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实在太过荒唐,祁倾寒笑着笑着,眼中笑出了泪。祁玉容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一边怜悯,一边却又欣赏着她的每一份痛苦。
祁倾寒笑得嗓子渐渐哑了,半天,她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这话听着荒唐,可是联系到陈氏对自己的态度,由不得她不信。
明明自己才是她的女儿,明明陈氏在面对主母姜氏时还时有不平,却要求她对祁玉容无条件退让。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祁府活得卑微怯懦,即便祁玉容对她百般刁难,甚至无数次设计,也从来不敢反抗。
因为她敬重自己的母亲。
可陈氏并不因为她的听话而对她更好一些。辱骂、指责,几乎是家常便饭。
祁玉容这一番话,似乎让一切都有了解释。
自己的一生如此短暂,前半段,在祁府活得仿佛过街老鼠,而后半段,她自以为找到了对的人,拼尽了一切努力,最后却是为自己择了个华丽的死处。
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祁玉容的脸在泪光中扭曲,她唇角的笑意是那样得意,得意得仿佛自己看了一出精彩至极的戏。
“好啦,时辰不早了,上路吧。”她拍了拍手,门应而开,几个宫女低着头走进门来,将放在桌上的托盘拿到了祁倾寒面前。
上面,是一柄匕首,一瓶毒药,还有一抹白绫。真是老套的几样啊,祁倾寒的眼神从上面扫过,轻蔑地看了祁玉容一眼。
这眼神显然让祁玉容不适,但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保持着新后的端庄,微笑着道:“你自己选吧,我答应你,为你留个全尸,也当是我们姐妹一场,我最后为你尽的心吧。”
祁倾寒纤长的手指在那几样物事上一一划过,最后,拿起了那柄匕首。她在腕上比划了一下,忽然眼中寒芒一闪,手腕翻转,她用尽所有力气将匕首往前一送,祁玉容大惊失色,匆忙往旁边避让,匕首在她脸上划过,伴随着祁玉容的一声惨叫,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你这个贱人!杀了她,给我立刻杀了她!”
大队侍卫涌进来,祁倾寒听到祁玉容尖利狂暴的声音,再没有一分端庄,她不知道自己身上被刺了多少刀,直到最后,痛楚席卷了她全身,她倒在了血泊中,眼睛仍死死地盯着祁玉容仓皇离开的方向。
真是不甘心啊。
这一生,如何能甘心?
一阵热血飞溅,祁倾寒彻底沉入了黑暗中。
血,铺天盖地的血。
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似是要将天地间彻底充斥。
祁倾寒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揉着有些胀痛的眉心,忽然觉出了些异样。天气炎热,她掀开薄凉被,细细地看了一眼身周,随后,疑惑地皱着眉,抬起了自己的手。
天光正是大亮时,她的手五指张开在眼前,手指纤长,形状优美,最为重要的是,那上面,没有一个老茧。
怎么可能?
为了成为对南宫信有用的人,她苦练了两年的武艺,得了旁人十年才有的成就,这双手,应是满手老茧的。可是如今的这双手,却似乎让她回到了还在祁府中的年华。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阴谋鲜血,她不过是祁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爹不疼娘不爱,还要承受来自嫡女时不时的设计陷害。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有些尖利的女声,随后,门被粗鲁地推开,祁倾寒愣愣地看过去,对上了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娘?”说出这个字,祁倾寒就住了嘴。她忽然想起了方才梦里的事,梦里成了皇后的祁玉容对她说,她的娘亲,陈氏,亲手将二人身份对调了,而她才是真正的嫡女。
陈氏叉着腰,见到她那迷茫的样子,指着她的鼻子就骂开了:“懒死你得了!大白天的睡什么午觉!你还真以为你有那嫡女的命啊!”
见祁倾寒眼中露出了些古怪的神色,陈氏猛地住了嘴,有些不自在地道:“过两日就是生辰礼了,给玉容的贺礼你准备好了没有!”
见祁倾寒还是不发一言,正巧丫鬟在外面喊了一声,陈氏又骂骂咧咧了几句,走了出去。
房内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可祁倾寒的心中,正是翻江倒海。
刚才那个、只是梦么?
她下意识地气沉丹田,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充盈在自己全身的内力,如此澎湃汹涌,真实得令人害怕。
内力还在,那就不可能是梦!可是怎么会?她分明,分明已经被祁玉容杀了啊!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祁倾寒慢慢地起身在桌边坐下,一杯凉茶下肚,她整个人才慢慢地沉淀下来。
莫非是天也怜她,竟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解释了。祁倾寒心中一阵狂喜一阵疑惑,最后,却唯独剩了满腔恨意。
即是如此,她定要将命运改写。她要让所有负她,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想起方才陈氏说的话,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两年前的生辰么,她记得的。她与祁玉容明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可生辰礼上,唯有大夫人姜氏会给她准备一些小小贺礼,她的爹爹,太傅大人,因不喜陈氏,连带着对她也不闻不问。更别提陈氏,每年都只会要求她给祁玉容送上贺礼。
原先她总觉得很委屈,为什么自己的娘亲,从来也没有对她有过温情的时刻?可是如今,一切都明了了。
她根本不是陈氏的女儿,将两人对调,怕也是带着报复的意思,自己的存在,就是她泄愤的工具,哪里可能会对自己好?
记忆虽然有些遥远,但慢慢想,还是能想起来的。床边放了一个绣架,上面的绣品已经完工,正是祁倾寒在陈氏的催促下日夜赶制而成的绣品,为了在生辰宴上献给祁玉容的。她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将那绣品收好,放在了盒子里。
这一世,才刚刚开始呢,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