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点波折,文菊和邱国喜很快就订了婚。双方的父母见了面,都是老实厚道的庄稼人,聊的都是过日子的家常话。文菊的婆婆急着抱孙子,和文菊娘商量好了端午节前就把文菊娶过门,文菊娘自然愿意得不行,催着文菊和邱国喜快点把结婚证领了。
星期二这天,胡校长代了文菊的语文课,文菊让邱国喜用摩托车带到乡民政领结婚证。一路上邱国喜把摩托车开得飞快,文菊抱了邱国喜的腰惊叫连声,要他把摩托开慢一些。邱国喜不听,依旧开得飞快,爬坡的时候把油门踩得像牛吼。文菊索性闭了眼睛,任呼呼的山风从耳边刮过去,耳朵都被刮麻了。
乡民政助理小梁文菊早就认识。见了面,文菊把带来的喜糖往梁助理的办公桌上倒,还亲手剥了一颗放进梁助理的嘴里。梁助理说:“文菊老师,等你的喜糖等了好几年了,你的眼光也太高,这回终于挑了个好女婿。”
文菊就笑,邱国喜也笑。
梁助理说:“要不要验个血,算是婚前检查。”
文菊想了想说:“不用了吧,我们都很健康,除了感冒,没得过别的病。”
梁助理说:“还是验一个比较好,大家都放心。”
邱国喜说:“那就验一个,不验梁助理就为难了。”
他们就去验血。
抽了血回来,梁助理拿着文菊的身份证把眉头蹙起老高,说:“文菊老师,你这身份证失效了,就差一天,要是昨天来,这身份证还能用。”
文菊说:“这么巧啊,梁助理,你把结婚证的日子写成昨天不行吗?”
梁助理说:“文菊老师,上面要求得很严,我可没有这么大胆子,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你还是先把身份证换了吧。”
文菊说:“换身份证要好长时间呢。”
梁助理说:“最多四十天,正好你们用这四十天把结婚的事情准备一下,刷刷房子,买买家具和衣服,照照婚纱照,这些事情忙完了,身份证也就下来了,不耽误结婚的。”
文菊想想也是,拉了邱国喜的手去乡派出所换身份证。路上邱国喜说:“你也太马虎,身份证到日子了也不知道。”文菊说:“我又不知道会遇上你,也不知道会这么快结婚,身份证快到期了我是知道的,但不知道是昨天到期。”
到了乡派出所,户籍警让文菊先照相,相片很快出来,文菊看着相片,觉得相片上的人不像自己,相片上的人傻傻的,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有文化的民办教师。但是没有办法,只能是半夜下饭馆,有啥吃啥。
现在的户口都是电脑管理,全国联网。户籍警在电脑上找了好一会,最后抬起头看着文菊说:“你是梨树沟人?”文菊说:“是啊。”户籍警说:“没有你的户口。”文菊愣了一下说:“没有我的户口?为啥没有?”户籍警说:“我也不知道。”
文菊说:“你不知道谁知道?”
户籍警说:“你用不着跟我耍态度,没有就是没有。”
文菊说:“我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从地里冒出来的,我是我娘在梨树沟生出来的,我这辈子就是梨树沟人,咋能没有我的户口,就算没有,也是你们派出所给弄没的,你们要给我找回来。”
户籍警说:“户口不是闹着玩的,我们的手续十分严格,每一个人的迁出迁入都是经过认真核对的,怎么会给你弄没了呢?”
邱国喜说:“她一没上大学,二没参军,三没死亡,好好的户口就没了,差错肯定就出在你们身上,还说你们手续严格,手续严格怎么把人的户口弄没了。”
户籍警说:“既然人还活着,那肯定是办了迁移,要不是不会找不到的。你父母叫啥名字?”文菊说:“我爹叫郭宝柱,我妈叫田素娥。”
户籍警很快就把文菊父母的户口调了出来,说:“他们都在,就没有你,要我说,是你们自己出了问题,不信就把户口本拿来,看看上面还有没有你。”
户籍警这么一说,文菊也有些犹疑,转过脸看着邱国喜。
邱国喜说:“我这就去你家拿户口本,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文菊就坐在派出所的台阶上等。一边等一边想,我咋就这么倒霉,领个结婚证领不了,换个身份证也换不了。当初转正考试,明明考了第十名,结果变成了第十一名,我的运气咋就这么背时,啥事到了我身上就不顺,老天这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等得时间长了,文菊又替邱国喜担心。邱国喜心急,心急就容易出错,她怕邱国喜把摩托开得太快,要是从坡上滚下去,或者撞在路边的榆树上,或者跌进沟里,都会伤得不轻,他已经没了两根手指,再经不起伤了。
还好,没过一个钟头邱国喜就回来了,停了摩托就朝文菊笑,说:“户口在着呢。”说完把户口本掏出来让文菊看,文菊翻到自己那页,看见自己的名字好好的还在,也笑了,对邱国喜说:“你看你出了一脑门子汗,你急啥呀。”
邱国喜嘿嘿笑着说:“能不急吗。”
文菊把户口本给户籍警,文菊说:“你自己看看清楚,我的户口好好地躺在上面,怎么到你这儿就没了呢。”
户籍警接了户口本看,眉头皱得紧紧的,说:“奇怪,这是咋回事呢?”
邱国喜说:“我们等着登记结婚,不管咋回事,你都要把身份证给换了。”
户籍警忽然松开眉头说:“只有一种可能,当初,把户口档案往电脑里输的时候把你给漏掉了。”
文菊忍不住叫了一声说:“我咋就这么倒霉,梨树沟那么多人你们不漏,咋就把我给漏了呢?”户籍警说:“这不关我的事,我来这里才不到半年。”文菊说:“既然漏掉了,现在就把我打进电脑不就行了吗。”户籍警说:“哪有那么简单,要核对过原来的纸质档案才行。”文菊说:“那你就马上核对呀。”户籍警说:“档案柜在马所长的办公室里,马所长去省城做心脏支架手术,要过些天才回来,你们下个星期再来吧。”
回去的路上,邱国喜的摩托车没了油,他把车停在路边,等着来了过路车找人家借点油再走,要不,十几里的山路,把摩托车推回去很费劲。
两个人坐在路边,文菊说:“我这人背时,不管啥事到了我这儿就会出岔子。”邱国喜说:“这也不算个事,不就是晚几天吗,你要是着急,就先到我家住。”文菊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说:“净胡说,我急啥,二十八年了我都没急,就急在这几天了。”邱国喜坏笑了一下说:“其实是我急。”说着就把文菊抱了乱摸一气,文菊被他摸得痒,跳起来说:“你可真够笨的。”
没一会就有一辆小轿车开过来,老远腾起一股烟尘。邱国喜马上冲到路中间朝小轿车挥手,小轿车在离邱国喜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是一辆红色夏利。文菊看见开车的是张小东,忙走过去说:“张小东,你都开上小汽车了?”
张小东从车里钻出来说:“文菊是你呀。这车也不是啥好车,我老丈人给买的,开着玩。”
文菊说:“你老丈人这么好啊。”张小东说:“还行吧,他没儿子。”文菊就找张小东借油。张小东打开后备箱找出一根塑料管,往邱国喜的摩托车里倒油,问道:“啥时候喝你们的喜酒?”
文菊说:“就快了,到时候通知你。”
邱国喜也说:“到时候你一定来呀。”
张小东说:“能不来吗,我还要闹你们的洞房呢。”
文菊说:“啥时候还你的油啊。”
张小东说:“文菊你就不该这么说,一点油,算个鸟事,我先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