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不想去思考陈孟话里有何玄机,只是静静看着他,不言不语。
陈孟一脸无奈道:“算了算了,和你开个玩笑嘛!这么多年不见,还是一点都不好玩。你要杀谢三就去杀吧,关我屁事!”
说着就退至一旁。杨云依然沉默,提着墨玄向坐在一边疗伤的谢三走去,却又听陈孟道:“只是我想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认为他当年的做法不对,那最好不要用同样的方法杀死他。否则的话,你与他又有何分别呢?”
杨云转头看着那让自己厌恶的满脸笑容的人,冷声道:“我们的区别就是,他于我有亏欠,我是为报仇,而他当年是滥杀无辜!”
陈孟摇了摇头,拍了一下杨云的肩膀道:“你错了,他亏欠的不是你,是小锦儿。”
杨云一怔,整个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仿佛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陈孟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人,我虽不知道小锦儿有没有完全走出那段阴影,但你现在的表现告诉我,至少你肯定没有。”
杨云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与心境,片刻后开口问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声音已变得低沉沙哑,让陈孟不禁摇了摇头:“这件事里已没有对错,至少对你们几个人来说,接下来不管怎样,都是你们的个人选择,与旁人无干。”
杨云再度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对陈孟道:“我可以不杀谢三,但我必须要带他去见锦儿。属于她的仇怨,只有她才有做出选择的权利。”
陈孟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顾他一脸嫌弃的表情,有些赞许地笑道:“你能想明白这一点,谢三是死是活便不重要了,随你处置吧。我想,谢大侠也不会有异议吧?”
说着转身向那闭目运功的谢三看去,谢三闻言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涌出一抹笑意,对着陈孟点了点头。
陈孟把书箱递给杨云,拍了拍手道:“既然你们的事情解决完了,那我们就来处理一下这边的情况吧。”
谢三闻言起身,杨云却向着那陈孟走下来的小山头望了一眼,目光中有些难以言说的意味。
陈孟笑道:“放心吧,你那没过门的郡主媳妇儿身边有的是高手保护,越千峰李慕萍和丐帮的人都在呢,出不了岔子!”
杨云却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师父为什么会给我留下这门亲事,他明知道我与锦儿……”
“男人嘛,这世道里三妻四妾的多得很。”陈孟翻了个白眼,“更何况,这婚事是在二十年前定下的,他哪知道你后来小小年纪不学好,九岁就和人家小姑娘私定终身了。”
杨云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红晕:“我与她的爱,与年龄无关,只因是我与她。”
这一次反倒是陈孟一脸嫌弃地摆摆手:“别酸了,你要是觉得没杀人堵得慌,就去杀那些燕子楼的杀手吧。”
此时,那漫山遍野的面具人,已将这小小山村团团围住了。没有人知道这是燕子楼何时的布置,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兀,却又那么流畅自然。
因为没有人去阻止他们的合围之势。
那些普通的江湖人不能,也不敢去阻止,凭他们的低微武力,单打独斗对上燕子楼的普通杀手尚可一战,人海战术却是不行,更别提那些精锐的刀卫剑卫了;中原各大门派的人彼此抱团,面对这么多杀手虽然有些发怵,却也不至于自乱阵脚。
至于李慕萍、赵英以及丐帮众人,和一直观战的洛栩与越千峰这种层次的高手,更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很快的,他们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因为那燕子楼的黑衣杀手似无穷无尽般还在从那山林中涌出,不过短短时间,便已将这聚集了四五百人的小山村团团围住了——以十倍的数量。
陈孟看着那一个个杀手自林中不断涌出,不由破口大骂:“娘的,个狗屁燕子楼哪来这么多人?当年最多也就千八百人,这怎么过了二十年,反倒像蟑螂生一窝一样多了这么多?”
杨云皱眉看着这些人,疑惑道:“昨日我在沙风镇外的沙漠边缘被他们围杀,那刀卫首领虽未明说,但那应该也是他们能调动的人手极限了。可为什么现在还有这么多杀手?若真有这么庞大的人力,直接将我截杀在沙漠里不就好了吗?”
陈孟缓缓道:“除非,他们是故意放你进来的。”
“可他们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呢?”谢三不解道。
陈孟摇摇头:“多想无益,直接去问问领头的不就知道了。”
说着整个人已运起轻功,向着距离最近的洛栩所在的围观人群方向而去。而另一边的山头上,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漫山遍野的杀手吓了一跳。好在身边都是武林中个顶个的高手,慕容清和慕容白羽倒还算镇定。
云霓走到慕容清身边轻声道:“一会若有机会,我会带殿下突围。”
慕容清摇了摇头道:“我不走,若我跟你走了,表哥该怎么办?还请云霓姐姐首要顾全表哥的安危。”
慕容清的拒绝,让云霓终于明白了陈孟话中之意,他先前并不知道有什么变数,但却知道若有变数难以顾及王储与郡主时,郡主一定会牺牲自己保全白羽王子。这是她的最佳选择,对天下,对慕容氏,对每一个人都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对她自己不好。
云霓摇了摇头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郡主有失,因为她是王廷高手,而守护郡主,正是燕王临行前指派给她的任务。
慕容白羽看着那团团围住荒村的杀手,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越千峰,越千峰低声道:“王子勿虑,凭这些人,还对付不了这么多高手。”
越千峰的话并非强自镇定,因为这世上八名最厉害的剑客中,有一半都在这里。这样的组合,本已是千军难当,更遑论还有为数不少的各方高手,武林豪杰。
陈孟笑着道:“半数的八剑,要破这阵仗,不难。”
洛栩却摇头:“你算错了,只有两个了,杨云和破落户已身受重伤,随便一个人都能取他们性命。”
“洛大哥这随便一个人,怕是在场八成以上的人都不包括在内吧!”陈孟无奈道,“不过事情倒也不是全无转机……”
洛栩挑眉道:“你的意思是……”
陈孟一摊手:“问问这燕子楼要杀谁,咱把他推出去送给他们杀不就得了,到时候拍拍屁股转身就走,我的小白马跑得飞快,任谁也追不上!”
