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有收获没有?”欧光慈问小郝,“我发觉你一直在偷着笑。”小郝道:“队长,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你好像天生比我们会发问。施天放和我们交流的时候没有这么针锋相对,态度要温和得多。”
欧光慈和小郝顺着楼梯往下走,小郝不愿意搭乘那个运死人的电梯——是的,他觉得欧光慈确有不同常人的地方。
欧光慈听了小郝的话,笑笑:“你说的不对,不是我怎么在行,问题出在施天放身上,施天放是个极其敏锐,极其聪明的人,他懂得看人下菜碟。面对越厉害的对手,他也越厉害。但是,他越厉害越说明了他心理的虚弱。”
小郝看看天,道:“我感觉他对孔汉青不感兴趣,不友善。队长,你觉得是他撒的石灰么?”
欧光慈摇摇头:“不至于,我感觉他和孔汉青还没到那一步。孔汉青的介入,对他的研究项目并没有构成直接的威胁。充其量在他们的同行内有些大树遮荫的感觉,也就是所谓的‘抢风头’。顶多心里不舒服一些就是了。至少我是这么看的,他心里怎么想还不好说——不过你说得对,这个人比较自私,对孔汉青的态度溢于言表。”
两个人说着,便到了孔汉青遇害的那个楼角。欧光慈看看两栋楼,又看看这个过道的走向,他问小郝医学院的后门在那里,小郝说出了过道再往前走一些就是了。欧光慈点点头,弯腰去看堆在墙角的那一小堆石灰,见石灰已经被人用牛皮纸水泥袋盖上了,上面压着几块石头。小郝指点着几个位置向欧光慈介绍着当时的情况。介绍得很细。欧光慈偶尔问几句。
最后欧光慈捏着下巴说:“的确是蓄谋的。干完以后那人可以顺利地从后门溜掉。不过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也可以再从后门返回来,做成抢救者的样子。哈哈,有意思吧,作案者可以眨眼之间变成好人。”
小郝实在佩服队长的脑子,他说:“是,确实如此。队长,你是不是应该看看当时抢救者的名单,六七个人全有笔录。”
“不必了,我只想知道抢救者中有没有那个实验室的人?”小郝一拍屁股:“都在,施天放和吴仁光都来了,还来了一个助手,叫顾明。”
“其余的人呢?不是实验室的?”
“不是,其余的人都是顾明喊来的,据说当时所有的人都慌了。他们把老爷子送到了附属医院的门诊。我们来看现场的时候,满地都是石灰印子,已经没有线索价值了。”
欧光慈表示理解。随后两个人又去看了看那个后门,便离开了医学院。一刻钟以后,他们的车子停在了一座老旧的板楼前,吴仁光就住在这儿。
给他们开门的是吴仁光的妻子木兰,她一眼就认出了小郝,所以什么也没问就让进了屋。听小郝管她叫木医生,欧光慈才知道这两口子是同行,一问,木兰在附属医院的外科当主治医师。吴仁光说话也从卧室出来了,架着双拐,睡意朦胧。没有什么寒暄,谈话很快就进入了正题。欧光慈问了一些研究室的情况,吴仁光的回答和所了解的内容差不多,项目研究以施天放为主,他为副,另外有两个实习的学生,一个是小郝提到过的顾明,另一个是看到那个长得像猴子似的小女生,叫闵江。
“闵江的长相是差一些,但是非常聪明,非常有创意。项目中的相当部分都是她搞的。她是老施的研究生。”吴仁光靠在沙发上,平伸着双腿,样子非常别扭。
“伤得厉害么?”欧光慈指指他的腿。
木兰站起来,从里屋拿来一张X光片,欧光慈懂得这个,接过来看看,果然伤得不轻,没有半年吴仁光离不开双拐。他问:“你还能上班么?”吴仁光说:“上什么班,下楼都难。”
“也就是说,研究项目现在基本上由施天放一个人搞?”
吴仁光点点头:“对,有时我也打电话关心一下。”
“施天放也应该打电话给你呀。”欧光慈说,他发现吴仁光夫妇很快地对视一眼。吴仁光笑笑:“这不是什么原则问题,老施那人平时话很少。”
“我理解得不错的话,他从不向你通报情况。”
吴仁光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谈话很快转向关键所在,吴仁光从这儿开始激动了。他诅咒孔全,话越说越难听,最后他连医学院的领导也捎进去了。
“我就是不明白,半中腰为什么非要弄进一个孔汉青。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现在看看,这个决定既害了孔老先生,也害了我。尽管都说孔全的目标是施天放,可是施天放难道就应该承受这个么!”他指着自己的双腿。
欧光慈让他别激动:“听我说吴先生,孔全的报复行为无论如何都是错的。但是我们不能忽略了当时的一个背景,那就是风传的一个说法:孔汉青的存在威胁到了施天放的利益。”
“是呀,医学院的领导如果不把孔汉青搞来,什么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吴仁光的思维似乎铆在这里。
木兰显然比吴仁光客观一些:“也不能那么说,项目是医学院的,给你们加强力量并没什么错。再说了,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还是施天放和你呀?”
欧光慈不失时机地插上句:“是呀,孔汉青的出现难道真的威胁到谁了么?”
吴仁光说:“当然,现在回过头去看,当然有些可笑。但是当时的感觉并不是这样,容我说句公道话,当时连我都感到有威胁。想想看吗,毕竟是我们好几年的研究项目,说话间就快成了,你想想吗,突然弄来一个权威。”
欧光慈觉得吴仁光很聪明,没有说施天放一个字,但是意思却清清楚楚。他集中话头,再次把目标对准孔全:“孔全感觉上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他的过激行为很大程度来源于周边的那些说法,我想知道那些说法有没有什么来源?”
吴仁光不想扯这个话题,木兰却突然激动起来。她说“来源我觉得就是施天放,吴仁光不愿意说我说,问题就出在施天放身上。他把那个项目当成他的私人财产了,这难道不是事实么?”
话说得直,人人心里都有数。
小郝道:“据说当时的风传很大一部分原因来源于施天放那人的德行。”
木兰说:“就是,人人都能感觉出来的东西,说不说都是那么回事。孔汉青的眼睛突然被人搞坏了,谁不会想啊。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施天放头上。”
欧光慈道:“也就是说,那些风传并不是空穴来风。有了施天放的毛病,才有了孔全后来的行为。现在,吴先生替罪羊的身份可以确认了,那么向孔老先生的眼睛上撒石灰的事情呢,真的是施天放干的么?有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认?”一时间吴仁光夫妇都没了话,房间里的空气显得很凝固。
欧光慈说:“这是问题的关键,撒石灰的事情不能确认,其他的事情都不好说。现在事实是,风传终归是风传,施天放还在抓他的实验室,医学院方面也没有因为风传就采取什么相应的措施,倒是孔老先生和他的儿子,一个瞎子,一个逃了。”“还有我,瘸了。”吴仁光自嘲地提高了声音。
木兰补充说:“事情就是这么悬着。”欧光慈站起身来,说:“不会,不会总这么悬着。”这一刻他已想好了,向分局汇报,把这个案子接过来。这个案子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