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1998年第06期
栏目：中篇小说
天元寺座落在西郊的半山腰上，是四方乡民集资建的。寺庙落成那天，县公安局从刑警大队抽了些人去，以备万一，怕人太多弄不好出个什么岔子。
大队长老李眼睛睃巡一遍：“曹三九呢？”
曹三九连应着：“来了来了。”从屋里钻出来。
李大队没好气：“你小子这几天怎么跟属泥鳅似的，老爱溜边走！”
几辆摩托轰轰烈烈开出院子，出了城区就有山扑面而来。看看青山绿水、阳光白云，一行人都感到豁然开朗。李大队感慨：“他妈的，难怪大城市的住宅区向郊外发展，人在野外就是感觉轻松自在嘛。”老远望见天元寺，规模并不大，不过是几进几出，外表刷成杏黄色飞了檐的琉璃瓦房，在苍翠的树木中隐隐现现，加上几条绳索般的石阶小道往山顶延伸，仿佛就给这山融进了许多深奥的内容。
赶来敬菩萨的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从衣着上可以分出城市和农村的；神态却共同是十分的虔诚，在这一点上消灭了城乡差别。也有年轻人，一色成双成对。另外还有一部分。像是单位下岗人员或是上班溜号的，来瞧热闹带烧烧香。曹三九一眼就瞅到女朋友杨元和她几个同事正朝庙门口挺进。王涛推他：“还不快去加强双边关系。”
几个人尚未在平稳处站定，迎面钻出陈村长，大着嗓门说：“还是菩萨有面子，把李大队也惊动了。”
李大队很不高兴，黑着脸说：“你们村经济工作没上去，老百姓倒把钱用在这上面来了。大热天的，也不让我们干警省一点事！”
陈村长双手一摊：“你不晓得如今村长难当？计划生育、提留、科技推广难得要死，搞这个家伙。”他指指头顶上的天元寺，“用不着动员，觉悟全高得很，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李大队把他话打断，没工夫扯闲篇，得四处张罗一下才放心。陈村长宛如打入到他心脏的特务，说：“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荫凉一会儿吧。来进香的人决不会给你添乱，个个都礼让三先。”
倏然上面有人吆喝陈村长，他一拍脑袋说坏了，忘了还要上去讲话。拔腿往上窜，嘴里说他讲完话就下来。
李大队指挥大家四散巡查。曹三九蹓一圈，果然感到人群虽嘈杂，但是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内在秩序，整个场面像山一样稳重。倒是随处可见一些卖食品、饮料和佛教纪念品的摊贩给这儿平添了许多活跃的色彩。曹三九想真了不得，赶明儿这里得变成商品市场了！他没跑远，视线一会儿封锁一下庙门。记不清瞄第几次时，杨元和她几个同伴出来了。曹三九信步挡住她们经过的小道路口。同伴瞧见曹三九，嘻嘻哈哈对杨元说在山下等她。杨元嗔怪曹三九门神一般将别人吓跑了。曹三九问她烧了几炷香。杨元说一炷。还反问他烧那么多干嘛，又不是不要钱！
曹三九说：“是不是祈祷我俩白头偕老？”
杨元说：“唏，美得你，你说我现在最关心哪件事？”
曹三九说：“当然是不要修改婚姻法，一夫一妻不许讨妾。”
杨元戳他一指头：“我许愿。杨洁能找一个好工作，省得家里成天为她担心。”
曹三九摸摸头：“就这？”
杨元说：“再祝自己有个好心情。”
曹三九叫：“你也太自私了，如果是我烧香，肯定会替你求个好心情。而不是为自己”。
杨元莞尔一笑：“我猜到你会这样求，干脆直接帮你省下功夫了。”
曹三九敏感地说：“说半天我们在一块你没好心情？”
杨元却认为她有没有好心情曹三九应该清楚。曹三九有点恼火，说：“你看见宗先生心情就好了。”依他看，宗先生只想占占她的便宜。
杨元也恼了，故意说：“恐怕是你自己更想占我便宜！”
曹三九立刻说：“那好办，我们马上结婚，你成为我老婆，就不好说老公占老婆的便宜了。”
杨元说：“反正我讲不过你，结婚是人生的大事，走眼了耽误一辈子。我得再考虑考虑。”
曹三九接她话尾说：“那我也要考虑考虑，不行就赶紧弃暗投明，免得误了青春。”
话赶话本来是不能较真的，杨元却脸颊顿时煞白，咬牙说：“你平时满口甜言蜜语。现在却要考虑考虑了！”扭头跑了。
李大队转了个圈回来，看见曹三九扶着棵树发怔，喊他一声，两人往回走。到了树荫平场处，只见王涛他们已经回来了，蹲在地上喝矿泉水。水是一个沙弥送来的。小和尚没走，他判断出李大队是领导，双手合十传达主持的意思，说感谢政府的器重，专门派干部来维持秩序，请干部移步斋房休息，等主持忙过这一阵，亲自来陪干部用斋。
王涛一直在打量小和尚，接过话说：“你们主持是不是想用斋腐蚀我们李大队？他也太拿村长不吃劲了，怎么不请他？”
小和尚透视王涛一眼，自尊地反驳：“我们主持是有身份的知名人士，干部怎能这样说他？”和尚宣一声阿弥陀佛，就退走了。
李大队忍不住批评王涛要注意宗教政策。王涛说：“我怀疑这家伙进过号子，只有监狱里的犯人才对穿警服的一口一个干部。”
陈村长下来了，喊他们去吃饭。李大队也不客气，领头就走。王涛咕哝不愿吃斋。陈村长听见笑了，说真让弟兄们吃斋他还是村长？曹三九本来对斋透着一股新鲜感，听陈村长一说就不好再开口了。
李大队点着陈村长说：“去你的竹篱笆？”
王涛忙问：“竹篱笆大酒店是你的？”
陈村长说：“是村里投资，我家老小承包的。”
李大队透彻地说：“你家老小是幌子，还不是你村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