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衣女子骑着匹白马,驰进车马店。她下马利落,步态轻盈,引得院里纳凉的客人们一片喝彩。她叫七姑,狮面雕的妹妹,也拜在冷伯门下。七姑刚把马牵到槽上拴好,见狮面雕怒气冲冲向后跨院走去,以为他又吃酒生事,忙跟了过去。狮面雕向来看重小妹,便说出生气的来由。七姑柳眉倒竖,骂道:“贪生怕死的鼠辈,我去找他!”
谢彪追求小师妹,已非一日。七姑厌恶他油滑轻浮,但还没想到他骨头竟如此之软,惹得芳心勃然动怒。狮面雕拉住小妹;说冷伯正在相劝,还是等等再说。
从上房传来幽咽而悲壮的箫声。
七姑自幼随同父兄在江湖上飘泊,颇通音律。“这曲‘满江红’吹得也算好了。”她暗自赞道。“人生天地间,即使不能及岳王,也当无愧先人祖宗,岂可胡乱苟且偷生?”她想达吹箫的大概便是哥哥说的冷面客人。终于坐不住,摘下墙上铁剑,到后跨院的场子舞起来。
“剑云,你瞧她的剑法如何?”
“得自冷伯真传,自然是好的了。”
冷伯和剑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场外。
“也不尽然。你不妨与她较量一番再说话。”不等剑云应允,冷伯便道,“七姑,这位是你熙剑云大哥,一管铜箫很有功底,你小心应付了。”
枪炮时代。武学一道早被冷落,不过红枪会众还很讲究武武学。剑云被逼上场子,只好周旋。七姑审量着剑云,果然冷人冷面,抱拳施礼道:“熙大哥请了,你是客。”
剑云横着箫道:“岂敢,七姑请。”
七姑不再谦让,拉开门户,抖着腕儿便是一剑。她身形飘逸,出剑快捷利落,剑云叫声好,哪还敢存半分大意严。酣斗间,谢彪拖着大枪来到场上,他见识过剑云钢镚儿打家雀的功夫,也许怕小师妹有闪失,也许对剑云还存有怨怒,抖开花枪道:“师妹且请退下,让愚兄领教领教剑云兄的招法。”
七姑心中正恼他,岂肯理他。继续与剑云剑箫相搏。
剑云忙跳出场外,道:“七姑剑术精道,我服输了。彪兄的枪法自然是好的,我就不领教了罢。”冷伯道:“罢了,罢了,我们还是屋里商量大事要紧。”谢彪心中老大不是滋味,但颇有城府,哈哈笑道:“也好,那就改日再向剑云兄讨教罢。”
几天以后,他们骑马来到黑风峪。黑风峪是江城东南的重要通道,民国以前,又是刀客杀人越货的地方。东北军撒退关内时,少帅张学良曾留下秘密情报站。前不久情报站发现,近来黑风峪不时出现神密的日军车队,沿着黄沙古道,开往江城机场。没等进一步查清,情报站遭到破坏,情报人员全部被捕。总站得到消息,命剑云为特派员,前来调查日军神密的车队。剑云父亲过去是红枪会二当家,掩护总舵主突围时,死在鬼子饱火下。剑云请总舵主相助,总舵主便命冷伯出山。
剑云终于从望远镜里发现了旨标。
“冷伯,鱼儿向我们游来。”剑云把望远镜递给冷伯。
“他娘的,鬼日的总算采了。”狮面雕骂道。
军车速度极快,后辆车蒙着苫布。头辆车上,十几个头戴钢盔的日本兵持枪向外站着,驾驶楼上架着机枪。
“七姑,你负责打掉机枪!”剑云悄悄发布命令,“地雷爆炸后,大家再投弹开枪。”峪谷中杂乱的石头迫使军车减慢速度。一个日军中尉从驾驶楼探出头来,这时,地雷炸响了,接着手榴弹爆炸声、机枪、长短枪的射击声响成了一片。日军的机枪被打掉了,汽车炸得七零八落。日兵被骤然的袭击打得晕头转向。
枪战很快结束,剑云他们冲下峪底,希望从活的日本兵口中问出点什么。狮面雕打得痛快,直喊过瘾。冷伯踏着湿漉漉的血迹喊道,“剑云,你快来看。”
血,遍地都是血,仿佛下了场血雨,殷红殷红的,把黄沙都盖住了。剑云、冷伯和谢彪往前查看,所见到的还都是血!他们瞧了瞧血肉模糊的日本兵,把他们都榨干也榨不出这许多血来。难道后辆军车装的都是血?猪血?牛血?还是人血?“熙家兄弟,你瞧铁皮箱子上是什么字?”谢七踢着一只铁皮箱子,箱子汩汩往外淌着血。这辆军车上装的都这样的铁皮箱子,都在淌着血,箱子上打印的是日文,只有“川岛株式会社”几字是汉字。箱子里装的是一袋袋血浆。袋上标着血型、容量和采血日期,从采血日期看,有的竟然就是当日!
“是人血!”谢七惊叫起来。
“不错,是人血。”谢彪也觉毛骨悚然。
“川岛株式会社,川岛是人还是地方?”剑云额上的刀疤抽动着,俯身拾起袋血浆。
“不是川岛?一个倒在血泊里的日本兵,气出如游丝,“是,是死岛,死亡岛……”
日本兵脸上罩着恐怖,断气了。
沉寂,阴森,恐惧伴着血腥袭上谢彪的心头。“他妈的,死亡岛,呸!”他倒退两步,似乎那淌着血的汽车就是死亡岛。
七姑从黑风峪崖顶跑下来,边跑边喊道:“从江城那边,有车队向黑风峪开来!”
“撤,上马!”剑云命令道。
如血残阳,在遥远的黄沙古道那边坠下。六匹快马,刹那间消失在薄暮中。在离江城旧城壕不远的地方,剑云和冷伯与谢家兄弟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