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景
（灯光，舞台空阔，演员与观众坐在一起。）
（后面传来擂门声，嚷嚷声“让我们进来！让我们进来！”）
（门开，几个人冲进来，被空姐推出去，门重新关上。）
（广播：诸住旅客，晚上好，欢迎你们乘坐CPC航空公司的班机，我是本航班的机长，目前我们还在等待命令，随时准备起飞，在旅途中我们将衷心为您服务，祝您旅途愉快。）
（空姐微笑地推车出来，给乘客送饮料和报纸。）
（赵在拿望远镜张望，美女作家和赵坐在一排，她在玩电脑。）
美女 对不起，你在看什么哪？
赵 我在看吗？我不过是在找，找我的回忆。
美女（起身对后排人说）对不起，我能和你换个座位吗？
（戴安娜正在吃药，没作声。）
美女 那就换吧。
戴安 不换！
美女 我和您换换，好吗？
理查（在读报纸）我挨着她挺好。
戴安 是吗？
美女 我得下飞机，我不舒服……
理查 恐怕太晚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小姬 我跟您换！
美女 谢谢你。
（赵收好望远镜。）
赵 不用换！
（赵起身找空座，空姐命令赵回原座位。）
理查 请问，出了什么问题？
空姐 没有问题。
赵 怎么还不起飞呵？什么时候起飞？
空姐 现在是空中管制，我们必须等待命令。
赵 什么叫空中管制？地上有管制，空中也有管制，有完没完呐？
理查 我们都在这儿耗了一个多小时了，谁来赔偿这个损失？
空姐 对不起，先生，我只能把话说到这里。
理查 那让我们出去，到候机室去等，不能把我们关在这儿呀。
美女 我得下飞机，我不舒服。
空姐 对不起，现在不能离开飞机，我们在等待命令随时准备起飞。
赵 几点了？
美女 我从来不带表。
赵 到底还要等多长时间？什么原因？
美女 天气原因吧？
赵 气候全乱了。
戴安 请不要再说了，我不能再听了，什么地球、生态、可怜的动物……
美女 所有的消息都是让人绝望的，又岂止是气候啊。
理查 说已无补于事，哪里都在晚点。
赵 晚点就是正点。
戴安（掩耳）
理查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回家。
赵 只是不知家在哪里。
理查 我叫Richard，你昵？
戴安 我叫戴安娜。
理查 A beautiful name.
戴安 谢谢。我真想马上飞到纽约去。
理查 那么你是去看男朋友吧？
戴安 算是吧，你呢？
理查 我去那儿探亲，我在那儿呆过，but…you know…我去哪里都行，我爱旅行，你呢？
戴安 我？我不常出门，不过我很羡慕你……
理查 哪里哪里，you know，应当我羡慕你才对啊。
小姬 噢，是这个样子的啊。
（理查德的手机响，打电话。）
理查 哦，哦，哦，哦，是这个样子的呵，哦，哦，哦，不是呵？不是，当然不是，不是这个样子的呵！（低声）还是呵，还是呵，还是呵……
（众不再喧哗，倾听）
是不是呵？啊？是不是呵？我说？我说是，对，对，对，OK, OK, OK（关机）。
第二景
空姐 对不起，这位先生，不用的衣服请放架上。
赵（抱着衣服）我用呵。
空姐 不用的衣服请放上边，我的意思是您要么就穿上，要么就放到上边。
戴安 我一会儿穿，一会儿脱，你让我放哪儿？
空姐 衣服放在下面不安全。
戴安 我想穿就穿，想脱就脱，我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件衣裳有什么安全问题，又不是炸弹！
空姐 对不起，这是航空安全规定。
戴安 我抱着它，行吧？
（空姐开始发给每人一张单子。）
众 怎么还不起飞？
理查 我们被管制了。
赵 至少我们被管理了。
空姐 你刚知道啊？服务就是管理。
美女 已经填过了！还要填？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填？
空姐 安全需要。需要再次填写。请你仔细阅读，单上有不少新条款，是上一次没有的。
赵 还要阅读？
戴安 我就是受不了这些新条款，什么精神病史？
小姬 变性？我倒是挺想变成个小伙子。
美女 整容否？我是否要填写我换过肾，装了人造心脏？
理查 我建议在头发颜色上面再加一条染色否？
赵 刑事纪录？再填一回单子，我肯定变成罪犯。
美女 太让人反感了，我拒绝……
空姐 请逐项填写！
理查 够了！我们受够了！不填了！我们拒绝……
空姐 我最后说一次，请诸位旅客仔细阅读，逐项填写。（下）先填单子，请马上填写，详细填写调查单……
众 调查什么？都上飞机了还调查。
空姐 有三个旅客至今仍未登机，飞机正在等他们，所以请填写调查单，第一项请填写目的地——您飞往何地？
赵 不知道。
戴安 不好说。
美女 没有。
小姬 对，没有。
空姐 本班机前往纽约，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理查 那就纽约吧
美女 可以是纽约
小姬 可以
空姐 只能是纽约，必须是纽约！
赵 您肯定吗？
空姐 怎么了你们？what happened?
