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3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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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绿的思维中,没有什么好事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别人走狗屎运是别人的事,对她,这种梦她做都不允许自己做。
得到董固业的确切答复是刚下班的时间,李绿把消息压了两个小时,回家吃了饭洗了澡,稍事打扮才拿起电话。预料中的,周启今晚没有应酬呆在家里。李绿说有好消息告知,周启说既然是好消息赶紧说,好久没听到好消息了。李绿说这样的好消息不能在电话里随随便便地说,他得请她喝水果酒。周启又如预料中地说,好,好,赶紧到家里来吧。
周启离婚后就搬公司楼上住了。公司的写字楼是商住两用的,周启上下班抬抬腿的工夫。李绿去过他住处好几次,都是汇报工作。
在李绿的预想中,今天的工作汇报会和往常不一样。她为周启工作了三年,周启也恰好是三年前离的婚。不过那桩离婚与李绿没有任何关系。李绿只听公司里周启的裙带传出闲话说,周妻无生育能力,离婚是迟早的事,拖到今天周启算仁至义尽了。周启一直把李绿当人才,尊重、重用,带她一起出差应酬,没有半分轻佻,稍微出格的话一句没说过。倒是李绿这边经常做好了思想准备,她算得上是个职场美女,男人想占便宜不奇怪,在圈子里打拼多年这类事她见多了,也经历了,只要对方付得起代价,她没什么看不开的。
周启的君子行状让李绿对他上心了。她死心塌地为他跑业务,拉客户,这几年公司业绩的增长与李绿的卖命是分不开的。据李绿的观察,周启离婚三年来没有什么固定的女人,他一心扑在公司业务上,她就幻想着能成为周启的女人。这一来,公司是他们一家人的,她怎么去付出都值得。她应该是配得起他的,他离过婚,年逾四十,手上这个公司不大不小,既不大富也不大贵。她呢,尽管出身寒微,学历平平,但凭自身努力早已洗去一身土气和穷酸,当然,也挨不起韶华流逝,三十一,恨嫁了。
李绿深谙在男女关系中如果一个女人主动去献身,无疑要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上风,但等待也不能是无限期的。她觉得在她和周启之间需要一个突破,有了突破,如船过险滩,往后就顺风顺水了。
周启接完李绿的电话马上给朱丽娟挂电话,他告诉她,公司有急事要处理。朱丽娟不多话,你忙你的,有空再联系。周启说,好,你早点休息。朱丽娟是位中学老师,朋友介绍周启认识不久,今晚上他约她到住处来,节目也是品尝水果酒。放下电话周启觉得朱丽娟这样的女人不错,识大体性情温和,要来当老婆还是合适的。
抛开这点儿女私情,周启开始琢磨等会儿李绿来要说的事,他隐隐约约能猜到点端倪,一边想着就把两瓶不轻易让人喝的果酒从储藏室拿出来。周启是酿酒世家出身,虽然是小城镇的酿酒作坊,但也有上百年的传承。平时他的一个爱好就是用自家蒸酿的土米酒,浸泡各种时令的水果,泡制出不同口味的水果酒,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他还试图走过市场,难度太大放弃了,于是单纯让这一手艺变成生活情趣,酒经常拿出来让朋友们品尝。这番雅趣也毫不逊色于艺术家作画、作曲与友人同乐。
李绿到时,周启已经把酒水备好,还摆了两碟水果。李绿坐下来没再卖关子,说下星期四我们陪董固业到云霄山玩一趟,来回四天。
周启惊喜万状,太好了,太好了,快说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招,我想都不敢想,这位大爷会和我们一起出游。
李绿轻浅一笑,这招别人没法子跟我们学,也只有我能用。我外婆家在云霄山一带,那地方你可能听说过,号称千年鸟道,是候鸟南飞的必经之地,现在正赶上季节了,每年这时候打鸟的人满山遍野,你也知道董固业是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我听说他经常到郊外的打靶场去玩射击,所以,我向他提议上云霄山打鸟玩几天,他一听果真爽爽快快地答应了。
周启频频点头,这么看来,我们的单子有希望了。
李绿说,前期我们该打点的都打点了,可和别人没什么两样,我们能给的别人也能给,眼下这个关键时候,他愿意和我们出去,就有胜算了。
周启把酒杯递给李绿,来,干一杯,预祝一下,李绿啊,你真是我的福星,没有你这些事谁也办不成。两人碰了杯,把杯里的酒都干了。
李绿舔舔嘴唇说,真香,今天终于喝到你的好酒了,看来不替你卖命还没这口福呢!
