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吴站长也有个毛病,就是从心眼里看不惯这些新来的知识分子。嫌我们有人说起话来文里文气,空头理论太多;还说我们有人穿起衣服来,喜欢闹点花里胡哨的新花样,明明是一样的土黄色粗布军服,却偏偏要把雪白的衬衣领子翻在外面;女同志还把军帽压在后脑勺上,把额前的头发用绒线或者花布打个蝴蝶结儿。此外,他对政治理论学习,也不够重视。逢到学习,他总会寻找各种理由走东窜西,很难安安稳稳地坐在凳子上。有一两次,我还目睹他在学习会上,竟然闭起眼皮发出了鼾声,直到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才又猛地醒来。这就难免同徐可为这个政治理论学习组长产生了些不大不小的矛盾。
起初,老吴站长和徐可为之间,都还互相克制着。到了后来,矛盾就逐渐公开暴露了出来。那时的上级党委对学习抓得很紧,每天清晨,雷打不动,都要学上九十分钟。老吴站长不是迟到,就是早退。徐可为不得不对这种现象作出反应。她向高毅副站长说了情况,高毅让她向老吴站长提出建议。徐可为便在学习会上,委婉地强调了下学习纪律,还讲了马、恩、列、斯、毛是怎样看待学习的重要性的。老吴站长心知说的是他,不由得火冒三丈,便在全站大会上含沙射影地批评道:“有人自高自大,自命不凡,动不动就说马、恩、列、斯、毛怎么说的,自以为老子天下老六,除了马、恩、列、斯、毛,就数她了!”
徐可为听了当然很不服气,会后就找老吴站长说了看法。问他:“有人说了马、恩、列、斯、毛是怎样说的,究竟犯的是什么错误?”还说他作为一位领导干部,什么都好,就是不重视政治理论学习,应该注意改正,等等。气得老吴站长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从此便和徐可为结上了思想疙瘩。
我听到这些情况之后,对于徐可为的勇气和原则性,非常赞赏。觉得她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同志,居然敢和站长针锋相对地开,展批评,实在得有点胆量、有点骨气才行。有次在财务股里遇到她,便当众表扬她:“顶得对!顶得好!”还说:“站长咋的?站长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正确说成错误!”徐可为只是笑了笑,未置可否。但我觉得她心里一定是美滋滋的。
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全国建立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的组织。粮站也和各地各个部门一样,发展了第一批团员,进行公开建团的工作。在青年团公布的第一批团员名单中,第一个名字就是徐可为,她还是粮站站部的团小组长。
我对于徐可为成为第一批团员,并且是团的小组长,并不意外。但对我居然没有被吸收为团员,却感到很大的失落。今天的年轻人,或许已经很难想像我们当初对作为一个团员的那份光荣感,以及作为一个团外青年对于入团的那种迫切要求了。为此,我专门找徐可为谈了几次话。她的态度都很亲切和蔼,鼓励我说:“青年团是一个先进青年的群众性组织,它的大门对每一个要求进步的青年都是敞开的。只要你继续努力,总有一天会加人到团的怀抱里来。”这使我很是感动。
粮站是一个青年人成群扎堆的地方。为了适应青年的特点,配合公开建团的工作,党、团支部决定要组织一次团日活动。高毅是粮站的党支部书记,负责青年团的工作,他征求团内外的意见,大家一致提议:乘秋高气爽的时候,到离B市三十多华里的一座县城,搞一次远足旅行。这座县城,曾是历史上的一座名城,前临淮水,背倚群山,风景秀丽。尤为难得的是,当时正是石榴成熟的季节,县城的漫山遍野,到处都种植了石榴树。传说,这里的石榴,因为个大籽圆,晶莹饱满,甘甜适口,从前曾是向皇帝进贡的贡品。高毅接受了大家的意见。他想让这次远足,成为一次丰富多彩的活动,还决定利用周六和周日的机会,在县城里找一家熟悉的中学住上一宿。并且决定:成立一个文艺宣传小组,准备些文艺节目,在途中为大家鼓劲助兴,晚上还想在月光下召开一个别具特色的篝火晚会。
这个文艺宣传小组,由一个早就受全站注目的漂亮姑娘牵头。她叫陆菲菲,在训练班时和我们同在一起学习,来粮站后分配在l号仓库担任保管员。她长得白白净净,身材匀称,笑起来两颊上还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更给她添了几分迷人的力量;而且,她还生就一副好嗓子,歌声清脆甜润,在训练班举行的文娱活动中,已经崭露头角,人称小百灵。让她当这个文艺宣传小组的牵头人,自然是众望所归。我因为在过去的文娱活动中,一直是她的搭档,也被提名参加了这个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