母在家干生气。
曼夫雷多 你们放的羊群呢？
波希亚 我想是丢了。
曼夫雷多 你们的胆子太大了！
胡丽亚 只是为了去看热闹。
曼夫雷多 现在牧人们
是穿这样的羊皮袄吗？
波希亚 现在乡下人只要有钱，
也要摆摆阔气。
曼夫雷多 你们带足盘缠了吗？
胡丽亚 我们有充分的忍耐力。
曼夫雷多 如果失去了忍耐力
又该怎么办？
波希亚 到了那种地步，
也就不必再吃苦。
曼夫雷多 啊，我很喜欢你们！
胡丽亚 我们已经看出来了。
曼夫雷多 你们叫什么名字？
胡丽亚 我叫卡米洛。
波希亚 我叫鲁蒂略。
曼夫雷多 你们实在很像
城里的孩子，
你们的名字和风度
一点儿也没有
乡巴佬的影子。
波希亚 我们在帕维亚读书，
当然染上了城里人习气。
胡丽亚 公子，请告诉我们
这里去诺瓦拉有多远？
曼夫雷多 我看至多不超过三十里。
猎人乙 都是崎岖小路，还得再加两里。
曼夫雷多 我走的就是这条路，
你们要是愿意，咱们一起走。
胡丽亚 我当然很乐意。
波希亚 我也很愿意。
不过请注意，
我们两人走得很慢。
曼夫雷多 不碍事，
我同你们一起走。
波希亚 上帝保佑你们；
看来你们都是诚实人，
高尚、富有，而且有地位。
猎人甲 你们二位的模样
证明比你们刚才说的更有钱财；
你若不信，
这两件皮袄可以做证。
猎人乙 那是因为帕维亚的人
个个都是财主，
这两个孩子一定是
某个有钱牧民的子弟。
曼夫雷多 我要回雷索镇去，
你们自己收拾回家吧。
〔一名百姓上场。
百姓 您的使者到了。
曼夫雷多 是蒙佩西吗？
百姓 对，公子。
曼夫雷多 朋友们，你们稍等，
我马上回来。
波希亚 请便。
〔除波希亚和胡丽亚以外，其余人都下场。
胡丽亚 鲁蒂略，你看怎样？
波希亚 卡米洛，我的朋友，
你现在可以看到
你的好机会来了。
幸运之神已把你
送到那公子手中，
你该看到，良好的开端
包含着良好的结局。
胡丽亚 我干脆对他直说我是谁，
你看行吗？
波希亚 你不要过早暴露自己。
胡丽亚 那你看我该如何行动？
波希亚 到时候你自会知道
该怎么做。
胡丽亚 我的事情
时间紧迫。
还有三天时间
公子就要成婚，
我怎么能像你说的那样，
任凭时间消逝。
波希亚 像这样严重的情况
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
安静，公子回来了，
脸色死一般难看。
〔罗塞纳公爵的公子、罗塞纳公爵公子的使者和两名猎人上场，使者首先上场。
使者 公子，乌特里诺公爵的继承人
达戈贝托公子，
当着我和诺瓦拉公爵的面
提出了我向您说的事。
听了那可悲的消息，当父亲的
没有丧失理智；那时他与其说是父亲，
不如说是可敬的法官，命令把她带来，
达戈贝托公子当面指出她的罪责。
罗莎米拉听了以后，不能或不愿
张嘴辩解；
因此公爵认为她有罪，
因为她不反驳这样明显的侮辱。
他考虑了这情况，最后决定，
在处理此事期间将他的千金
禁闭在城堡之中，
这样处理非常明智。
达戈贝托说要用他的剑
在决斗中证明他的指责。
鉴于罗莎米拉这样被人指控，
我当即撤消了您的婚礼，
这就是我出使的结果。
公子您瞧，无论我做得正确与否，
诺瓦拉公爵已自认倒霉，
不愿先考虑您的婚事。
曼夫雷多 天哪，多么窝囊！
从哪里生出这么多枝节？
难道这是采取长远的预防措施？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事先预示？
猎人甲 公子，我看见一个男子
从头到脚穿着丧服，
沿这绿色山坡
迈大步走得飞快。
曼夫雷多 我觉得是朝这边走来，
他已经下了马。
正当我灰心丧气的时候，
来了这个穿贵族家制服的伙计！
他会是谁呢？
猎人乙 剑已经准备好。
使者 他跑得脸色煞白。
曼夫雷多 一副狼狈相。
〔多尔兰公爵的使者穿着丧服上场。
多尔兰公的爵使者 谢天谢地，曼夫雷多，总算找到了你！
曼夫雷多 ，不管谁，只要是执行
我来的使命，就不能多讲客气话，
我来只是要讨个说法，
不管是口头还是用刀枪。
我遵守使者的古老规矩，
请你听我讲，还要马上回答，
伟大的多尔兰公爵派我来
向你挑战，一定要厮杀一场。
他说（这是事实），
他招待你和随从们在家留宿，
在家里对你盛情款待，
而你忘恩负义，忘却了留宿之情，
心生邪念拐走了他的女儿和侄女：
这种行为与你的声誉和名字极不相称。
因此，如果你不改邪归正，
就不配你的贵族身份，
他向你挑战，以他的权力对你的权力，
如果你愿意，他也可以同你一对一地拼斗。
波希亚 咱们干的蠢事引出了麻烦。
胡丽亚，你听到了没有？
胡丽亚 别作声，躲在这树丛中，
咱们瞧曼夫雷多公子如何回答。
多尔兰公爵使者 对你干的坏事和侮辱，
他决计进行报复。
你手下的人都已看到
我穿一身丧服，
不论早晚或快慢，
不论你如何轻蔑或傲慢，
对你这破坏留宿规矩的家伙，
他一定要惩罚你对他的侮辱。
他特派我来此相告，
你若有话，请对我说。
曼夫雷多 你这张烂嘴信口胡说，
我清白无辜，强压心中怒火；
我不知如何回答这种谎言，
我只认为，这种胡说
是要无礼地考验
我的涵养和耐心。
请告诉你的主子，
我要当面反驳他的指责，
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决不会干这种昧心事。
我老老实实踏进他的府第，
又老老实实地离开他的家门，
尊重好客房东所应有的权益，
遵守贵族绅士所约定的规矩。
我没有见过他的千金，从未见过，
我走这条路也并非
要与房东寻衅找岔，
即使会产生邪念，
我也要努力加以控制，
如果有轻浮的念头
窜上我的心头，
我将不断地把它制服，
我不接挑战，但也不轻视，
只是设法将此事推迟，
直到多尔兰公爵满意，
由事实来加以阻止。
如果这样做无效，
这个骗局依然在欺骗他，
到那时我会接受挑战，
来迎合、满足他的喜好。
这就是我的回答，
不知你是否愿同我一起去雷索？
多尔兰公爵使者 这路太远，
我急着要回去。
再见！
〔多尔兰公爵的使者下场。
曼夫雷多 严酷的命运啊，
这是怎么回事？我算什么人，
究竟做了什么坏事？
你为何如此发怒而使我屡遭羞辱？
我的未婚妻和我都受辱蒙羞，
而且都是遭人暗算！这是怎么回事？
命运啊，为何将我如此折磨！
使者 公子，既然你没有任何罪过，
就不必因此而难过：
未婚妻还不是你的妻，
而另一个指责纯系胡说。
曼夫雷多 你不必劝我，也不必安慰我，
我的下属马上全都回罗塞纳；
既然老天如此严厉地考验我，
我愿独自接受这考验。
使者 尽管你愤然要报复，
然而你时运不好，
我劝你不去为妙。
曼夫雷多 也许你会说我在发疯，
可我还是请你听我的。
波希亚 卡米洛，我们该怎么办？
胡丽亚 这还不清楚？
跟着曼夫雷多公子走。
波希亚 有什么机会吗？
胡丽亚 这不必担心。
波希亚 难道你没听见婚礼已经撤消了？
胡丽亚 我算交了好运。
曼夫雷多 现在我不再解释了。
使者 这么说，
你就这样走吗？
曼夫雷多 把我要的衣服
及时拿来。
使者 我马上办。
曼夫雷多 手下的人谁也不要跟我去。
你不要再向我坚持你的意见，
命运的任性轮子变化多端，
往往不让人沾到任何便宜。
这两个牧童长得精神，
没有丝毫傲气，朴实坦诚，
如果他们愿意，可以跟我同行。
波希亚 你听明白他的话了吗？
胡丽亚 唉，老兄！
从刚才听他们说的情况判断，
你已不能去诺瓦拉，
如果你没有别的要求，
咱们就打道回府返故乡。
曼夫雷多 命运悭吝不将我垂顾，
打心眼里不肯满足我的愿望，
这次我认为，你是要我
把这两位牧童少年郎照顾。
你们跟我一起去诺瓦拉，
尽管在那里看不到婚礼，
也许有更怪的事可目睹，
顺便饱一下眼福和耳福。
波希亚 在此我们向您表示，
愿尽一切可能
争取为您效力。
曼夫雷多 你照我吩咐的办。
使者 咳，简直难以置信！
〔众人下场，阿纳斯塔西奥和科奈利奥上场。
阿纳斯塔西奥 这田野和花朵不能令我兴奋。
科奈利奥 你的唠叨也不能叫我高兴；
如此低品位的爱情
当然令人感到备受欺凌，
在无数地方，上千名作者
对我们讲述，有上万种痛苦
折磨着那个未曾得益、不甚闻名、
不懂世事而又可怜的多情人。
阿纳斯塔西奥 科奈利奥，我已经说过，
不要重弹这种多余的老调，
当有情人一心追求爱情的时候
你切莫向他们鼓唇相劝，
否则你就像劝说异教徒
放弃虚妄的信仰一般徒劳。
科奈利奥 你的比喻很好。请注意，
罗莎米拉已不再是罗莎米拉：
金黄色的辫子，宽阔的额头，
弯弯的柳叶细眉，
太阳一般光亮的双眸，
东方珍珠般整齐的牙齿，
双颊上呈现的
东方黎明美丽的朝霞，
以及珊瑚般美丽的双唇，都已变得丑陋。
娶回声名狼藉的新娘，脸上失去光彩。
良好的声誉构成美的一部分，
优良品德能使容貌完美；
大自然所没有给予的，
机智谨慎会大力加以补充；
在出身高贵的人之中
光追求狭隘的爱就如发疯。
总之我是要说，漂亮的女子
没有品德就不是美丽的娇娘。
罗莎米拉被关押，原因是她丢了脸；
而你，乔装打扮，拼命要把她解救；
你不明真相，难道能说
这样赤膊上阵，师出有名？
阿纳斯塔西奥 科奈利奥，你说得口干舌焦，
企图用你悉心准备的理由
和随意编造的情况，
来改变我的思想。
你走开，住口，由我一人在此，
否则我就发誓……！
科奈利奥 我不吭声，你别发誓，
请注意，城墙附近有人来了，
我怕最后他们会叫你听话。
阿纳斯塔西奥 你完全可以放心，
六天来我就在城里这么来来去去，
我还将在此活动一百天，
直到我靠这副打扮得到满意的结果。
〔两名懒学生——塔西托和安德洛尼奥上场。
安德洛尼奥 塔西托，把书放下，
请你不要再咿哩哇啦念书，
咱们到这里来
就是为了尽兴地
享受这清晨新鲜空气。
塔西托 天哪，碰得正巧！
乡巴佬可是好斗的牛。
你说咱要不要试试，
瞧他是不是真有两手？
安德洛尼奥 塔西托，每次你搞恶作剧，
咱俩总吃亏，
这两个小伙子个头可不小。
塔西托 咱们再试一次：
如果这胖小子经不住吓唬，
咱俩就有得乐一阵子了。
安德洛尼奥 你呀，动不动就想
捉弄人！
科奈利奥 他们朝咱们走过来了。
塔西托 你别笑[8]。
小官人[9]，不必羞羞答答，
请通报你的大名，
你挺胸突肚学问不小，
请告诉我，此路通向何方？
阿纳斯塔西奥 小伙子，我是外地人，
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塔西托 老兄，请告诉我，
那座山顶上一蓬乱草，
是不是光线映射出的幻影？
科奈利奥 他妈的，你这混蛋！
你想玩儿邪的？
公爵公子可不吃这一套。
阿纳斯塔西奥 你这样对我说话，
我不会回答。
塔西托 那请注意，
请仔细听，小官人。
科奈利奥 多有风度，说话多好听！
塔西托 我是说，你能否回答，