周启笑着说,早知道你喜欢喝,我天天供应。你现在喝的是香芒果酒,那芒果香很实在吧?我藏五年了,来,再尝尝这一种。周启换杯子又倒了另一种酒,酒呈晶莹透明的青绿色。
李绿说,看这颜色我就喜欢。她细细地品着说,用百香果泡的吧?
周启说,嗯,这是我泡制年份最久的果酒,有八年了,果汁与酒全融到一块儿,像蜜糖一样稠,这酒除了我,你是第二个喝到嘴里,也只有这一瓶了。
李绿眼波流转,哦,那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
周启说,说。
李绿说,既然只剩这一瓶,我们就把它干了吧,让这一款珍贵的百香果酒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李绿说完这话脸蛋艳丽非常,如玫瑰花开。
周启说,什么意义?
李绿说,先喝完再说,你不会不舍得吧?
周启说,对你我有什么不舍得的,来,喝了。
他们的杯里充满了青绿色的液体,甜香的液体从嘴里滑进胃里,当瓶子空的时候,他们相视而笑。两人嘴里都散发出酒的甜香,脸都微微灼热,空气也变得有点纠缠不清的味道了。
李绿感觉身上的热气蒸腾开来,她把围在脖子上的丝巾扯开,随手搁在沙发上。她穿的薄羊毛衫领口开得很低,原先全仗着丝巾掩饰,眼下乳沟毕现,春色满溢。她的声音也变得无比的柔弱无力,周总,听说越香甜的酒越容易醉人,我恐怕是醉了。
周启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睛被那片雪白牵引,故作镇静地说,这酒醉人也是舒舒服服的,比按摩泡脚都舒服。
李绿娇嗔一笑,身子在沙发上转动,慵懒、享受,似乎现在就处在按摩的情状里。
周启把酒杯倒转过来说,你还没告诉我,这已经被我们消灭的酒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就是——它在这世上只属于我们两个人,李绿的语调里似乎带着一种幽怨。
周启暗暗心惊,他捕捉到李绿发出的信号了。在他的经验里,李绿这样的女人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了,她们有太多的故事,像男人一样拿得起,放得下,更豁得出去。所以,他才对她一直重之却远之。但他迅速地作出一个判断,当前用人之际,唯有相亲相爱才是最强的联盟,何况,她对他也未必是动了真情,至于后果他应该还是担得起的。
这么好的氛围里,怎么能没故事发生呢?周启站起来,李绿也站起来。他的双手摁在她的双肩上,他比她高出十几厘米,以一个很和谐的从高往低俯瞰的角度,适合亲吻的最佳角度,他盯紧她的眼睛说,在我眼里,你比任何人都重要,这个单子要能签下来,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李绿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她主动将嘴送上去。周启有一点点小小的迟疑,在这种时候任何拖泥带水的行为都是消极、无能的表现,与爱情无关,与面子有关,当然也与利益有关。在李绿还没有捕捉到他这丝迟疑之前,他积极地配合了。他还含混不清地喊了一句口号,这个合同我们一定要签下来。李绿原谅了他这稍稍破坏气氛的举动。
周启说了,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在李绿看来,这句话就是一种承诺,她已经实现突破,现实照着她预想的目标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