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医巫闾山,银装素裹,远远看去,像一条横卧在关东大地上一条蜿蜒逶迤的花龙。我和爹娘行走在进香的山路上。这真是个绘画的好去处,我想,找个时间,和鹏飞专程到此绘就一幅大大的水墨。
我和爹骑着小毛驴,娘坐着轿子,我们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朝着青岩寺走来。我听娘说,自打和爹结婚以来,每年的正月十五娘都会上山来进香。既使爹有事不能陪她,她也会独自一人前来。后来,我出生了,他们就会带上我,而这时,也是我一年之中最为快乐的日子。
中午时分,我和爹娘到了大雄宝殿,主持僧人慧能大和尚远远迎住。慧能大和尚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一派道骨仙风。我认识慧能大和尚,小时候我肚子疼,慧能大师给我开了一剂药服下,打那儿以后,我的肚子就再没疼过。慧能和爹是多年的挚友,钱家进香还愿,多半是爹前来,因此,和慧能相交甚厚。
吃罢了斋饭,我和爹娘在慧能的陪同下,挨着个儿在各个佛像前烧香祈祷。由于天色已晚,当晚就住在寺中歇息。第二天一早起来,我惊奇地发现,娘不见了。昨天晚上,娘和丫头住在一个房间,我和爹住在一个房间,昨天晚上我还在娘的房间里和娘唠了半宿呢,怎么一大早起来娘就不见了?
“爹,我娘不见了,找遍了寺里的各个角落,都没找着。”我慌慌张张地对爹说。
爹揉揉睡眼,有些不耐烦,看样子也是刚刚醒来,可一听我说娘没了,这才慌了神:“老尕嗒,你说什么?你娘不见了?!”
“那丫头呢?”
“丫头也不见了。”
爹这才长出一口气:“我当是啥事呢,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定是你娘和丫头早上起来逛山赏景去了。不要担心,过一会儿她就会回来的。”
爹这么一说,我这才放下心来。可是直到日上三竿,娘和丫头还没回来,我未免有些着急了。爹说:“走,咱们去问问值日僧,看看他们看见你娘她们没有。”我们打问值日僧,值日僧说:“施主,夫人和小丫环天没亮就出去了,说是要在山顶看日出。”
爹说:“谢谢这位小师父。”
辞别了值日僧,爹对我说:“老尕嗒,咱们去山顶接你娘去。你娘也真是,欣赏风景也不叫上咱们爷俩。”
“一定是娘见咱爷俩睡得香甜,没忍心叫醒咱们。”我蹦跳着天真地说。
爹点了点头,拉着我往山顶的最高峰障鹰台上走。冬天的闾山,好似一副硕大无比的水墨丹青,我陶醉冬日早晨迷人的山景里。我想,还是娘有兴致,早早起来看日出去了。那一抹破云而出的朝阳,一定美得炫目。
我和爹正往前走,忽见山道上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小和尚,指着障鹰台方向道:“二位施主,不好了,前面出事儿了!”
我的心蓦地一沉:“这位师父,前面出啥事?”
“前面有恶狼吃人!二位施主,你们就不要再往前去了。”小和尚的脸儿都白了。
我说:“爹,会不会是娘出事儿了?快走!”
“老尕嗒,别胡说,你娘她不会出事儿的!”爹操起山道上的一根木棒,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障鹰台上跑。
障鹰台是青岩寺的最高峰,人迹罕至,临上山之前,娘就跟我说过,她要登上障鹰台看日出。因为她曾经三次梦见自己到障鹰台观日出。我早就听少爷说过,障鹰台上丛林茂盛,野兽众多,山势徒峭,弄不好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如果小和尚所说不差,会不会就是娘和丫头出现了意外?
我和爹正往上跑,忽见前面有一只比狗稍大的一些动物正在撕扯着一具死尸。从衣服花花绿绿的颜色来看,似乎是一具女人的尸身。
“爹,是只大狗!”
“老尕嗒,什么大狗,那是狼!”
小时候,娘没少给我讲狼外婆的故事。我对狼天生就有一种恐惧,可现在它在撕扯娘的尸体,我的恐惧感竟然不翼而飞。我的眼泪当时就滚落了下来,我怎么能让恶狼撕扯娘呢?我大叫着向那只恶狼扑去。那只恶狼见有人来,吐着腥红的舌头张牙舞爪着向我和爹扑来。
我是个身单力薄的少年,怎能和恶狼抗衡?千钧一发时,主持僧慧能大和尚和几个小沙弥赶来了。恶狼见人多了,就向丛林之中逃窜而去。
山石上一片血污,只剩一具枯骨,不过,从现场遗留女人的长发和衣服残片的样式来,受害者应是和娘一同到上山来观日出的丫头。那么娘呢?娘又在哪儿?
我们又在附近搜寻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娘被害的迹象。爹当时就昏厥了过去。我一边呼喊爹,一边想,这荒山野岭,娘一定是被恶狼叼走分食了。喊了大半天,爹这才悠悠苏醒过来。
“诗画,你在哪儿?”爹双眼落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哭喊着。
可茫茫山野,只传来几声空荡的回响外,哪里还有娘的影子?
慧明将顿足捶胸的爹搀扶起来道:“阿弥陀佛,徐施主,山上狼虫虎豹过多,想是女施主已身遭厄运,二位施主还请节哀顺变。不过,菩萨有灵,女施主绝处逢生也未可知。我这就通知众僧到崖下寻找。”
青岩寺众僧分几路在崖下寻了个遍,哪儿见娘的踪影?当慧能将不见娘尸身的消息告诉爹时,爹哭着说:“大师,诗画一定是入了虎狼之口了。这叫我父子以后可怎么活啊!”
慧能好言安慰半日,爹才停止了悲声,收殓了丫头的尸骨后领着我下了山。听着呼呼的山风,我似乎听见了娘的轻语。
我在心里一遍遍呼唤,娘,你在哪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