我走的这条道
是通向这平川的大山沟吗？
阿纳斯塔西奥 我说了，我不懂你的话，朋友。
塔西托 这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混水不清，清水不混。
我是想说，这条阳关道
一直通向天边，那山虽近，
俗话说，望见山脚，
走折马脚。
阿纳斯塔西奥 行啦，行啦，知道了！
塔西托 那你要我说什么？你这毛驴、骆驼。
阿纳斯塔西奥 我想说，这些毛头小伙子
都是世上的大混蛋。
塔西托 哟，不要放肆，
你会吃亏的。
科奈利奥 学士哥，
你莫惹得我动手教训你。
阿纳斯塔西奥 说实话，一开头
我真不明白这两个小伙子要干什么。
安德洛尼奥 哇，哇，哇，
这位小官人上当啦。
科奈利奥 你们也露出了马脚。
塔西托 好吧，我马上起锚，驶向更佳的港湾。
科奈利奥 你们别走，那边又来了
两个同你们一个模样的人，
走的也是同一条道。
依我看，这两个
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是路过这里，不是本地人。
〔胡丽亚、波希亚装扮成过路的学生上场。
波希亚 卡米洛，罗塞纳公爵的公子吩咐咱们
不要随便四处走，
他要咱们在此等候。
胡丽亚 你到底听明白没有？
波希亚 我听得清清楚楚。
塔西托 他们争论着一路走来。
咱们过去，也许他们会停下，
要咱们同他们在一起。
让他们尝尝恶作剧的味道。
科奈利奥 我倒很喜欢看看热闹。
阿纳斯塔西奥 我不想看他们捉弄人：
捉弄人者
若不被捉弄，
也实现不了自己的希望。
〔阿纳斯塔西奥和科奈利奥下场。
胡丽亚 咱们乔装打扮，
想到这里帮助我哥哥，
而你为爱我哥而伤透了心。
如果他遇到我，把我识破……
波希亚 不必担心：
咱们这身打扮，
完全能以假乱真。
他只见过我一次，
而且是在晚间。
胡丽亚 曼夫雷多以前恐怕没有见过我，
我可是胆小。
这两个是学生。
塔西托 我的大胆又凑上了好运；
安德洛尼奥，
如果我不顺利，你就帮把手。
先生们，你们是学生吗？
波希亚 对，先生，我们是外乡人。
塔西托 你们是草包还是绅士？
胡丽亚 我们不是等闲之辈。
塔西托 听到什么消息吗？
波希亚 都是倒霉事。
胡丽亚 我们也是制造倒霉事件的能手。
安德洛尼奥 哟，好厉害的家伙，
倒会说俏皮话。
让我来同他们耍耍贫嘴，
愿上帝保佑你们：
“我可是个缺德鬼，
撒野、捣鬼样样会。”
波希亚 我们不为这种事而来。
安德洛尼奥 既然你们想向我们表明，
你们是来自宫廷的男士，
就不该如此谦让。
胡丽亚 我们算不上什么男士。
安德洛尼奥 既然你们这么谦让，
那就老实赶快讲，
你们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学习什么，青春几何，
令尊是富还是穷，
令堂身高几何，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晕了吧！快讲，
不要磨蹭拖时光！
波希亚 你这小捣蛋鬼，
我是在耐着性子听你嚷嚷。
滚开，让我们过去，
才会不让你挨揍。
安德洛尼奥 天哪，好不礼貌！
竟说出这样的粗话？
胡丽亚 时间不早，我们要赶路，
我们有事要办，不能耽误。
塔西托 放明白点，
我们要收买路钱；
因为在穆罕默德
得道的时候，
我们这所著名学校
就授予我们这个权力。
你们瞧，我的解释
是不是太冗长！
波希亚 小伙子，我听不懂。
你该对着我耳朵大声喊叫。
塔西托 安德洛尼奥。
安德洛尼奥 我明白。
〔安德洛尼奥转到胡丽亚背后，要把她摔倒；但是没能摔倒她。
塔西托 咱们从头开始，
圣洛伦索这个烧烤大厨师
他的品德我加以赞扬，
在他的大作中他说……[10]
胡丽亚 你这个无赖，
我发誓跟你拼……！
塔西托 也许有人会说那是我的杰作。
胡丽亚 我们的主人来了，
我要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塔西托 先生，我自我介绍，
敝人喜欢皇冠，
再见，再见，
其余事情留待以后，
再见，再见，
你听着，我脚底抹油这就走[11]。
〔塔西托和安德洛尼奥下场，曼夫雷多打扮成学生模样上场。
曼夫雷多 喂，鲁蒂略、卡米洛，
你们是不是来迟了？
波希亚 你瞧，我们已在此恭候
一个多小时；
还碰上两个好学生，
他们与我们纠缠胡闹，
一言一行
全无斯文的影儿。
你干什么去了，
耽误这么长时间？
曼夫雷多 我是在细听
两个路人
谈论那件事。
我敢说，这两人
议论的是那件事。
你们好好听，看是否如此，
愿上帝保佑你们。
胡丽亚 光听顶什么用，
咱们怎么不问他们？
〔本剧开头的两个居民上场。
居民甲 我千思万想，
总认为她处境危险。
居民乙 总而言之，她不为自己辩白。
居民甲 这件事真蹊跷！
居民乙 要么是我想错了，
要么是她没有过错。
曼夫雷多 先生们，公爵千金
有什么消息？
居民甲 她仍被关押，
没有一丁点消息。
曼夫雷多 是谁指控她？
居民乙 达戈贝托。
曼夫雷多 他拿出证据了吗？
居民乙 根本没有。
曼夫雷多 这实在没有绅士风度。
居民甲 当然没有。
曼夫雷多 她父亲如何打算？
居民甲 他能做什么？
他只宣称，
如果有哪位骑士
反驳指控者的谎言，
还她千金清白之身，
他将把她许配给这个人当夫人。
曼夫雷多 公爵小姐说什么？
居民乙 她一声不吭。
曼夫雷多 那个本该做她丈夫的公子
又有何反应？
居民甲 他得悉丑闻，
转身就回罗塞纳。
还流传着别的新闻，
我可不知是假还是真：
那公子在多尔兰
拐走了多尔兰公爵的千金，
还把那位公爵的外甥女
也同样拐走不见了人影；
那公爵下狠心
要报复这样的罪恶。
据说人们都认为
那公子已逃离罗塞纳。
居民乙 到目前为止，消息就是这些，
我可不知是否准确。
曼夫雷多 这完全是谣言，
依我看，
这可能又是罗莎米拉事件再现：
因为我知道，曼夫雷多是个善良公子，
决非不仁不义之辈，
在他心中
只有理与义。
居民甲 你是不是米兰人？
因为你的口音很像。
曼夫雷多 口音虽像米兰人，
其实我是博伦亚人；
不过我在帕维亚读过书，
所以带点儿那里的口音。
居民乙 你学的是什么？
曼夫雷多 人文学。
居民甲 对，这很有可能，
因为像你这年龄的人
大多学人文学。
曼夫雷多 这门学问
不学就不懂。
居民甲 你来诺瓦拉干什么？
曼夫雷多 来看婚宴庆典。
居民乙 事不凑巧命不好，
不让我们乐陶陶；
你看不到喜庆宴席，
倒会碰上打斗喋血。
曼夫雷多 没人会出头来决斗。
居民甲 你不会在此逗留很久，
现在离指定的日期
才过六天多。
曼夫雷多 我准备留下观看。
居民甲 这决定正确。
再见！
曼夫雷多 再见！
居民乙 你要留在这里？
曼夫雷多 对，因为我必须等候
一个朋友。
居民乙 那就再见啦！
曼夫雷多 我犹豫不定，
不知相信什么。
如果不是出于好奇，
我这样做是不是发疯？
捉弄人的爱情呀，
我认为你是要使我丢人现眼，
因为声誉受到议论，
就算丢尽了脸面。
〔胡丽亚、波希亚和曼夫雷多下场，费德里科公爵和罗莎米拉小姐的看守上场。
公爵 小姐现在如何？
看守 她脸上披着黑纱，
独自一人留在房里，
痛苦而又悲切地哭泣，
眼泪哗哗往下淌。
公爵 咳，非常美丽却生不逢时的果实
在最快乐的时刻凋落，
在最佳的岁月你把我奚落，
毁掉了我的全部寄托。
怎么样，她不辩解？
看守 根本不想辩解。
公爵 她埋怨谁？
看守 她埋怨她命不好。
公爵 她将在短暂的时间内
不可避免地、可耻地把命丧。
看守 爵爷，您知道我怎么想象和考虑？
公爵 你考虑或想象什么？
看守 我很相信
乌特里诺的公子说的是真话。
公爵 连你这好心人都相信，
而罗莎米拉又不吭一声，
不为她自己辩白；
不敢为自己辩解的人
一定是有罪愆。
罪过严重，指控又很认真，
决斗的日期近在眼前，
却无人挺身而出保卫她，
这表明，她的不幸已不能避免。
看守 也许她愿意
对别人倾吐心曲，因为很可能在他面前
被无耻的指控所气晕。
可以允许别人来看望她吗？
公爵 允许。
看守 既然我负责好好看守，
就不该严酷无情，
因为我相信，如果有办法救她，
您的命令大可不必死死遵守。
第二幕
〔科奈利奥和阿纳斯塔西奥上场。
科奈利奥 咱们从头说起，
公子，你想干什么？
阿纳斯塔西奥 我想设法了解
乌特里诺公爵的公子是否受骗，
或者是别的原因
促使他指控罗莎米拉：
到底是受嫉妒
还是受愤怒所驱使；
只要没有弄清
这纠纷的真情，
我就自愿
为保卫她而拼命。
科奈利奥 假如达戈贝托
在决斗中被打败，
她离开了风暴
而驶进安全的港湾，
你能否保证，
是理性
而不是暴力
给予你胜利？
因为上帝的秘密
实在无法明白，
我们往往把好事
看成坏事。
阿纳斯塔西奥 我明白你的话，
这使我心里难受。
不管老天爷要干什么，
我将实施我的打算。
〔胡丽亚和波希亚上场。
科奈利奥 这二位就是受到
另外两人捉弄的学生。
阿纳斯塔西奥 他们捉弄人到什么地步？
科奈利奥 他们被整得很惨。
从他们的衣着看，
我觉得是外乡人；
如果他们同我说话，
我就能听出他们是哪里人。
波希亚 卡米洛，尽管你已经很留心，
还请你多多注意，
言行要显示
你是个男子。
扔下娇嫩气，
抛开柔水情，
成功与失败，
全靠你自己。
爱情把你卷进
前所未见的是非，
你成为曼夫雷多的跟班，
而且是他的心腹：
这样好的开端
保证你的追求前景灿烂。
胡丽亚 鲁蒂略，你说得对，
然而我运气不好，
因为我愈想按照
你吩咐的去做，
就愈加感到苦恼，
有时就把别的事忘掉。
哎，我真倒霉，
前面来的那公爵公子，是我的哥！
波希亚 你转过脸去，
快回旅舍；
他不认识我，
让我来对付他。
胡丽亚 我得从哪里走？
波希亚 从这条街。
胡丽亚 你很快来吗？
波希亚 我马上来。
〔胡丽亚下场。
波希亚 老兄，你是此地人？
阿纳斯塔西奥 我不是此地人，也不是什么老兄。
波希亚 请问尊姓大名？
阿纳斯塔西奥 我的名字包含在天地间。
科奈利奥 （旁白）他也许想说罗莎米拉，
把她当作天和地，他就生活在其间。
渴望爱情的人
就这样胡思乱想。
阿纳斯塔西奥 学生哥，你呢，
是此地人吗？
波希亚 不是。
阿纳斯塔西奥 那么是何方人？
波希亚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究竟算何方人；
天和地在目前
把我当作外邦人，
无论是天还是地
都不能减轻我的痛苦。
阿纳斯塔西奥 你这么年轻，竟有痛苦缠身，
我实在感到吃惊！
波希亚 也许是灾难
比年龄增长得快；
尤其当爱情的翅膀
带来痛苦的时候。
科奈利奥 他的道理讲得不错，
尽管我对此不甚明白；
然而我可以断言，
