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公安局刑警大队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透进宽敞的玻璃窗,变成幽静、淡绿的光线,给洁白的墙壁染上微凉的绿意。办公桌上白色的搪瓷盘中,盛着那颗叫人胆战心惊的腐烂人头。他的肉皮、嘴唇已经没有了,只有微微张开的下颌骨,好似在向人们诉说着他的不幸。
侦察员小赵是一个刚从公安大学毕业的小伙子。他温文尔雅,别看他在室内悠悠地踱着方步,其实他脑子里却想着这桩案子:唉,现场已被彻底破坏,作案地点也无法判定,死者的尸身又不知在哪里……他想着想着,感到有一种力不从心的烦恼。他默默地盯住那人头,等待着刑警大队长何凡。
少顷,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五十多岁、其貌不扬的何凡拿着法医鉴定走了进来。小赵迎上去,接过鉴定,迫不及待地问道:“何队,有新线索吗?”
他说罢,期待地望着何凡的眼睛。这是一位干了三十多年侦察工作的老公安。别看他眉毛不浓,眼睛也不大,完全不像小说和影视剧中描写的公安形象那样,但是多少罪犯提起他便心有余悸。
“没有,和我们估计的完全一样。”何凡淡淡地说。
小赵失望地打开鉴定书,小声念道:“无名人头,后左侧为硬器击伤,颈部切口系利刃所致。从腐烂程度判断,受害者死亡时间约为十天前……”他放下鉴定书道:“弄来弄去,就这么点儿线索。咳,简直是个无头案!”
“什么?无头案?”何凡从抽屉里拿起放大镜对准那颗人头,风趣地说,“喏,这不是有头吗?”
“哦,何队。”小赵笑着说,“我是说,就这个腐烂得无法辨认的人头,局里又没有修补复容的设备,死者的身份怎么查,破案又从何入手?”
“哦。”何凡将手里的放大镜挥了挥,说,“嗯,说得对,我们局侦破设备是差了点,可是,有什么条件就用什么办法嘛。小赵,别小看这颗人头,找线索还得靠它呢!来,我们一块儿仔细瞧瞧,看看他能告诉我们些什么。”
两个放大镜同时对准人头。从头骨的伤痕到颈部的伤口,从眼眶到鼻梁、口腔……一段时间过后,何凡搁下放大镜说:“小赵,有线索了,死者是个木工。”
何凡点了一支烟继续说:“死者大约三十四五岁,男性,爱抽烟,又爱喝酒。经济状况也很好。”
“何队,你……”小赵惊讶地问道。
“你看看他的牙齿。”何凡指点着。
“牙齿?牙齿能看出什么?”
“能看出的多喽。现代刑侦经验告诉我们,对腐烂尸体、白骨尸体或者火烧致死的尸体,看什么呢,一句话,看牙齿。因为牙齿是人体中最坚硬的部分,它可以经受物理、化学变化而长期保存下来,因此,对于公安人员来说,牙齿和嘴巴一样,也会说话……”
小赵一边将放大镜对准牙齿,一边瞪大眼睛听何凡的讲解。
“首先,牙齿能确定男女,这你肯定学了的;其次,牙齿能告诉我们死者年龄,因为它随年龄的增长而磨损减少。当然,在没有通过技术测定前,这只是我的初步判断。”
“何队,那,你从哪儿知道他是木工呢?”
“这儿,你看。”何凡指着死者的门牙。小赵又将放大镜对准门牙,透过镜片,门牙上露出微微残缺的痕迹。
“这是长期做木匠活留下的,因为木匠干活时,总喜欢把钉子叼在嘴里。天长日久,这特征就会自然地留在牙齿上。他抽烟,喝酒,我是从他牙石和齿槽的损蚀程度看出来的。想来你也?知道,现在的木工给别人打制家具、装修房子时,大量地抽烟喝酒何止一个。”
“是的,是的。”小赵佩服极了。
“至于他的经济状况,我是根据那颗修补的牙齿下结论的。你看啊,这颗‘糯米银牙’补得好漂亮。我们周围没有这么好的牙科医生。据说这牙是上海美容公司最近的科技成果。你想想,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一颗牙跑那么远,没有相当好的经济条件行吗?”
“嗬,真想不到,牙齿竟然有这么深的学问!”
“嗯,这还仅仅是一般性的分析,要是有条件,请专门机构进行技术鉴定,能说明的问题就更多了。好了,小赵,我们赶快查查周围下落不明的人,看看有没有相应的对象,如果没有,再扩大到附近的区县。”
“好吧。”小赵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又推门进来说道,“何队,几天前,新镇塑料厂报了一个盗窃案,有这么个人,但很难说是他。”
“嗯,对了,快把材料拿来。”
小赵兴致勃勃地从文件柜中取出一张公用笺递过来说:“你先看看。”
何凡接过来读道:“陈太松,男,三十四岁,新镇塑料厂木工,于今年七月到云阳出差时盗窃公款后失踪。”
“地方不对。何队,云阳离这儿两百多里,他的头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嗯。”何凡点了点头,“不过特征符合。”何凡微微思索了一会儿,吩咐小赵道,“你快给新镇塑料厂的领导挂个电话,请他们厂找个人陪同陈太松的家属到公安局来一趟。”
小赵掏出手机正要拨号,何凡又说话了:“算了,小赵,我看你还是开车去接他们吧。”
“也好。不过,何队,就这颗人头,恐怕家属来了也不顶用。”
“不一定。家属对亲人特别熟悉,往往能根据其微小的特征把亲人认出来,这在侦破工作中是屡见不鲜的。另外,我们还可以根据家属对死者情况的叙述,做进一步的推理工作。”
“哦!”小赵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宽了许多。他跑步出门,立即开动警车,向新镇方向驶去。
室内的壁钟当当地响了九下。何凡点燃了一支烟,又拿起了放大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