赵 填单子填的，我们都填一上午了，税单，免税单，检疫单，防疫单，出境单，保险单，财产……
空姐 这位先生，请您……
（赵以接受安检的姿态起立，张开双臂，转身。）
赵 请摸。
空姐 请坐下，填第二项职业。
赵 我经过商，当过官，办过学，练过功，入过狱，不，没入过狱，现在退职了，可是没退休，您说我填什么职业？
空姐 就填您现在的。
赵 现在没工作，没收入，可是我有财产，有钱，有房子，有……
空姐 第三项请填写去纽约的目的，探亲访友，公务，商务，学习，定居，回常住地……
赵 不知道，不清楚……
（空姐白了赵一眼，匆忙收单，下场。）
第三景
（戴安娜和理查在飞机酒吧相遇，喝饮料。）
戴安 不好喝。
理查 飞机上的饮料嘛。你想尝尝这个吗？（掏出一个小瓶。）
戴安 怎么是香水味啊？
理查 相信我，我就是做食品生意的，这是我的专业。
戴安（喝）还行。什么牌子的？
理查 天使牌。
美女（写作独白）好像我已不能控制我的故事了，我也不想控制，我真想对自己说，话都是编出来的，撒慌就是把已经虚伪的生活再颠倒一回，比方说……
赵 比方说，我真想坐飞机，飞回十五年前的一个下午，我给你……
美女 你给我买了一副羊膏皮手套，黑的。
赵 白的。
美女 黑的，黑皮手套，绝对是黑的，因为你要我带着它掐死你。
赵 你掐了吗？
美女 还问我？
赵 我是说，我这里怎么还有一付，是白的？
美女 那准是你又买的。
赵 那就是你上回没掐，我先预备着，以后再使。这故事有意思吧？
理查 有意思。
赵 有意思？因为这不是我们的故事，我们的故事还没开始呐。
美女 甭管掐没掐，反正到今天你也没过吃醋这一关。
小姬 不一定。
理查 不一定？那什么是一定的？
小姬 没什么是一定的。
理查 是这样的呀！
小姬 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呵。
赵 连飞机都是这个样子的呵，都几点了，还不飞。
（理查德手机又响，打电话。）
理查 说过了，懂不懂？我已经说过了，懂不懂？我不能再说了，再说一点也不行了，懂不懂？你懂不懂？（起身冲出去，大声）我不说了，我说不说就不说了！随便，随你便。够了，懂不懂？
（关机，想把手机扔出去，又放回口袋，又掏出来，又拨号，声调突然转变。）
原谅我，请原谅我，我不会再，我不会再这样了，我……
（对方关机，理查德又拨号，没接通，他只好关机。）
赵 人有一张嘴，张口就撒慌。
戴安 对不起。
（戴安娜起身去洗手间。）
赵 这是怎么着了？都等了两个多小时了，怎么了这是，飞不飞呵？我看那位女士都等急了，这都怎么了？
小姬 没怎么着，打扮去了，换衣裳去了，照镜子，再用最美好的表情凝视自己，现在都这样，全这样。
美女 不对吧，我觉得她神情挺紧张的。
小姬 您是说……
美女 我什么都没说。
赵 抖臭虫去了，现在飞机里什么都有，碰上臭虫也不新鲜。
（戴安娜拿着很多手纸捂在脸上，坐下。）
赵 您别着急，这位女士，不光您，整个世界都不顺，我看它是出了大问题啦……
理查 有问题很正常，这位先生，只是请别把个人问题放大成世界问题，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赵 世界本来不是这个样子，它可以不是这个样子。
理查 但它恰好就是这个样子（抖动手中的报纸），它偏偏就是这个样子——你不喜欢的样子。就算它是上帝造的，也就是这个样子了，懂不懂？
赵 这位先生很想给我们上课，让我们长见识……
理查 这并非我本意，只是觉得您不太会安慰别人，尤其是女人。经济危机并不是什么永久性的问题，会过去的，再说了，谁不想赚钱啊……
