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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溺羽潭

垃圾房中的姜云书,浑身被残羹剩饭和臭鱼烂虾覆盖,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是个昏迷的大活人。

气味是难以忍受的,但对于意识涣散的人来说是个强烈的感官刺激,反倒成为一件好事。

因为这时候,姜云书的识海,已被幻象麻痹,母亲那熟悉的关怀,礼仪班里乖巧的孩童,还有温润如春风一般的李染晴,纷纷环绕在他身旁,温馨美好,心里踏实得像徜徉在天堂一样,再也不用去奔走,不用愁苦和纠结,一个细软柔和的声音轻轻呼唤着,留在这里吧,什么也不要想,只要睡着就可以了。

内里的和煦与外面的恶臭形成鲜明的对比,可是这令人作呕的气味却如同一道门,给姜云书保留着现实世界的模样和真实的空气,不让他堕入温柔乡,不让他妥协放弃,给他一个抓手,尽管希望渺茫。

凭着仅有的抓手,姜云书需要把自己的心坚硬起来,努力的拨开眼前看似幸福但虚幻妖娆的迷瘴。

睡意如滚滚巨浪来袭,似乎要把自己卷走,卷到另一个世界,而把眼前的坚持和努力冲刷的一干二净,就像从来也没发生过,抗争的嫩芽刚刚吐露,就枯萎凋零,没有阳光,没有浇灌,直接被烈火黄沙抹平。

他内心的不甘和对母亲的愧疚,化作清泪,从眼里流出,这是一个信号,预示着一种悲凉和屈辱的完结。

突然,姜云书的身上,藏纳蓝皮札记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泛起蓝光,醇厚而炽烈,似浪涌流转,不断朝着他的头部汇集,如氤氲充沛的灵气那般,激荡在他的脑海周围,仿佛要以绝对的威压和气势,把卑劣作祟的污秽东西排挤清除,还识海一片清明。

不多久,高贵的蓝光取得了胜利,如低调的高手那样,慢慢消散隐去,重新回溯到蓝皮札记之中。

接着,姜云书的意识开始恢复了,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深渊里逐渐上浮,僵冷的四肢也渐渐有了温度和模糊的知觉。

嗅觉恢复的最快,各种无法想象的馊臭气味冲击着他的鼻腔,一路狂奔的带领着五感六识回归现实世界。

最后的苏醒,是在一阵呛人的咳嗽声中达成的,姜云书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随着身上覆盖的残羹冷炙臭鱼烂虾被掀飞抛散,喉咙和鼻腔更加剧烈的反应起来,带动着肠胃一阵翻江倒海,接着白色的呕吐物如柱喷涌而出,虽然手臂和腿依然虚弱无力,亟待恢复,但置身如此腌砸污秽之地,实在无法多留待片刻,于是手拼命发力抓扶,几乎像臃肿的虫一样,艰难的左右挪动,花了不少时间才爬到出口,最后借着跟奋力一蹬,整个人翻滚而下,终于出了这叫人五感炸裂闷窒息的垃圾房。

呼吸着外面正常清新的空气,姜云书总算能休息片刻,因憋气而涨的通红的脸也随着顺畅的喘息而恢复原来的模样。

此时已经入夜,不多久,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把浑身上下沾满的食物残渣和草根树叶逐一用手拂拭了一遍,但那种身上裹着一张臭鱼皮而且越绷越紧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

他需要洗个澡,最好跳进水里畅游一番。

这个念头像青鸟回归蓝天一样急迫,现在只有彻底的清洗才能让他的身心重回正轨,冷静怒火,理清还击和雪恨的路径。

演武堂诺大一个炼鲸重地,自有水系布置,星星点点的池塘也不在少数,姜云书开始急迫的寻找,像旱季里干渴的小兽寻找水源一样焦躁不安,步越来越快,然后也不顾体力不支的风险,疯狂的跑了起来。

终于,不远处地平面上一片反射的月光映入眼帘。

他如获至宝的拼命奔跑过去,顾不得仔细检查周围环境,看看有没有人盘坐修炼,也未在临界的边缘检查一下水况,温凉和深浅一概不知。

纵身一跃,便跳入那片仿佛可以彻底涤净身体的皎洁的月华中!

入水的那一刻,是鱼儿归海的狂喜和浑身的清冽,污秽和紧皱的黏腻感不一会儿就消散了,姜云书这才觉得身体真正被唤醒了,他肆无忌惮的继续畅游起来,来回踢腾,翻身潜入,要让至清的水流撞击每一个孔,尽情的冲刷,要把曾经污浊的衣衫浣洗的一尘不染,翩然如新。

无拘无束的畅快刚持续不久,身下的水面突然失去了原来的平静,躁动的涌开始激荡,如煮沸一般可怖的翻腾着,仿佛撕裂了伪装,露出本来的狰狞。

姜云书意识到了不对劲,急忙浑身发力,立即转向往岸边游,但这个清澈幽深的陷阱已经完成,水流越加湍急紊乱,根本无法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有效的游动,接着,一个狂猛的漩涡形成,如水里凹出的一张大口,将他整个人吞了下去,迅速的拖拽到不可辨识的深渊里。

身体被层层乱流裹夹,像是巨大无比的水之钳,无形化有形,上下四方都无法挣脱,而且越往下坠,水温越加冷,更加诡异的是,剩余的异兽精血和微薄的鲸元络竟也渐渐开始散失,涌向更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终于停止了,姜云书被水之钳牢牢锁定,悬浮在那里,无法动弹分毫,就像蛛网里被缠绕成白茧模样的昆虫一样,无辜地静待着被当成养料分解消化。

他艰难的睁开眼皮,迎着水流蹿涌的磨砺,身上的鲸元络被源源不断的吸吮抽离,汇集的地方起初黝黑一片,但时而闪现的白色光晕透漏了一丝真实的面目——如庞然木箱般微微开合的漆黑贝壳里隐匿着一颗比拳头大好几倍的滚圆海珠,灵气氤氲,光彩摄人,分明就是这片水域独一无二的主宰。

好似察觉到姜云书竟然还有意识,那纯白的海珠勃然大怒,仿佛要挣脱保护的黑色贝壳,大幅度的显露真身,白光剧烈激发,近乎疯狂的抽取他体内的鲸元络,就像要被提前榨干的标本一样。

危急时刻,姜云书的身上再次升起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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