这小伙子的心
就像我的主子少爷一样
一定被黄金利箭穿透[12]。
阿纳斯塔西奥 也许你产生了爱情？
波希亚 对；
然而我却不知是否交了好运[13]，
尽管有个姑娘向我保证
眼前就是我过去所见。
阿纳斯塔西奥 那么你见到什么？
波希亚 我该老老实实，
不能看到什么
就随随便便地说
那激起了我的情；
你的衣衫也不能打动我的心，
在未经其他事情证实前，
我需要静思再三。
阿纳斯塔西奥 你觉得我的衣服就这么糟糕？
波希亚 当然不是，因为我觉得
你的举止言谈，
同你的粗俗打扮不相当。
也许你想用这粗布衣裳
遮掩你的巧舌如簧。
阿纳斯塔西奥 你是哪里人？
波希亚 多尔兰人。
阿纳斯塔西奥 我也是那里人。
你出来多久了？
波希亚 十二天多。
阿纳斯塔西奥 有什么新闻？
波希亚 发生一些胡闹的事情，
然而却令人伤心。
阿纳斯塔西奥 什么事情？
波希亚 在多尔兰公爵家留宿的
那位罗塞纳的公子，
拐走了胡丽亚和波希亚，
犹如帕里斯拐跑了海伦[14]。
阿纳斯塔西奥 你觉得这是真事吗？
波希亚 我觉得是真事。
不过我想此事
来得蹊跷。
阿纳斯塔西奥 人们如何议论呢？
波希亚 我听说，
波希亚 小姐
很爱阿纳斯塔西奥。
阿纳斯塔西奥 什么？她爱谁？
波希亚 她爱阿纳斯塔西奥。
阿纳斯塔西奥 （旁白）什么？她爱我？
爱她的表兄？真有意思！
波希亚 也许为了嫁他，
才使她生出这念头。
阿纳斯塔西奥 我与此事根本无关。
不过我要问，这同拐走她
究竟有什么关系？
波希亚 我不知道；
据说是她自己心中的爱情
把她自己拐走。
不过这都是不明真相的小民
茶余饭后的闲言。
科奈利奥 妙极了。
阿纳斯塔西奥 你妙什么？
你说：女人找男人，
或者男人找女人
本是平常事，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科奈利奥 说得对；
你说的完全可行，
在一切可行的事情中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可行。
阿纳斯塔西奥 这犹如奔向一个目标，
也可能近，也可能远，
也可能轻松，也可能沉重，
然而你总是设法到达；
这犹如女人和男人
互相爱慕一般，
有时候似乎
女子更为主动。
如果大自然
对人取消了
正派这个减弱
轻浮气的马嚼子，
人就会恣意放纵，
任意到处乱跑，
理智不足以
使之回头；
当公义不能使之停步的时候，
当礼仪不能将其驯服的时候，
就要狠狠勒紧马嚼子
而不能松手。
波希亚 妇女们可没有
欠你什么爱情孽债！
科奈利奥 如果是这样，
我就不会穿这衣裳，
他也不会穿那大氅[15]。
阿纳斯塔西奥 欠的债并不少，
如果我计算，
就不知如何付清这债，
而我正在偿还。
波希亚 那么，你到底爱不爱女人？
阿纳斯塔西奥 我是有心的人，
怎能没有爱情。
波希亚 有真爱，还有上乘之爱。
阿纳斯塔西奥 我有上乘之爱。
波希亚 她是个村姑吗？
阿纳斯塔西奥 我的一身粗布衣衫
已说明了一切。
波希亚 然而身材和英豪之气
表明了相反的情况；
粗布衣是个粗糙盒子，
里面装的是精美钻石。
科奈利奥 这学生真精！
他说得头头是道！
我敢说，我的主子
在无意中已向他透露了
自己的身份和意图。
所以我就讨厌这样的事：
在重要事情上
对谁都保守秘密，
自以为得计，
其实很愚蠢。
阿纳斯塔西奥 好吧，如果你的下榻处
地点不合适，
愿意同我
住在同一个旅馆，
我愿意与你分享，
友谊会加重平等的分量。
波希亚 我真正不敢当。
不过我首先必须
告别一个朋友。
科奈利奥 所以我说：
他会发现咱们的秘密。
阿纳斯塔西奥 门口挂着孔雀的标志，
那就是我住的地方。
波希亚 上帝保佑你，
明天我就同你在一起。
啊，多好的机会！
〔阿纳斯塔西奥和科奈利奥下场。
波希亚 大自然就是这样安排：
天赐的火焰如果
在世上不给添加燃料，
你就会自生烦恼。
多情人强把
无情当有情，
尽管痴情追求
也是徒劳枉然。
假如天空没有太阳，
空气没有空间，
大地将丧失甘露，
海洋将兴起风暴永不平静；
爱情不会有成功的希望，
犹如国君受到挟制，
要战要和，不能由他随便主张。
〔波希亚下场，塔西托和安德洛尼奥上场。
安德洛尼奥 现在要紧的是
直奔公爵小姐的牢房。
塔西托 安德洛尼奥，你要克制，
按捺住你的急性脾气：
你老是想打听
与你无干的事。
安德洛尼奥 我很好奇。
塔西托 我担心
那么蛮干叫你吃亏。
对那种缺乏能力
却爱管闲事的人，
我不称之为好奇，
而叫他为傻子。
世上有这么蠢笨的人，
在他的狗窝里
自吹自擂地统治
千邦万国；
肆无忌惮地划分疆界，
成立起这个国那个邦，
却不会管理
家中的两个奴仆。
我的安德洛尼奥就是这种人，
这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们遇事冲昏头脑，
不知地厚天高。
他们这号人盲目
而又无根据地
把慎重当作宽容，
把惩治当作残暴。
政府办事再公正、平等，
他们心里也不高兴，
总是随着受骗群盲
汇入浑浑噩噩的大流。
忠臣良民
一心为其主祈祷，
要贤君变得更贤明，
要昏君改过自新。
比咱们死得早的老人们
有个特殊的决定——
这世界咱们必定会抛下，
也罢，它必须如咱们在世时一个样。
此事公爵处理得好与不好，
究竟与你有何干系？
安德洛尼奥 你听过我解释没有？
塔西托 我听得耳朵里长茧子。
即使他们把公爵小姐烧死，
与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安德洛尼奥 好吧，从今后我不再吭声，
对已经说过的话我深表痛心。
塔西托 我尊重
同达戈贝托决斗的结果。
安德洛尼奥 如果他胜了呢……？
塔西托 那公爵小姐该受报应，
谁干的好事，谁就承当。
真金不怕火烧，
正派诚实人不怕诽谤。
安德洛尼奥 可来者不善，
善者不来呀。
〔塔西托和安德洛尼奥下场。波希亚和胡丽亚上场，前者扮作农夫，后者扮作学生。
胡利亚 鲁蒂略，你为什么
要这样蛮干？
波希亚 因为面临灾祸不应惧怕，
而该满怀希望，
粗心大意使治疗痛苦的药方
变质失灵无疗效，
我并不要求爱情
对我做出奇迹。
遭受风暴袭击的人
如果会驾驶航船，
就可以把船只
驶向没有风暴的地方。
我在我的航船上
以充满信心的双眼
看到了一个港湾，
我将随着我愿望之风
径直驶向那里。
你已经看到，咱们在此处见到的
那个农夫是你的兄长：
尽管他穿着乡巴佬衣裳，
咱俩认出了他；
好久以前你已知道，
我因有心病而十分清楚，
千头万绪，
爱情是关键，
是罗莎米拉这位小姐
把他吸引到这里。
胡丽亚 这我已经告诉过你。
波希亚 那你告诉我，
我对你说的计划
是否十分正确？
胡丽亚 总之，你作为多情女子
去追求你的目标，
为此你把我一人抛下？
波希亚 你留下来同那位公子
共兴爱情的波涛，
你说，你是孤零零一人吗？
你有智有勇，
又有机会
争取你的幸福，
如同我争取幸福一样。
胡丽亚 如果他认出你，又该如何？
波希亚 这事儿你不明白，
他根本没有见过我。
胡丽亚 一个不幸能引发如许大能量。
波希亚 咱们长期深居闺房，
自由受到限制，
导致这次私逃，
超出了他的想象。
胡丽亚 好吧，既然我这乖蹇命运
使你认出了我的哥哥，
他当然也不会知道
你会与我一路同行。
你独自去追求你的幸福，
我也追求我的爱情，
柔情蜜意指引咱们，
使咱们干出这疯癫事情。
我会告诉曼夫雷多，
你已向家乡回转。
前面这些人是谁？啊，糟糕！
波希亚 我不知道；你得装模作样。
〔阿纳斯塔西奥、曼夫雷多和两个居民上场。
居民甲 这种事从未有过，
罗塞纳公爵的公子太无礼，
于情于理都不应该。
阿纳斯塔西奥 当理性屈服于胃口的时候，
就无尊敬可言，
更不会履行应尽的责任。
居民乙 怎能不令人惊诧？
他竟不遵守留宿的规矩，
拐走主人的心肝宝贝。
尤其是那主人世代贵胄，
具有高贵身份，待人和蔼，
为大家谋利，从不与人作对。
阿纳斯塔西奥 那家伙要么生性顽劣，
要么是天生傲慢而令他干出
如此无耻的下流勾当。
忘恩负义的曼夫雷多啊，
我相信你是自找灭亡，多尔兰公爵
定能征服你的狂妄。
曼夫雷多 一个土里土气的农夫
为何因谣传胡丽亚、波希亚
被拐骗而深感痛苦？
也许是假贞洁的名声把人唬。
波希亚 我要不要同他说话？
胡丽亚 同他搭腔吧，然而不要暴露身份。
阿纳斯塔西奥 我总是这么不幸！
曼夫雷多 你不幸？你不是好好的吗！
阿纳斯塔西奥 生活在野蛮地区的西徐亚人，
生活在大漠中的加拉芒塔人[16]，
你们自称蛮勇正直，却允许
堂堂的罗塞纳公爵的公子，
作为多尔兰公爵的贵宾和朋友……
胡丽亚 这类话真使我难受。
阿纳斯塔西奥 ……干起鼠窃狗偷的勾当，
拐走他的心肝宝贝，
你们为什么不敢像我这样大叫大嚷：
曼夫雷多 是个忘恩负义、不值得尊敬的家伙？
胡丽亚 我敢打赌，这公子会认出你。
波希亚 咱们趁早转到另一边。
曼夫雷多 老兄，你不要大吵大嚷，
认识曼夫雷多的人
都不会像你这么对他不恭敬。
胡丽亚 我怕他们俩要吵架。
波希亚 哎呀，糟啦，他们吵起来了……
胡丽亚 住口，不然你就走开。
波希亚 既然你可以说，我也可以说。
阿纳斯塔西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学生
多管闲事，竟为犯下如此大罪的人
千方百计地辩白、保证。
居民乙 先生们，不要再吵啦：
如果曼夫雷多公子真干出那样的事，
为他辩白的人并不知晓。
阿纳斯塔西奥 天哪，我怒火满腔！
曼夫雷多 天哪，这乡巴佬说话竟如此文绉绉！
胡丽亚 糟了，真吵起来了。
阿纳斯塔西奥 我是乡巴佬？你这臭念书的小子，
你这倒霉的混蛋痞子！
曼夫雷多 这才真是乡巴佬面貌，疯癫胡闹！
波希亚 我要是不帮我那心上人一把，就不像话。
居民甲 怎么回事？怎么可以对手无寸铁的人动刀子？
阿纳斯塔西奥 你让这个混蛋过来。
居民乙 你们两个都仔细些，
瞧瞧谁在你们中间。
曼夫雷多 一个乡巴佬竟敢
这么凶狠？
胡丽亚 你想用石头砍我的主人？
波希亚 你想用石头砍我的主人？
胡丽亚 啊！你也这么粗鲁？
波希亚 哟，你这臭跟班的！
胡丽亚 鲁蒂略，你说：这不是胡来吗？
你竟打我耳光？你真猖狂，
恐怕连敬畏之心
也不能制止你的狂妄！
居民甲 两个仆人怒气冲天，
也扭打在一起。
居民乙 住手，住手！
曼夫雷多 我非宰了这家伙不可！
阿纳斯塔西奥 你手拿刀子我也不怕！
居民乙 哎！我请你们都住手！
胡丽亚 冤家，你别抓我的头发！
你把我的头发弄散乱，好让别人
知道咱们是谁不成？
波希亚 冤家，你抓我的头发，
我就不能抓你的？
居民甲 这两个打得
比那两个还凶。