“不必问了。”一道洪亮的声音自那山林中传来,声音经由内力加持,在这山间回荡,形成了洪亮的回声,“因为我们燕子楼这一次要杀的人,是在场的所有人。”
团团围困众人的黑衣杀手停下了脚步,陈孟手中的折扇不再摇动,谢三暗自运功流转的内元也突然凝滞。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人都在看向同一个方向,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阵脚步声响起,踩踏林中枯枝落叶,发出簌簌声响。
一个身着黑衣,头戴面具的身影自林中缓步踱出。黑衣是纯粹的黑,没有一丝杂质;面具仍是纯白底色,一只灵动精巧的血色燕子,正如翩跹身影入画般,映在那面具上。
“兰昌宫殿几暌违,人似飞花去不回。沙暖泥融春燕老,故人才见便开眉。”诗尽,那人停步,已来到小村外围,离陈孟等人不过十几步远。
他对着陈孟的方向笑道:“久违了,陈少侠。”
陈孟看着他脸上的血燕面具,有些奇怪道:“我见过你?”
那人笑道:“你不必见过我,但我,却已见过你很多次了。”
“没见过你说个屁啊。”陈孟翻了个白眼,“初次见面的人要说久仰而不是久违,你懂不懂啊你这白痴!就你这水平还燕子楼主呢?旁边河里捞只虾出来都比你强。”
他自然已经看出来,眼前这戴着血燕面具的人是燕子楼主,但他却不愿与他好好说话,不光回个笑脸都欠奉,更是直接开始辱骂起来。
燕子楼主面具后的表情不知为何,但众人都看到他被陈孟这一番话说的身子一颤,仿佛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转过头去不看陈孟,而是对着旁人道:“燕子楼来这里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杀了各位,或者被各位杀死……”
陈孟打断道:“像个娘们似的有完没完?要动手赶紧打,我中午订了几桌酒席,赶时间。”
燕子楼主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一挥手,那外面包围众人的沉默的杀手们便有动作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在一瞬之间短兵相交,一场鏖战便在此刻拉开了序幕。
洛栩歪头看了一眼那燕子楼主,咳嗽了两声道:“遮头盖脸的那个,别看了,你的对手是我。”
他缓缓拔出鬼剑,灰黑色的剑锋光芒暗淡,如同一团了无生机的云雾,向着那燕子楼主杀去。不料那楼主只是飘身而退,对着洛栩笑道:“你的目标不是我,而是……”
话未说完,洛栩只觉得一道雄浑掌力从天而降,忙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哈哈哈哈……”一个打扮奇特头缠布巾的男子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地上看着洛栩道,“中原还有这等高手,不错不错,我还以为都是一群废物呢。”
洛栩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打量了一下那人的装扮道:“番邦之人,也敢来中原撒野?”
那人一脸不屑道:“你们就是凭着人多,军队打仗厉害罢了。比武功,你们不行!”
“就凭你?”洛溪眯眼看着那人道,“两国交战,中原人能打的你们俯首称臣,单打独斗,你同样不是我的对手。”
那人还不及反应,洛栩手中鬼剑已经向着他的脖子抹去。他大惊之下心神失守,方才那一脸傲气的模样此刻已只剩下狼狈了。
洛栩挑了挑眉,看向那燕子楼主的方向道:“这就是你找来对付我的人?”
燕子楼主笑道:“当然不,他的能为还未完全展现,请洛大侠拭目以待。”
话音未落,那人已再度重整身形,向着洛栩杀来。
而另一边的小山头上,越千峰的面前也同样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脚踩木屐,腰间斜跨着长刀的人。他看了眼越千峰手中的剑,抬起头道:“这把剑,你的,不配。”
越千峰摇了摇头叹道:“中原人的地盘,几时轮到倭人说三道四了。难道二十年前的教训,还不够让你们记住一辈子吗?”
那东瀛人似乎被戳中痛处,面上表情变得扭曲狰狞,整个人向前跨出一步,俯下身子,右手按在刀上,已然是拔刀出招的前奏了。
越千峰回身道:“请诸位退开些。”众人闻声后退,慕容白羽与慕容清两个不会武功的更是站在了最后面,生怕被波及到而影响越千峰的实力发挥。
“锵——”
越千峰身后没有挂碍,手中长剑便应声而出,冰蓝色的剑身在阳光的映衬下幻化出瑰丽的色彩,让观者无不心神荡漾。
但对面的东瀛人却没有这一份从容的心情,因为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这广博的中原大地上最顶尖的剑客之一。
同一时间,赵英的面前也走出一个戴着拳套打着赤膊的壮汉来,他看着那壮汉身上肌肉虬结纵横的模样,心知对方是个横练宗师,更加不敢轻视。
短短时间内,小小的荒村便被划分出几处战场,一场关乎武林正邪两道的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