赵 我就不想赚……
美女（对赵）对不起，你们俩人能不能小点声！没完没了！
（问戴安娜）你不舒服吗？刚才你……戴安
我倒是觉得这位先生的话我现在听得进去了……
美女 你可别信他的。
戴安 我不信，我也不信他的（指着理查德）。一切都会过去？谁信哪？我在广告公司做事，天天编台词，推销，卖，看见一只鸟都想冲它喊：嘿，买不买呵……
理查 这不就是你的工作吗，生活归生活，工作归工作。
戴安 那哪儿分得开呵，编台词都快把我编空了，我都快不会说话了，跟谁说话张口就是生活平台，家庭平台，优美质量，辉煌级品……
第四景
（赵看见空姐出现，立刻冲上前去。）
赵 到底什么时候起飞？
（空姐关门，赵对着门站着，然后转身对众人。）
赵 该活动活动了，练练太极拳吧。
戴安 我也活动活动。（起身跟着）
众 活动活动。（起身跟着）
（广播旅客请注意，请回原座位，并系好安全带，飞机随时准备起飞。）
赵 不信了，飞不了了。（带众人打太极拳。）
（广播：请回原座位，请回原座位。）
第五景
（空姐拿着一个乳房状东西上场，她示意众人回原座位，然后示范使用氧气面罩。广播“将吸管接通面罩呼吸器，深呼吸，呼，吸，呼，吸，呼，吸……”。接着，空姐给众人发药。）
赵 哎，又过四十多分钟了，怎么还不起飞？
空姐 发药！
众 发药？什么药？为什么要吃药？
空姐 请看说明书，详情请看说明书索引第57页第7行，这是为了预防……
众 预防？
空姐 为确保旅客安全健康及子孙福祉，我们预备了两个系列三个品种十三种产品的有针对性的包括季节性的具体的防范措施，详情请大家仔细阅读药品说明书，产品质量保证书以及……
赵 怎么吃呵？（举着药丸。）
空姐 用左手置入口中，置于舌上，从左至右碾磨八次，按顺时针方向，再反过来继续碾磨……
理查 碾磨？请问具体方法！
空姐 请用门齿，智齿，上排下排合力……
赵 不就是咬嘛！
空姐 是碾磨，不是咬。
赵 那叫嚼。
空姐 碾磨。
美女 请问药品什么成分？
空姐 硝酸甘油，牛鞭，珍珠粉，详情请看说明书索引第86页。
（空姐下）
理查 敢吃吗？（举着药丸。）
戴安 吃就吃，就当避孕药吃。（仰脖一口吞下。）
理查 味道怎么样？
戴安 我没嚼，我没碾磨。
理查 那我也吞了它，就当安眠药吃。
赵 笑一笑十年少，一丸药十年少。
（众人吞药）
第六景
（空姐推着放满盒饭的小车上。）
空姐 大家都还满意吗？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宝贵意见吗？
赵 满意，可就是您忘了一条，这不是旅馆饭馆，这是飞机，它得起飞。
空姐 也是也不是。
理查 这叫什么话？
空姐 我正在为大家准备晚餐请选用！
理查 我问你什么时候起飞？
空姐 这我回答不了，我只能说，就算无限推迟起飞，我的工作也要让大家满意。
众 无限推迟？！
空姐 那不可能，我只是说，要保证大家吃得好，睡得着，心情愉快，身体健康。
理查 告诉你，我们有知情权。
空姐 知情权？
赵 她什么都不知道，把机长叫出来，我跟他谈谈。
空姐 机长不能离开岗位。
赵 现在不都自动驾驶吗？
空姐 机长没有时间，如您有什么意见我会向他转达。
理查 我以飞机起飞晚点联合抗议委员会推举的代表资格告诉你，你们要负飞机延误起飞的法律责任，你不能走！（挡住空姐）
空姐 关于诸位的意见，我们早已通报。在等待飞机起飞的时间内，希望诸位旅客配合！
（打开肥牛图向大家介绍肥牛的各个部位。）
葱爆牛柳，这是您的（递盒饭）咖哩牛肉……
赵 您说，现在还能吃什么？还敢吃什么？
小姬 可多啦，HIGH LA——HIGH HOT, HIGH，我帮你HIGH.