胡丽亚 哎呀，你把我咬伤啦！
波希亚 那你松开嘴！
胡丽亚 我已经放开了！
波希亚 放开！
居民甲 都放开，你们这两只野兽！
胡丽亚 哎哟，他咬了我！
波希亚 你还踢我不？
胡丽亚 你想干什么？冤家？
波希亚 你呢，你想干什么？
居民乙 先生，你把刀收起来，
不要打了，因为事情与你根本无关。
曼夫雷多 天知道他为什么要找茬！
波希亚 你这不要脸的，扯下了我的外衣；
你的手劲倒不小，
可我的手劲不比你的差。
居民甲 诸位看见没有，这小伙子火气多大？
这一位是你的仆人吗？
阿纳斯塔西奥 当然不是。
曼夫雷多 鲁蒂略，怎么回事？
波希亚 我的计划不宜在此披露。
曼夫雷多 你为什么同你的兄弟打架？
波希亚 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迷糊；
我看到这样的乡下人衣裳
同我家乡的十分相像，
就觉得必须给他帮忙。
我觉得我没有看错，
这个人是我熟悉的亲戚，
总之，是我的感情在作怪。
曼夫雷多 看来你的头脑发昏，
可不要糊里糊涂地
暴露我的身份。
波希亚 少爷，尽管放心，
无论是福是祸，
鲁蒂略决不会露出你的马脚，
你完全可以信赖。
曼夫雷多 这么说，你要回家乡？
波希亚 趁天气还没变坏就走。
曼夫雷多 再见，我不留你！
波希亚 我的兄弟留下来。
曼夫雷多 好极了。
波希亚 愿上帝保佑他为你效劳事事妥帖。
〔曼夫雷多和两个居民下场。
胡丽亚 鲁蒂略，咱们刚才吵架，
你记在心里吗？
波希亚 当时气就消啦。
胡丽亚 你依旧相信我？
波希亚 谁说不相信？
胡丽亚 再见，好朋友！
〔胡丽亚下场。
波希亚 再见，不听劝的小伙子！
先生，我跟你在一起，
愿听你随意差遣，
但愿爱神帮助我追求幸福。
阿纳斯塔西奥 可我已对一切失望。
爱神啊，你竟败坏了我的名声，
丧失了名声，我不愿活，宁肯死！
你闪光的烈焰所到之处，
可以消除痛苦的感觉，
没有你的闪光就等于死。
胡丽亚被拐骗，
而曼夫雷多公子却逍遥法外；
此事竟落到我头上，
我因疏忽而感到内疚。
我受一个卑劣学生的窝囊气，
幸遇一个可怜牧童来相助，
尽管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没有吃亏，
可心中忧愁向谁倾吐，
然而即使知道向谁倾诉，
我也不敢诉说，只能窝在心里难启齿。
波希亚 你就设想，这不是我初次
向你伸出友谊之手，
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为了给你效劳，
我穿上乡巴佬衣裳，
这表明我生性直爽好打交道。
如果你心中尚有疑虑，
时间久了就会发现，
我的性格十分开朗。
我既无拐弯抹角的心怀，
又不畏惧困难和阻挠，
以高尚的心为你忠诚效劳。
阿纳斯塔西奥 你知道……算了，不说了。
波希亚 难道你害怕
向我倾吐心曲？
我可以指天发誓，
你尽管放胆
把一切向我诉说。
阿纳斯塔西奥 我也觉得可以放心。
为了实现我的企图，
我认为你是唯一
最合用的工具；
如果你愿意讨我欢喜，
你必须装扮成村姑……
你笑什么？
波希亚 你尽管说下去，
我确实不是在笑。
阿纳斯塔西奥 如果你实在不愿
为我效力，
请告诉我，我就不再说。
波希亚 别说扮女人，为了讨你喜欢，
装扮成魔鬼我也干，
而且十分坚决，说干就干。
阿纳斯塔西奥 你使我非常高兴，
你要什么奖赏，我样样都依。
波希亚 为你效劳就是奖赏。
你说下去吧。
阿纳斯塔西奥 有位友人
一心想为公爵的千金牺牲，
那位小姐被指控干了可耻勾当。
由于她被关在牢房，
闹不清她究竟有无过失，
他就下不了决心为她决斗。
他委托我了解此事，
几天前我穿上这衣裳，
到处打探消息。
波希亚 你打听到消息没有？
阿纳斯塔西奥 没有。
波希亚 那你就吩咐吧。
阿纳斯塔西奥 你按我说的，
换上女装，
准备一张纸，
交给罗莎米拉，
请她把一切写在纸上。
波希亚 你一做好
那样的衣裳，
我就按吩咐穿上。
阿纳斯塔西奥 你只需讨得看守人的欢心，
他定会放行。
对他你一定要满脸堆笑。
波希亚 村姑待人一定会恭敬，
处事自会谨慎小心。
待她写好信，我就往回奔，
我相信我装得像乡下妇人。
阿纳斯塔西奥 说话要温存，言语不要啰唆。
波希亚 哟，盲目的爱神，没有一点儿慈悲心肠，
你想让我去干什么勾当！
阿纳斯塔西奥 你后悔了？
波希亚 做好事我从不改变决心。
尽管此事麻烦多，
我自会努力克服，
各种办法都能找到。
阿纳斯塔西奥 慷慨豪爽的小伙子，
我有一笔很好的报偿在等你。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别看我现在穿着一般，
本人并非布衣寒士。
波希亚 我将是
众奴仆中
对你最忠诚勤快的一个。
〔二人下场。曼夫雷多和胡丽亚上场。
曼夫雷多 那乡巴佬好厉害！
胡丽亚 看样子，他还胆大包天！
曼夫雷多 你的兄弟却很蠢。
胡丽亚 年轻人就是这样，
分不清轻重缓急。
曼夫雷多 他走了？
胡丽亚 我看他会吃亏！
曼夫雷多 卡米洛呀，说下去吧，
请你照原来的语调
把刚才讲的全告诉我，
你讲话的风度我喜欢，
那事儿又令我吃惊。
胡丽亚 既然你喜欢，就请细心听。
一位漂亮的青年
来到我跟前，
他穿一身新衣裳，
我看那是专为他缝制。
如我所说，
他来到我跟前说：
“朋友，你听我说。”
我转身一看，只见他
美丽的眼里涌出颗颗珍珠；
我深受感动，
向他伸出手，
他跪下，胆怯地握住我的手，
亲吻着，泪水浸润了我的手。
我大吃一惊，
把他扶起，问他需要什么。
他几乎晕倒，
对我说，如果到僻静处
让我听他细说，
他定能获得我的同情和恩惠。
我把他带到我的住所，
他坐下略停神，
就呜呜咽咽、
断断续续地对我说了又说：
“我是……”他欲言又止，
满脸通红如火烧灼。
由此我看出，
他羞涩难耐，
不便启齿，
我想知道原委，
便走近他
好言相劝。
他终于被说服，
痛苦、焦灼地叹了口气，
脸色转黄灰溜溜，
两臂撑在膝上，抬头对我说：
“我就是那个
遭不祥之星逼迫的姑娘；
我就是那个不幸的姑娘，
乍看起来
我既无勇气也不机灵，
竟将自己的名誉和生命
置之度外，
因为这二者我已不再顾及；
我就是胡丽亚，
多尔兰公爵之女，
我的愿望谁也不能改变，
天上地下都没有
治疗我痛苦的妙方，
我受这痛苦煎熬倒也无妨。”
我细心倾听她讲，
一言不发如泥塑木雕，
只想听她把事情讲完，
如果发言，会打断她的话；
她后来说的话
令我迷惑又惊讶：
她说：“我见过曼夫雷多，
他是你的好心主人，
（我已不怕叙述，尤其对你，
我要避免拙劣地编造
卑鄙而令人切齿难忘的故事。）
我的父亲把我关在
阳光几乎照不到的地方；
我的母亲早已亡故，
为防备万一而
构筑的城堡雉堞
是我的同伴。
贫乏加强了
我的欲望，
（我并非饥饿，
而是缺乏自由）；
不过并不是要获得
不符合我身份的自由。
直到我的不幸命运
招来了曼夫雷多，
他成为我父亲的贵宾，
使我父亲有机会
向一位高贵的公爵公子
显示慷慨豪放。
我出于好奇，
在门上挖了个小孔，
给羞涩的眼光
和颤抖的心灵开了个窗，
为的是看看曼夫雷多的模样。
我见到了他，当时心情无法描述。”
我现在也不能讲下去了，
因为那边有人走来。
曼夫雷多 咱们到那边去，
那边凉快人又少。
讲吧，我很想听，
这故事很使我喜欢。
〔曼夫雷多和胡丽亚下场。波希亚上场，她打扮成村姑，提着一篮子鲜花和水果。
波希亚 爱神啊，既然我再三受折腾
你也不肯对我高抬贵手，
我倒不如
任你折腾。
首先你让我当了牧童，
接着让我扮成学生，
没过多久
又让我变成农夫，
用你的纠葛错乱
耕耘我的不幸；
而这就是你的英雄行为
所创造的最好命运。
我带着花儿，我将摘下
它们的果实，
给凡夫俗子们的心
充当悲哀的丧服。
你赋予花儿们的作用，
表明你是毒蛇，
咬一口就可以
置我的爱于死地。
你的意图已被我看透，
就休想与我同行，
我决不会把利剑
拱手交到我的敌人手里。
你是我心灵之敌，
而这几人是我躯体之敌。
〔塔西托和安德洛尼奥上。
波希亚 一眼就看见了他们，真倒霉！
“退下！”你要干什么？
塔西托 哟，这么端正的乡下姑娘
带来了幸福时光！
波希亚 哎，真扫兴！
安德洛尼奥 我觉得她漂亮极了。
她从地上捡起什么？
塔西托 她一定丢了什么，
你若不上我就上。
波希亚 恐怕事情不妙：
这两人是大流氓，
他们一定会欺侮我。
哎呀，谁能回避
与这两个混蛋相遇！
塔西托 村姑小姐，
你正当青春年少，
应该享乐逍遥。
安德洛尼奥 你来得正巧。
塔西托 宝贝，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的妈哟！
安德洛尼奥 挨揍了？
塔西托 可不是。揍得好狠！
我的手不知所措。
你再碰我，
我就回敬！
波希亚 大庭广众有人抢劫我！
有没有人来帮我？
哎呀，有人抢劫我。
强盗，放下篮子！
〔看守上场。
波希亚 这里怎么无声无息？
难道谁也不打这里经过？
看守 不要脸的东西，怎么回事？
塔西托 当心，先生，你有什么本事？
各类遭难者的事
一件件，
一桩桩，
肯定你无法都挂记心上，
尤其是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打打闹闹又有何妨。
看守 混帐东西，你胡说什么？
安德洛尼奥 你就慢慢去问
是怎么回事吧；
也许你眼睛昏花不好使，
因为那位村姑
同我们刚刚完事儿。
看守 小姐，你说，是怎么回事？
波希亚 他们想抢走
我要送给公爵小姐的
那篮子水果。
看守 送给被关起来的小姐？
波希亚 是的。
塔西托 糟了。
安德洛尼奥 我先尝尝。
〔二人伸手到篮子取出水果吃了起来。
塔西托 我已经尝过了。
看守 婊子养的，不要脸！
混帐东西，滚开！
塔西托 我吃东西
从不觉得羞耻。
安德洛尼奥 好姑娘，你该感谢
这位好心保护人；
不过如果你再上路，
我还会同你寻开心。
塔西托 运气真不好！
安德洛尼奥 朋友，算啦，咱们走吧。
〔塔西托和安德洛尼奥下场。
看守 这样下作的流氓
哪儿都会碰上。
姑娘，咱们走吧，
去看望公爵小姐，
她是由我看守。
波希亚 请带路，我不认识路。
〔二人下场。曼夫雷多和胡丽亚上场。
曼夫雷多 你说下去，这里没人
听咱们谈话。
胡丽亚 那不幸的姑娘
以痛苦的声音
继续放胆讲她的事情，
她说：“我一见到曼夫雷多，
心情就无法形容，
当时就感到
爱神以强有力的手，
直截了当地把曼夫雷多豪放的形象
深深地刻在我心灵中，
我立刻把我的心交给了他。
我回到自己房中，
脑海和心中
充满了他俊美的眼神，
我兴奋又着急，
爱情的毒液烧灼着我，
荣誉感却在冷却。
我反反复复考虑，
浮想联翩，
不顾一切相左的意见，
称爱情为我的主宰，
我的怜悯之神，
最后不得不以身相许。
天哪，我抛下父亲，
抛弃了自由，抛弃了名誉，
迎来了忧虑，
自套枷锁，走上死亡和毁誉之路，
我是来寻找
那位刚认识的贵宾。
今天我看到
他与你同行，尽管他乔装打扮，
然而我心中
镌刻着他的面容，
因而立刻认出了他；
一见到他我就快乐，我一直跟踪到这里。
啊！小伙子，我想……”
（说罢，她又跪下，
泪流满脸，
容貌楚楚动人。）
她说：“我想请你
告诉你的主人，他就是我的主人，
就是我的思恋。
我无法以语言
诉说我的心事和痛苦，
我害怕丢脸，
不敢走到他跟前。
请你单独告诉他，
爱情将我折磨；
愿他不会像轻波抚摸的
岩石那样心硬；
也不会像蛇那样
在魔术师捉弄下
在深深的洞穴中蛰居不动；
也不会像风暴中航海者那么胆怯。
在炎热的利比亚的凶恶的母狮
不会给他喂过奶，
他也不会是
某个野蛮独眼巨人所生，
得知我的痛苦和深情，
不至于不动心。
我富有又不丑，
出身如他一样高贵，
但是这身打扮
使我难看又丢脸；
不过这都是爱情引起，
这类事情应该有个了结。
不要脸的罗莎米拉，
婚礼被阻止实在应当，
我爱着他，
犹如泥土恋着湿润；
如果这不是疯癫，
爱情就是我的，谁能将其阻挡？”
说完这些，她垂下
无力的双手，
脸色转白，
原来红润的双唇
变成紫色，
两个美丽的太阳被云遮挡。
胸部起伏，
满脸冷汗，
我将她安置在床上，
略过一会她全身震颤，
在叹息中苏醒，
又哗哗地淌下眼泪。
我安慰她，让她
在那旅店休息，
不必担心害怕，
我来把她的事情向你讲述；
我把她留在房中。
你瞧，我讲的故事妙不妙！
曼夫雷多 太奇，太妙，
我难以相信它是否真实，
尽管爱情和轻率
二者从不分开。
怎么，她在你的房中？
胡丽亚 我说的不假。
曼夫雷多 没有比这更令我
兴奋的消息了。
胡丽亚 那么，你想把她享用？
曼夫雷多 卡米洛，你不了解我，
这类伤风败俗的事
我决不会干。
胡丽亚 那么你想把她怎么办？
曼夫雷多 把她送交她父亲，
这就恢复了我的名誉，
消弭了纠纷。
胡丽亚 那你就太对不起她了！
曼夫雷多 声誉要紧，
这样笨拙的爱情
只能获得这个甚或更糟的报应。
胡丽亚 爱情这个高尚的主题
竟是错误？
曼夫雷多 众所周知，
如此胆大妄为的爱情，
尽管是爱情，并不完美。
只有良好的爱情
才是完美愿望的实现；
如果不是这样，就不是爱情，
而是填不满的欲壑。
不过，咱们还是去看望她；
但是，在这种时候去看她
并不太好，因为
这会造成毁她的机会；
我并非坐怀不乱的
英雄人物，
不能用我的脆弱
轻率地做试验；
我觉得，而且
我的经验也证明，
女人的眼泪
能软化顽石。
胡丽亚 既然她的爱不能使你心软，
她的美丽也不能办到。
曼夫雷多 总之，这是祸害，
还是避开为妙。
如果我去见她，
她的出走我就有牵连；
如果把她送回，
可以表明我究竟是何等样人，
就免去决斗，
夺回失去的荣誉。
胡丽亚 咳！真是自作多情，
得不到好报应！
那小姐实是可怜，
没来由爱你一场！
曼夫雷多 这种情况可以看出，
人难以抵挡自己的意愿。
咱们回去吧，
不管怎么说，我想见她。
胡丽亚 也许你会喜欢她。
曼夫雷多 这种炭可不能把我烧出烈火。
〔曼夫雷多下场。
胡丽亚 你好狠心啊，就这样走了，
带走了我的灵魂！
爱情啊！在我的恼怒中
你给我出的是什么样的主意？
我现在被弄得十分糊涂。
谁能给我出主意？
总之，我必定会
断送在这欲望之手。
〔胡丽亚下场，罗莎米拉上场，她的脸从眼睛以下用披纱遮住。
罗莎米拉 谁见到我这般模样，
肯定会认为
是命运把我
推入死亡的怀抱。
其实并非如此，因为爱情
常常要以
极度的痛苦
掩盖她给予的报偿。
荣誉啊，你遭受被遮蔽之苦，
因为在你与我的愿望之间
出现了争执，
为此你被蒙上阴影；
然而这种情况就会过去，
你的光辉犹如
地球运转到太阳和月亮之间
而被蒙上了阴影。
〔看守和波希亚上场。
看守 你瞧，她就在那里；
你去同她说吧，快点儿出来。
波希亚 哎呀，多么暗哪！
可见瞎子看不见多难受！
你瞧，把她搞成什么样啦！
罗莎米拉 喂，朋友，你找什么？
波希亚 小姐，请你收下
我装在这篮子里的东西，
那不过是些美丽的花
和几个新鲜水果。
罗莎米拉 你来只是
试图抚平我的痛苦！
你坐到我这里，
把花儿拿来给我看，
请摘下你的面纱。
波希亚 小姐，给你花儿，
我可不敢坐下，
面纱现在摘下。
罗莎米拉 你同我一起坐一会儿，
这我可以说了算。
波希亚 小姐，我本已决定
不坐下；
不过俗话说，
恭敬不如从命，
我就坐下，并且求你
把披纱从你脸上
挪开一点，只是一点点，
如果我的请求真能感动你。
罗莎米拉 朋友，我已把脸全部露给你看，
因为你的礼貌，力量胜于强暴。
波希亚 天哪！对这么俊俏的美人
竟下这么狠的手！
罗莎米拉 朋友，不要说这些，
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促使你来看我？
波希亚 我知道，
事出有因，是爱得过分，
眼看着光阴似箭，
马上就到了指定的期限，
所有的人都将看到
你究竟是有过失还是清白可怜。
在期限到来之前，
我想了解
能否为你出力；
达戈贝托以蛮勇闻名，
即使最顽强的人也望而心惊。
罗莎米拉 你应该保卫
我这个无辜
受过的人。
我的执着
超出了正常的轨道，
因为我的性命
操在对手手中。
毁坏我名誉的人
必须亲自恢复我的名誉，
因而我缄默不语，
貌似有过而忧郁。
请你告诉我：你是否听说
罗塞纳公爵的公子干了些什么。
波希亚 大家都在传说，
他回到自己的封地。
有人说，多尔兰爵爷
曾愉快地将他留宿，
而这位公子
竟然将主人的女儿拐走，
顺便还把她的表妹骗到手，
不过我清楚，这都是流言。
罗莎米拉 这事已经不仅仅
伤害了一个罗莎米拉！
波希亚 她的表妹
是黑心肠的达戈贝托的妹妹。
罗莎米拉 你对爱情太不了解，
时运不济使爱情受损害！
波希亚 听说多尔兰公爵的公子
要为你去决斗。
罗莎米拉 谁这么说的？
波希亚 知情者这么说。
罗莎米拉 这样做是徒劳！
不过我感谢他的心意，
因为解铃还需系铃人。
波希亚 即使他胜利了，
我可以担保，他不求报酬；
因为他为了打抱不平，
而不是为了争得爱情。
罗莎米拉 这就更好地显示
他的勇气和高尚。
不过，即使他战胜，
他也不会同我结婚。
波希亚 为什么？
罗莎米拉 我知道为什么。
波希亚 倘若奖赏规定这样又如何？
罗莎米拉 既然我只要讨个公道，
就不会出现这种极端情况；
不过人心难测，
我害怕会发生意外。
亲爱的村姑，
跟我到另一间房去，
我要在背静处
同你略谈几句：
我的心告诉我，
是上帝把你派来这里，
把我遭受禁闭的痛苦
变为真正的快乐。
来吧，我的生与死，
好运与坏运，
被禁闭与获自由，
都取决于你的意志。
波希亚 小姐，你要去哪里，
咱们就去那里，
我向你承诺，你可以指望
得到所需要的一切：
从今往后我向你
献出我的意志和生命。
罗莎米拉 你的到来
一定是神迹。
第三幕
〔曼夫雷多和胡丽亚上场。
曼夫雷多 怎么回事，她走了？
胡丽亚 一点没错。
曼夫雷多 那你为什么不拦住她？
胡丽亚 因为对一个决心已定的人
很难阻拦。
我一打开门，
她就说：“朋友，
我知道我是在发狂想，
什么事都拿不准。
你不必告诉公爵公子了，
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当回事，
倒不如我今天
一死了之。”
说声“再见！”她就扬长而去，
我无法拦阻，
尽管我想跟踪，
可她一会儿就不见影踪。
曼夫雷多 你太不小心。
她去哪里了？
胡丽亚 我真不知道。
曼夫雷多 她真能走吗？
胡丽亚 就如我说的那样。
不过既然你看不见她，
那就是不在了。
曼夫雷多 你不知道她会出事吗？
胡丽亚 我真怕她出事。
（独白）
当愿望再次产生，
期待着幸福来临的时候，
哎呀，我却犹豫不决、
不知所措！
曼夫雷多 你说什么？
胡丽亚 没说什么。
我只是说，她这样离开，
她的心病
定会以绝望告终。
曼夫雷多 卡米洛，从这件事
你可以清楚看出，
女人心血来潮，
干出的事几乎没有一件正确。
该厌恶之处，她们喜欢，
该逗留之处，她们离去，
存有希望之处，她们害怕，
该害怕之处，她们却寄予希望。
胡丽亚 如果我再遇见她，
你是否要我告诉她，
她的烦恼令你痛苦？
曼夫雷多 我不会欺骗任何人，
你再见到她，
可以随意告诉她什么。
胡丽亚 如果你的行为符合身份，
我就这么办。
曼夫雷多 我该干什么？
胡丽亚 不要数落，更不要责骂她，
也不要把她送交她父亲。
曼夫雷多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胡丽亚的眼泪
软化了你的心肠。
胡丽亚 当然是这样，如果真像你这么理解，
早该满足她的要求。
难道哗哗掉下的眼泪
不该软化那顽石？
天就那么高，
难道就听不到她的哀叹？
哎，曼夫雷多少爷！
曼夫雷多 卡米洛，
你一定被她征服了。
胡丽亚 胡丽亚的事儿
使我伤心。
她的娴静，
她的多愁善感，
那美丽脸庞上
滚动的颗颗珍珠，
她一次次的晕倒和无数担忧，
羞赧和惊恐，
不安和心跳，
总之，受爱情折磨
以及其他种种事情，
公子爷，你只要看到了，
她的叹息定能软化你的心肠，
就如软化了我一样。
曼夫雷多 行啦，既然她已离去，
就不要再提起她。
不过，如果她回来，你就告诉她……
胡丽亚 告诉她什么？
曼夫雷多 哎呀，我不知说什么！
据说，已经允许
被禁闭的罗莎米拉同外界接触？
胡丽亚 你只牵挂这事，
这真使我发愁。
曼夫雷多 如果我能够，我必须设法
同她谈谈，因为此事与我有关。
胡丽亚 （独白）说到底，我的命运不佳，
不能指望曼夫雷多！
不过，在我担忧的
不祥结局到来之前，
我要把我的命运
在决斗场上做最后拼搏。
〔胡丽亚和曼夫雷多下场。罗莎米拉和波希亚上场，前者穿着波希亚的衣服和斗篷，而波希亚则用长披纱把全身直至脸部遮盖。
罗莎米拉 拥抱我，再见，
请相信我的话。
波希亚 小姐，请注意，
命运之轮
转个不停，
你最好不要回来受禁闭；
因为尽管你无过失，
至今我未见有人
为你来决斗。
罗莎米拉 我一定先做
于咱俩最关紧要的事。
波希亚 你办你的事，
不必为我担忧：
因为我做这件好事
他们不能杀害我，
我知道我的灵魂
因此而蒙隆福，
而这福分就隐藏在
你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
你走吧，我听到有人来了。
罗莎米拉 我会回来的。
波希亚 你别回来。
〔看守上场，手拿一件斗篷。斗篷上半截为黑纱，下半截为绿纱。