赵 牛奶不敢喝了吧，鸡蛋不敢吃了吧，桔子也不敢吃了吧，您说……
理查 我说，您太HIGH消极了吧，懂不懂？肉都不吃了，还管那么多，告诉你，在营养学方面我比你懂。食品生意是个大学问，懂不懂？
赵 你越懂，我们就吃得越坏。
理查 人生没有道理，懂不懂？
赵 道理就是人生，懂不懂？
美女 我不吃肉不吃鱼也不吃小海米，算了我什么也不想吃了。
戴安（打开餐盒，喊叫：）这是什么？
赵 我以非代表人的资格告诉你，我订的是素餐！
空姐 这就是您的，素的，全素的。
赵 素的？这是什么？
空姐 这不是肉，这是肉丝。
美女 小姐，他一点肉都不能吃。
赵 哎，吃素，留胡子，留胡子，吃素。
美女（瞥了赵一眼）都吃成这样了。
赵 哎，我行我素，渐行渐远。
（众人埋头吃饭）
小姬（对着摄像机说话）嘿！（做鬼脸）嘿，boy，你喜欢我吗？想娶我吗？我，1点58米，45公斤，抱着轻，无压力，也许不够丰满，可是手感好。我不在乎你是干什么的，除了坏人以外的一切职业都行。我不要你有多么英俊，看着顺眼就行。每周至少陪我吃两回馆子，不能少于三次性生活，行不行？你行不行……
（小姬突然冲进洗手问，脱衣服。）
第七景
理查 诸位，我们是不是把我们的目标遗忘了？
众（边吃边回答）不会的，我们不会遗忘。
理查（也是边吃边说）那我们就说说该再做点什么吧？
众 该做点什么了。
理查 我们不能再这么配合等待了。
众 我们不能。
理查 我们不能再这么讨论下去啦。
众 我们不能。
理查 我们该做点什么了，我们该怎么做呢？
众 我们该怎么做呢？
理查 我们该如此这般地做。
众 我们该如此这般地做。
理查（声音渐弱）我们要做我们必须要做的。
众 我们要做我们必须要做的！
理查 我们要做我们可能做的。
众 我们要做我们可能做的！
理查 我们需要行动！
众 我们需要……
理查 我们要……
众 我们要……
理查 我们不要……
众 我们不要……
理查 我们遗忘我们的目标了吗？
众 我们没有！
理查 我们遗忘了吗？
众 我们没有！
（灯光渐暗）我们没有！
（空姐收掉饭盒。理查德睡着了，众人也睡着了，只有赵醒着。空姐上，穿行，为众人发毯子，并给他们一一盖好，灯暗。）
赵 我要……
空姐（用手指封嘴）我们要保持肃静！
赵 我不要……
空姐 我们要……
赵 我不要……
空姐 你要什么？
赵 我要起飞！
空姐 我们要等待！
赵 我要起飞！
空姐 我们要等待！嘘，嘘，嘘……
（赵也睡着了。）
（黑暗中的声音）他们全都在做梦，飞机也在做梦，梦到它的飞行……
（紧急灯闪烁，空姐举手，划十字，做各种手势如指挥交通，旗语，哑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