看守 美丽的村姑，请走好！
如果你愿意再来，
任何时候我都对你把门敞开，
也对所有愿意与我的小姐沟通的人
把门敞开。
波希亚 好啊。
看守 不过不给罪犯的代诉人开门，
也不给律师开门，
任何道路对他们都阻断，
也不准他们申辩，捂住他们的嘴巴，
有关她的一切都不让他们知道。
小姐哟，你已经在这里？
我以为你在另一间屋，
你一般都在那边昏暗中度过白天。
令尊命令你明天去决斗场时，
在那哀伤、可怕、痛苦的时刻
穿上这件斗篷，你瞧，是双色的。
他还命令你的卫士们中，一半人
穿这种痛苦、哀伤的颜色，
另一半人穿上节日盛装。
小姐，在你左边
跟随一个手持闪亮屠刀的刽子手，
万一达戈贝托指控你而得胜，
刽子手的屠刀
会毫不留情送你去阴曹。
在你的右边有一个男孩，
他手持美丽的绿色桂冠。
事件的结局可能愉快，也可能悲伤，
可能是屠刀抹你美丽的颈项，
可能是你的头戴上胜利的桂冠。
我来不为别事，只为告诉你这事。
你不回答我？可你一定知道，
我愿为你效劳，
我忠于我的老爷，
只要你不求我将你释放，
其他事我都愿意为你干，
我向你献上赤诚的心。
你回答我什么？
波西亚 我感谢你。
〔波希亚下场。
看守 这么默不作声好奇怪！
这迫使我仔细考虑！
不过，即使要冒性命危险，
我也要帮助她！
〔阿纳斯塔西奥和科奈利奥上场。
科奈利奥 对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
你如此信任，谁见过这样的事？
阿纳斯塔西奥 那我该怎么办？
科奈利奥 我怎么知道？
阿纳斯塔西奥 他必须穿这样的衣服才去？
科奈利奥 总之，我说，
这明明白白是错误。
阿纳斯塔西奥 事已至此，无法补救。
啊，不就是这个人吗？
科奈利奥 我哪知道？
〔罗莎米拉蒙着面纱上场。
阿纳斯塔西奥 就是他。鲁蒂略，
我的朋友，你来得正好。
科奈利奥 就是你，我敢说，
就是你这个地地道道的村姑。
阿纳斯塔西奥 不要因为我们两个人在，
你就想把事情真相掩盖。
罗莎米拉 弟兄们，我不明白你们说什么；
让我过去，愿上帝把你们保佑，
我不是你们想的那人儿。
阿纳斯塔西奥 听声音不像是鲁蒂略。
我的事儿算糟啦！
你是谁？你去哪里？
这件衣服是谁给你的？
因为我认得出。
罗莎米拉 我的钱把它给我。
阿纳斯塔西奥 卖货的又是谁？
你不说出来，
我就不让你过。
罗莎米拉 我真倒霉！
你说话太不客气！
你不要扯我的面纱，
否则一定让你吃亏。
阿纳斯塔西奥 我可不怕威胁！
把衣服给我，否则就叫那小子回来。
我说什么？我讲错了：
我是要这件衣服。
〔达戈贝托及其一名仆人上场。
达戈贝托 我举目将她寻找，
看是否能见到。
罗莎米拉 我赶快溜走，
因为那一位正是
我寻找的达戈贝托。
阿纳斯塔西奥 怎么，你想逃跑？
罗莎米拉 住手，否则我发誓一定……
达戈贝托 朋友们，你们在吵什么？
罗莎米拉 公子，如果可能
我想单独同你谈话，
至少不能有这么多人在场。
为了方便，
你瞧我是谁。
〔罗莎米拉只对达戈贝托摘下面纱。
达戈贝托 那是什么？
朋友们，你们快去。
阿纳斯塔西奥 我被闹得迷迷糊糊：
这位不是鲁蒂略，
穿的却是他的衣服。
科奈利奥 他一定出什么事了。
阿纳斯塔西奥 一定是出事了？
科奈利奥 我不知道。
阿纳斯塔西奥 我一定得找罗莎米拉谈谈，
从她那里一定能打听到消息。
科奈利奥 你越陷越深。
达戈贝托 小姐，见到你我很惊讶，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谁给你穿上这套衣服？
罗莎米拉 时间紧迫，
我简要地告诉你一切，
我只是要你
马上把我带到乌特里诺。
达戈贝托 为什么要这样呢？
罗莎米拉 目前的安排就是这样，
你不要试图将它改变。
我不愿走上断头台，
在粗鲁下贱人手下
眼看着自己香消玉殒，
也不愿眼看着你被判为诬陷者。
达戈贝托 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罗莎米拉 没有了。
达戈贝托 你来不是为别的事吧？
罗莎米拉 是的。
达戈贝托 我美丽的村姑，
你不能说服我。
嗨，我要解决
对咱们更紧要的事。
罗莎米拉 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达戈贝托 办法有的是。
〔罗莎米拉、达戈贝托及其仆人下场。看守、曼夫雷多和胡丽亚上场。
看守 先生，我放你进去见她，
因为你是为了她的利益而来，
这事对咱俩都好，
对我而言，可以查看她一番，
而你可以看望她。
我之所以为你打开牢房，
是因为我的心告诉我，
达戈贝托公子
是无理指责。
请你稍等片刻，
我进去叫她。
曼夫雷多 卡米洛，你走吧。
看守 别走；
这位跟班留在这里，
为的是减少怀疑，
这里有人为好。
〔看守下场。
胡丽亚 我多可怜啊，爱神
无情地用许多箭把我射伤！
曼夫雷多 卡米洛，你说什么？
胡丽亚 我是说
胡丽亚很不幸。
曼夫雷多 她扬长而去就是不对。
胡丽亚 她是要躲开她的冤家。
曼夫雷多 别说话，公爵小姐来了。
胡丽亚 她的脸蒙得多严实！
看守 小姐，我告诉你，
他是为你而来决斗；
〔波希亚和看守上场。
看守 他雍容高雅，
反应机敏。
我要去门口守候，
以防老爷巡视。
〔看守下场。
曼夫雷多 尽管可以断定
你出身高贵，
决无邪恶缠身，
然而不喜欢你的人却要诬蔑你，
因此希望你开口说话，
把其中原委披露，
你的缄默不语
已经损害了你的名誉。
在这次挑战中
站在你这边的人
即使娇嫩也会成为战神，
即使瘦弱笨拙，也会抖擞起精神。
你没有过失，就不必因为
达戈贝托骁勇而伤心，
担心世上无人
与他匹敌；
罗莎米拉你该知道，
真理的利刃
能轻而易举地
砍断谎言的兵器。
即使你有过失，
那也不过是爱情，
我也要用我的利剑
同对手比试高低：
因为我相信，
揭人隐私实不在理，
我保证取胜，
向你祝贺报喜。
我就是这种人——
不仅夸下海口，还可以承诺得更多。
你为何沉默？
请讲，不要害怕。
波希亚 夜里我失眠，
因为睡眠和悲伤
互不相让，
不停地吵吵嚷嚷。
我是说，我醒着，
思量着我的痛苦，
这时在我眼前
出现了你的形象。
你刚才说的话，
你那形象也说过，
所讲的一切
都是希望我走运。
他说，他保证
不论我无辜或有过，
无论如何，
都愿意帮助我。
我保持着沉默，
因害怕而手足无措，
嘴巴说不出话，
便用眼神表达，
为的是让他明白，
那指责我的人是个黑心肠，
而我的沉默
是出自再三思量的计谋。
那幻影发生了变化，
我明明白白地看见
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我是说影子吗？突然
我看见一位少女，她一边脸颊暗，
另一边脸颊亮。
她跪在你的形象前面，
说了下面一番话：
“公子，我就是
那不幸的胡丽亚，
我如葵花向阳，
追随着你的身影。
我就是把灵魂交给了你的人，
我的心儿纯洁又娇嫩，
能使任何人
从心底迸发爱情。
你对既不爱你也不倾听你的人，
自告奋勇拔刀相助，
而对不顾你躲避也要追随你的人，
却不屑听她一句话。
你承诺挺身而出，
允诺效劳尽力，
然而爱情自有其规律，
到头来我一定是你的人。”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
她泪下如注，
一滴滴如晶莹的珍珠，
显示着她的悲伤。
你的形象瞧不起她，
尽管对她说：“小姐，
请放心，无论命运如何，
我一定是你的人。”
如若果真如此，你给我什么？
上帝给你的福祉是胡丽亚，
你为何老要
追求别的福？
不过，伤心的人，我在同谁讲话？
眼前这个人
同夜里见到的那个形象
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就是那男子的形象，
那个是胡丽亚的形象。
谈情说爱的幻象啊，
任我自吞苦果吧，
请去寻找真实，
不要以戏弄我来医治自己；
请你弄明白爱神通过
那些幻象表述的道理！
你还不走？天哪，我要喊叫：
我的眼睛不习惯于
看见这些幻象，尽管
它们给我的不是痛苦而是愉快。
你还不走？我要喊叫啦。
来人哪，怎么没有人来？
曼夫雷多 我们走，你住口吧。
她疯了，一定是疯了！
胡丽亚 她更像先知。
是谁把胡丽亚的事告诉她？
曼夫雷多 住口，看守回来了！
我的心绪已乱！
〔曼夫雷多和胡丽亚下场。看守上场。
看守 下面又来了一位勇士，
如果刚才那位不能使你满意，
这一位为清除对你的侮辱
愿意做任何工作。
他穿的是乡下人衣服，
然而可以肯定他是绅士：
他说话不粗鲁，
风度翩翩似贵人。
他说他要与你谈话，
你就开口吧，要显得和蔼，
因为缄默会把你自己伤害。
〔看守下场。
波希亚 如果来的是阿纳斯塔西奥……天哪！
如果是他，我怎么办？
我对他沉默不语
还是向他细诉衷肠？
我的方寸乱如麻！
天哪，智慧之神请帮忙：
我有倾诉的愿望，
不可能闭口一声不响。
〔阿纳斯塔西奥及其仆人科奈利奥同看守上场。
看守 说话请干脆利索，
切勿胆大妄为，
现在这些事儿
干得都不怎么漂亮。
这位小姐的沉默
叫最有耐心的人也着急，
我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似乎她并不考虑她的名声。
我在这里放哨，
从孔隙中瞭望，
注意是否有人从宫中
来到这门前。
〔看守下场。
波希亚 你是阿纳斯塔西奥？
阿纳斯塔西奥 对。
波希亚 是你把这纸条送来的？
阿纳斯塔西奥 小姐，我就是那个
好久以前就倾心于你的人，
我就是为了消除你的不幸
而来冒险的人，
我就是那个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我就是那个乐观的人，
相信你的价值，
把我的生命、荣誉和心灵
为保护你而孤注一掷。
波希亚 你没有看到
那村姑带给你的回音？
阿纳斯塔西奥 小姐，我再也没有见到她，
现在叫我如何找到她。
波希亚 也许因为她是外乡人，
可能找错了旅舍。
回音已经交给了她，
她是个很好的牵线人！
我确实对你的建议
作了极为谦恭的回答：
我从心底里表示感谢，
对我现在被玷污的名誉
你将做出检验，
我将向你表明真相。
我曾向你发誓，
达戈贝托在任何意义上
未能窥视我的心事，
他完全是胡言乱语。
我把我自己
交给你勇敢的双臂，
把我的命运交给了你，
尽管我明知这么做不适宜。
最后我表示
愿嫁给你为妻：
这就表明达戈贝托是昧心人，
而我是个清白人。
阿纳斯塔西奥 啊，我的磨难得到了甜蜜的结果，
现在开始了我的幸福时刻，
上帝啊，你在地上
创造了无双的美人！
小姐，我现在跪倒在你跟前，
请放胆随意
指挥调度
我的一切。
波希亚 你难道没有看出
我是你的人，而且该是你
随意支配我？
阿纳斯塔西奥 啊，现在就解释通了，
这种志趣导致你发疯！
科奈利奥 公子，不要说傻话了，
把该做的事情快快做，
不要像以往那样
白白浪费光阴。
你就认她作夫人，
干脆利索离开此地。
阿纳斯塔西奥 小姐，你愿意这么办吗？
波希亚 愿意，我感到幸福。
阿纳斯塔西奥 那请把手伸给我，
握住我的手，接受我的心愿。
〔互相握手。
波希亚 你瞧，心诚则灵，
高山会变成平原。
阿纳斯塔西奥 小姐，既然你把我
从地上抬到你的天国乐园，
那就请你
撩开乐园的黑面纱，
让我看到美丽的光明，
你的光明引发了又驱散了
我烦恼忧郁的乌云，
也让你的火焰
鼓舞我的心，
保证我在决斗中
取胜而争得光荣。
波希亚 在我被诋毁的名誉
由你从达戈贝托手中
夺回而到达安全港湾
并使之清白、明亮而感到愉快之前，
你所视若珍宝的
凡夫俗子的眼睛
将看不到黑面纱被撩起，
更见不到快乐的影子。
公子，请原谅，
我拒绝了你向你妻子
要求的第一件事。
这都怨我过于自尊。
阿纳斯塔西奥 拥抱我一下总可以吧。
波希亚 这，我很乐意。
科奈利奥 行啦，到了明天，
冬天就成为春天。
〔阿纳斯塔西奥和科奈利奥下场。
波希亚 直到目前，我的爱情小舟
一帆风顺。
强有力的命运啊，
请把这小舟引向安全的地方！
〔波希亚下场。胡丽亚上场，她一手持漂亮的木盾，一手持剑；曼夫雷多上场。
胡丽亚 达戈贝托指定的武器
是否就这些？
曼夫雷多 是的，朋友。
胡丽亚 他很精明，
因为这些武器都很轻，
而他是有名的
机灵、敏捷的人。
〔曼夫雷多把木盾和剑接过去。
曼夫雷多 卡米洛，你会看到，
我是使用这武器的能手。
胡丽亚 那你总该跟谁试着较量一下呢？
曼夫雷多 叫旅店老板来。
胡丽亚 他来了。
〔店主上场。
店 主 哟，卡米洛，真要命！
快来，我已找了你
一个多小时。
胡丽亚 你说，
有什么新闻？
店 主 有个女子
在外边等你。
胡丽亚 有女子找我？
店 主 从她衣着看，
还是个有身份的人呢。
胡丽亚 我想她就是
胡丽亚。
曼夫雷多 如果是胡丽亚，
就让她进来。
胡丽亚 你让她进来以后
干什么？
曼夫雷多 我决定同她谈话，
了解她的意图。
胡丽亚 你要把她送到你说的地方吗？
曼夫雷多 不，不行。
胡丽亚 不行，我感到
这悲伤的人已难以忍受。
你怎么挑这个时候来呀！
店主，我会报答你的，
我定的衣服呢？
店 主 放在你指定的地方。
〔胡丽亚到幕后尽快换上女子服装。
曼夫雷多 你要是还有木盾，
你去取，马上回来。
店 主 你想在这游戏中
作实战试验？
曼夫雷多 对，朋友。
店 主 我马上去，
拿一个实用的盾来。
〔店主下场。
曼夫雷多 我的心在胸中猛烈地跳。
这是为什么？
如果罗莎米拉的预言
成为真事，
我岂不自寻烦恼。
难道我没有自己的意志？
难道我没有主见？
那我为何害怕？
我力不从心！
难道是胡丽亚在逼迫我
去败在他人手下？
那么在这里见她，就不预示爱情，
而是预示着羞辱。
难道是我请她来的？
我在何处见过这美人？
难道我曾亲眼见过她，
还是同她说过话？
没有。那么胡丽亚
指责我什么？
就因为她是女人而且爱我的缘故？
我当然可以驳倒她的指责。
〔店主取一个木盾回来。
店 主 拿来了。
曼夫雷多 拿起你的剑，
拿起你的盾向我扑来。
最好是不见她。
店 主 你说什么？
曼夫雷多 我没有说什么。
店 主 我一定得把剑拔出鞘吗？
曼夫雷多 这倒关系不大；拔出剑来吧。
店 主 还是放在鞘里安全。
曼夫雷多 胡丽亚，
你老让我想个没完！
店 主 我就不把剑拔出鞘。
我摆的架式好吗？
公子，听到没有？为何停下来？
如果你不比试，我把剑放进鞘里。
曼夫雷多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说，
最好不再想她。
你过来。
店 主 天哪，
请当心你的手！
曼夫雷多 是爱情的手
使我分神！
店 主 你嘟囔些什么？
曼夫雷多 当有人要羞辱他人的时候，
爱情啊，你的事儿就不妙！
你摆好那姿势，
用木盾护住胸，
右腿向一边叉开。
这疯姑娘的行为
也实在猖狂得怪！
店 主 公子，你说什么？
曼夫雷多 什么猖狂不猖狂，爱情啊！
你的疯狂激发我的疯狂！
著名水手没有一个
不在你的海洋中翻船落水；
爱情啊，你犹如水银一般伤人，
这水银钻心而又上下翻腾。
店 主 现在是搏斗，
你却沉溺于爱情，
停止比武，另找机会，
这才称得上明智谨慎。
曼夫雷多 不过，也许不一定是她。
店 主 顾虑重重分了他的神。
曼夫雷多 如果她敢施计谋，
我也会用计谋对付。
天哪，女人闹得我
晕晕乎乎，六神无主。
〔塔西托上场。
塔西托 喂，店老板，
请你行个好，
借我一匹小马，
明天我要去
观看决斗。
店 主 孩子，我的小马
确实瘦得走不动了。
塔西托 没关系。我不重，
不会把你的小马压狠了。
店 主 那匹马实在瘦，
只见骨头不见肉。
塔西托 如果那马太瘦弱，
我让它走走停停。
店 主 你知道吗？这畜生懒得走动，
而且随时会发情。
塔西托 我拉住缰绳，
不让它靠近
其他畜生。
店 主 你一定得喂它
上好的饲料。
塔西托 我要饿它两天，
它的坏毛病就改了。
店 主 它只能吃喝，
却不能奔跑。
塔西托 我让它奔跑？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店 主 我是说，它既瞎又瘸。
塔西托 这根本无所谓。
你不知道我的习惯吗？
如果我愿意，可以骑一根棍儿走，
管它有腿无腿还是哑巴。
曼夫雷多 这小子还真风趣！
店 主 这位骑士倒不错，
说到底他还没有弄懂，
我是不愿把马借给他。
塔西托 让我讲完！
曼夫雷多 你真不识时务。
塔西托 那就借给我六个铜板，
让我去租一匹瘦马。
店 主 我借钱给你？想得倒好！
塔西托 难道我就这么不值钱？
如果不是个讨厌人或普通后生，
而是鱼店老板
或机灵的学生乐师，
你又该如何！
曼夫雷多 给你钱。请走吧，
瞧你这架势，
非多给你几个钱不行。
塔西托 那是当然，
先生，还得再给两个铜板，
让我去买一串
马胸上的铃铛。
曼夫雷多 拿去吧。
塔西托 你真像
王公贵族一般豪放。
啊，除了铃铛，
还要一副马刺！
曼夫雷多 你就买吧。
店 主 我要向他讨一把绿宝石。
塔西托 一把绿宝石算多吗？
这位先生就在这里，
他手头有的是宝石。
店 主 老兄，趁早走吧。
塔西托 愿上帝保佑你名扬四海，
愿你的瘦马健康，
我自己呢，愿我有骑这瘦马的好运。
店 主 你千万别骑上去，
饶了卡法路德吧！
〔塔西托下场。
店 主 卡法路德是敝人的大名。
曼夫雷多 请走吧，
我希望独自留下。
店 主 这位美少年掩盖着
一副天使般美的脸。
〔店主下场。胡丽亚上场，此番她是十足的女人装束，披纱一直遮掩到眼部。她在曼夫雷多面前跪下。
胡丽亚 如果我的大胆冒昧
能得到你的包涵，
那就是我得到的
最好的原谅；
如果你大发雷霆
仍不能消减我的痛苦，
那么今天我仍为有罪过
而感到绝望，
好像是我命该如此。
曼夫雷多 我的小姐，请起来，
你希望你心中自认为
犯有的莫大罪过
得到宽恕，
其实爱情这专制君王
会逼迫人干出更糟的勾当。
对此我深有体会，
爱情的冲击
令人无力抗拒。
既然爱情向我揭示了
你的踪迹、意图和追求，
就请你把被云层遮住的
这个天[17]向我揭示；
如果你愿这么做，
我就告诉你，经验证明，
秀色可餐，
能改变人的意志，
这是确确实实的真理。
胡丽亚 我当然会这么做。
不过，天哪，
我的死亡和你的赞美
一定会同时到来。
你不要为看到的形象而害怕，
也不要为前所未见的行为而惊吓；
爱情在我身上
精制出一个真正的胡丽亚，
卡米洛原来就是她。
曼夫雷多 这太放肆不像话，
卡米洛，我在思考，
在我痛心万分的时候，
你为何捉弄我；
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
你这样捉弄我，
实在是过分；
那身着女装的人
应该具有女子的怜悯心。
胡丽亚 我是那不幸的胡丽亚，
在我不断增长的痛苦中，
使我最感痛苦的
是多情得不到好报应。
世人所称的爱神
根本不顾一切，
他要胡丽亚歌颂他的神迹，
先把她变作牧童，
又把她变作学生。
我就是罗莎米拉在幻视中
所见拜倒在你脚下的女子；
公子，我就是在你
怒气冲天时未被你识破的人；
我就是那个面对爱神
多次乔装打扮
而自我赞叹的人，
然而爱神一次也没有
按他的期望安排团圆。
曼夫雷多 我已经相信你啦，
因为你的双眼不可能以痛哭
来如此巧妙地伪装
你对我始终不渝的爱恋。
你不要再为此烦恼，
美丽的胡丽亚，你跟我一起走吧，
也许在此次决斗中
你的心会发现
爱情并不是磨难。
你可以在我等候的决斗中
给我当见证人；
我出于义愤
一定要赶到决斗场；
如果上帝和命运
安排我做你的人，
那决不会因为我去决斗
而改变我和你的团圆，
尤其是我不会逃避这美事。
你不要跪着啦，请起来，
你与我完全一样，你甚至比我更好。
〔曼夫雷多下场。
胡丽亚 从今往后我将称道爱神，
你的严酷实在是神圣的缠绵感情；
欢乐之前先有痛苦，
我现在发现自己
已从痛苦的海洋中解脱，
爱情啊！我把锁链
挂在你殿堂的墙上。
〔胡丽亚下场。小号吹出凄凉的声音；诺瓦拉公爵及其随员、两名法官上场。诺瓦拉公爵在他的宝座坐下，他的宝座披着表示哀伤的布。公爵说话。
公爵 把罗莎米拉按我吩咐的方式带上来。
百姓甲 这凄凉的号角声表明，
她就要来到面前。
〔波希亚上场，她披着看守给她的披纱。正如看守所说，陪同她的，有一半人穿丧服，另一半人穿节日盛装。刽子手走在她右侧，刀出鞘，杀气腾腾；一个男孩手持桂冠。鼓手们在前开路，鼓声凄凉而又喑哑，鼓身一半涂绿色，一半涂黑色，那样子也许很奇特。波希亚蒙着披纱坐下，她的座位高，而且应离其父远，设在舞台一边。同时，达戈贝托和罗莎米拉扮作蒙面看客，和塔西托一起上场。
公爵 达戈贝托为什么没有来？
时间已经到了，他是否想拖过今天？
法官 走来的这位一定是他：
习惯上主角要在罪犯
到决斗场之前先到。
公爵 那当然。
〔阿纳斯塔西奥和科奈利奥上场，后者作为前者的证人，前者以纱巾蒙面。他带着鼓手们上场，鼓手们可以是伴随波希亚的原班人马。
公爵 你不是达戈贝托吗？
阿纳斯塔西奥 无论如何，
我决不会是他。
公爵 那你是谁？
阿纳斯塔西奥 我自愿为罗莎米拉决斗，
只因为他是她的敌人，
我就是他的对头。
公爵 我感谢你。
法官 达戈贝托还没有来。
公爵 我听到了鼓声，一定是他。
〔曼夫雷多蒙着脸上场，他带着胡丽亚当证人，她也蒙着脸。
法官 这位也不是达戈贝托。
公爵 那身材
不像是他。
法官 我想
公爵小姐的保卫者
数量定然绰绰有余。
公爵 让我们问问这位是谁。
法官 那位骑士，你是谁？来干什么？
曼夫雷多 了解我是谁，不甚要紧，
了解我来干什么，这才重要。
我来是为保卫公爵小姐。
达戈贝托 这两个人又是谁？
罗莎米拉 我不认识他们，
也不知他们是谁。
阿纳斯塔西奥 从权利和道理上说，
应该由我来保卫她，
因为我是第一个到达。
塔西托 第一个到的人有理，
否则就是我对挑战和决斗不是内行。
法官 由公爵小姐宣布
两人之中由谁保卫她。
公爵 这有道理。
阿纳斯塔西奥 当然是我来保卫她。
曼夫雷多 当然是我来保卫她，
我可不管什么决斗规则。
公爵 那就问她吧，看我的女儿说什么。
啊，上帝要让她的名字在我耳边响起，
她的名字多甜蜜！
法官 请你去问问她。
百姓甲 小姐，我的公爵老爷说，
这两位骑士都要来充当
你的保卫者，
请你从中选一个。
波希亚 我把我的耻辱、清白和希望
寄托给上帝和第一个到达的人。
达戈贝托 这就是那位村姑吗？
上帝为我创造了她。
我的仆人还不来。
罗莎米拉 朋友，我方寸已乱。
我不知这么乱糟糟的事怎么得了。
法官 大家都听到了，那位先生，
由你来保卫她。
曼夫雷多 在这种情况下，最关紧要的
是要有耐心；
只要表白了我的意愿，
我就甘心。
公爵 老天会给你报偿，
犹如我感谢你一样。
法官 达戈贝托拖延不到，
无论如何
不能将他轻饶。
公爵 他不会来啦！
塔西托 瞎了他的眼，烧毁他的胳膊，
折断他的小腿，叫他再也来不了这里。
咱们的公爵小姐胜利啦，
她是个天使，一只温柔的鸽子，
一头温顺无比的小绵羊。
〔一名信差带着一封信上场。
信差 这封信至关重要，
老爷啊，我送来了，
他们命令我，必须面交，
因为此信是达戈贝托的，
对老爷您十分重要。
公爵 是达戈贝托的？拿来我看。
怎么把剑换成笔？
这是通信的时候吗？
信差 我一无所知。
信里会说明。
法官 爵爷请看
信里说什么。
公爵 我就拆开看。
达戈贝托 似乎公爵不知所措了。
罗莎米拉 多么难熬啊！
如果离开这里，
在远处静观
这么乱糟糟的倒霉事该多好！
我浑身发抖！
塔西托 这种时候送来信件？
我打赌，这事儿
不会轻易了结。
公爵 天下有这等事吗？请你高声宣读，
让所有的人都听到。
〔公爵看过信后，把信交法官大声宣读。
法官 “您匆匆忙忙决定把您的千金罗莎米拉嫁给曼夫雷多为妻，迫使我采用指控她的伎俩，目的是消除失去她的危险。最好的办法是让我来挑选她作我的妻子。爵爷，在您责备我之前，请考虑，我同曼夫雷多一样，是品质优良的人。您违背您千金的意愿将她嫁出去，而她挑选的却是另一个人。如果您作为慈父待她，我就是您驯服的东床，无论您如何待我，我至死不渝。
小婿 达戈贝托”
阿纳斯塔西奥 天下有这等无礼的恶作剧吗？
如果达戈贝托没有把握，
他的坏主意能这么
轻易地得逞吗？
公爵 既然老天爷允许、认可，
我能怎么样？木已成舟，
由他平平安安地消受。
阿纳斯塔西奥 这不公平，
违反了江湖规矩。
按照您出的告示，罗莎米拉属于我：
您承诺，谁仰慕她、
挺身而出保卫她、解救她，
您就把她嫁给这个人作合法娇妻。
乌特里诺公爵的公子的信是一派谎言，
凭经验就可以加以证明；
而我在此时是胜利者，
因为对手没有到位，
而他的借口并不重要，
因为他所说的与事实正好相反。
曼夫雷多 你是胜利了，然而如果考虑正常办事法则，
你的战利品应该属于我。
如果罗莎米拉属于别人，
你想占有她就是无知。
阿纳斯塔西奥 老天爷不会允许
我的妻子属于别人。
曼夫雷多 我要在此讲出道理。
阿纳斯塔西奥 你有何根据？
曼夫雷多 根据就是：我是曼夫雷多，
是罗莎米拉的已定丈夫。
我承认，你把她解救，
那只是由于我的懒惰。
我可以说，你只领先我四步，
就侥幸获取
这幸福的果实；
然而公爵小姐并不因此属于你，
从道理上说你有此权利，
因为你是首先到位的保卫者，
据我看，老百姓都清楚，
在此之前她已与我结成连理。
波希亚 我的心嘣嘣乱跳！
胡丽亚 上帝保佑我！这事儿怎么了？
罗莎米拉 你要去哪里？
达戈贝托 放心。
罗莎米拉 我担心……
公爵 哪里见过这种事呀？
阿纳斯塔西奥 我的爱，你到我身边来吧，
你快过来，同我共享荣耀。
曼夫雷多 ，你这忘恩负义的客人，
伪装成朋友，搅乱我们的生活，
你拐走的两个漂亮姑娘在何方？
你为何恩将仇报，
毫无道理地
拐走我父亲的财宝？
曼夫雷多 你是谁？
阿纳斯塔西奥 阿纳斯塔西奥，是多尔兰公爵的继承人，
胡丽亚的唯一兄弟，
波希亚的表兄，
我要以此证明你是笨拙的强盗。
曼夫雷多 如果你是勇敢的骑士，
如果你比较谨慎、明白而谦和，
你就会看到，这类侮辱人的流言
完全是子虚乌有。
我没有拐走你的妹妹和表妹；
你将知道，其中一个
问题刚提出就已解决，
你我两人各自都会满意。
达戈贝托 我妹妹的名誉令我难堪。
罗莎米拉 达戈贝托，你去哪里？
命运开始给我们的不幸以好结局，
你切莫毁坏这好开端。
达戈贝托 曼夫雷多，你听着，
我就是达戈贝托，
就是受你无耻勾当
伤害的那个人。
还我妹妹，你这个
虚情假意的黑心人！
阿纳斯塔西奥 表弟，——唉，咱先把
亲戚关系放一边，
看在这场公正的角逐中
老天是否给你恩惠，
你说，罗莎米拉
是你的妻子吗？
达戈贝托 这已是事实
阿纳斯塔西奥 你这么说，是否有
确凿的事实
可以证明？
达戈贝托 只要我说了就算？
阿纳斯塔西奥 当然是这样。
达戈贝托 那咱们俩，
甚至咱们仨
就停止争吵，
由她当场宣告。
公爵 在意想不到的时候，
好事一齐到来。
我的孩子，
请随意挑选，
这三个一样好。
法官 是这样。
曼夫雷多 既然她自愿
当我的娇妻，
我肯定会得到报偿。
阿纳斯塔西奥 事实确凿，
我胜券在握。
达戈贝托 这两个多情郎
完全上了当！
胡丽亚 事情算是了结，
就等着给你们什么样的判决。
哎哟，我多么可怜，
多么害怕，就怕
希望越来越渺茫！
别说啦，
越说越害怕。
波希亚 （独白）揭盖子的时候
是否已到了？
曼夫雷多 爵爷，请吩咐罗莎米拉
挑选她接纳的那位。
公爵 你就说吧。
波希亚 我说，
阿纳斯塔西奥是我的郎君。
胡丽亚 有希望，我真高兴！
罗莎米拉 我同你挑的正好相反，
达戈贝托是我的心。
阿纳斯塔西奥 小姐，你是我的荣耀。
曼夫雷多 我白闹一场自寻烦恼。
胡丽亚 依然给你留着荣耀。
难道我不是你的，我是你的冤家？
〔罗莎米拉拉住达戈贝托的手，阿纳斯塔西奥拉住波希亚的手，此时有两个人同时说话。
塔西托 阿纳斯塔西奥你得意什么？
胡丽亚 那位并不是罗莎米拉。
阿纳斯塔西奥 哎呀，真是倒霉透顶！
你是谁？
波希亚 我就是仁慈的上帝
要拯救的那个姑娘，
他要把我从凄惨的阴曹
送进你的天堂；
我就是那个乔装打扮、
心中怀着爱情、
一心一意企图获得、
现在终于获得你垂怜的姑娘。
我就是那个你向她表达过
娶她的诚心而且刚才你同她订了婚的姑娘；
我就是那个孤傲
而不愿被人拒绝爱情的姑娘；
我是达戈贝托的妹妹，
是你的表妹，就是那个
得不到你的爱怜
就到处游荡的姑娘。
阿纳斯塔西奥 胡丽亚在哪里？
波希亚 表哥，你马上会见到她。
胡丽亚 我能从你的严厉中
得到温柔吗？
你瞧，阿纳斯塔西奥
多么温顺地看着波希亚；
你瞧，达戈贝托已成为
罗莎米拉的心上人；
如果你再不心软，
如果你不答应我和你共结连理，
我就独自一个
走向死神怀里。
曼夫雷多 请起来，
由于你的美丽，
也由于我始终诚实的热情，
上帝保证你的意愿。
阿纳斯塔西奥，你现在可以看到，
我从来不是什么盗贼，
也不是什么黑心人。
那个是你的妹妹胡丽亚，
这个是你的表妹，正如她所说，
我对她们没有干过
不仁不义的勾当。
以后她们会告诉你
如何来到这里，
达到了她们的目的
而又满足了她们的心意。
她们的努力和天意
让咱俩与她们结为连理；
这是前世定下的姻缘，
只能对她们笑脸相迎。
能责怪罗莎米拉的，
只有敝人一个，
然而这是天意……
阿纳斯塔西奥 全靠耐心和运气……
达戈贝托 妹妹！
波希亚 哥哥！
达戈贝托 你们干得好！
波希亚 要是不那么放开干，
谁能像我这样大获全胜。
阿纳斯塔西奥 现在该轻松愉快，
忘掉那些争吵误会。
公爵 这些事情实在妙，
值得赞美称道。
阿纳斯塔西奥 我的妹妹到底成了你的妻子。
曼夫雷多 就是。
阿纳斯塔西奥 波希亚就是我的妻子，
如果作为表妹不影响这美事
而她又不当我的表妹。
公爵 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中
只要能原谅，
就万事顺当。
塔西托 今天乱纷纷的战场，
眨眼之间
变成拥抱言欢的厅堂，
祥和气氛荡漾。
世上没有荆棘道路
不被爱情踏平变康庄！
公爵 咱们回城里去吧，
到那里再慢慢
细细品味
这一切前所未见的奇事。
热热闹闹地庆祝
这六个幸运人
结成百年之好，
我把他们都当成我的孩子。
塔西托 爱神呀，说到底
这都是你的胡闹和杰作，
你的混乱纠葛到此为止，
然而却绵绵无休期。
（剧终）
注释：
[1]阿里奥斯托（1474-1533），意大利诗人，主要作品是叙事诗《疯狂的罗兰》。该作品以查理大帝及其骑士与伊斯兰教徒的战争为背景，叙述骑士罗兰寻找恋人，走遍天涯，后发现她另有新欢因而发疯的故事。
[2]《罗恩格林》是中世纪德国叙事诗，据说是德国诗人沃尔弗拉姆·封·埃申巴赫（1170-1220）所作。
[3]即《鬼点子佩德罗》中的主人公，为男性。
[4]撒拉逊人，中世纪欧洲人对阿拉伯人的称呼。
[5]堂罗德里戈（？—713），西班牙最后一个哥特族人国王。
[6]即前面剧中人物中的诺瓦拉公爵，以下作者简称他为公爵。
[7]这是客气的告别辞，实际上是说再见。
[8]这句话是对他的伙伴安德洛尼奥说的。
[9]“小官人”是我国南方某些地方对青年男子的尊称，这里借用以增加戏谑的气氛。
[10]这段话其实没有什么意思，塔西托为了捉弄对方，故意信口胡言。
[11]这段话夹杂着意大利语，内容也是随意胡扯。
[12]指被爱神的箭射中。
[13]“好运”亦含“也许”的意思。阿纳斯塔西奥明明白白地问对方是否爱上了谁，而波希亚的回答则是含糊其辞。
[14]希腊神话：美男子帕里斯来到希腊，爱上了斯巴达国王之妻海伦。在阿佛罗狄忒的帮助下，帕里斯拐走了海伦，从而引发了特洛伊战争。
[15]阿纳斯塔西奥及其仆人为追求爱情而乔装打扮。
[16]西徐亚人是里海北岸古国西徐亚国人，加拉芒塔人生活在今利比亚境内。
[17]实指胡丽亚的脸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