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大哥到了娶媳妇的年龄。父母犯了愁。自古养儿为防老,但生儿育女是一件多么辛苦的活呀!
首先是生计问题。全家9口人,奶奶、父亲母亲和我们姊妹六个。奶奶常年偏瘫在床。用医用药,还得有人伺候,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我和二哥及两个妹妹还不能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生活的重担压在了父母和大哥、大姐的肩上。一个整劳动力在农田里辛辛苦苦忙活一天,出满勤、干满点,挣不到一毛钱,可见全家的生活到了什么地步。
第二是房子问题。全家五间房、9口人,这是一道难做的数学题,学明白黄金分割的人未必能把9口人合理地安排在五间房里。
第三是结婚用的财礼。在中国,越穷的地方女孩出嫁要求的价码越高。一家人的吃饭穿衣都成了问题的情况下,一个人结婚所需的彩礼自然也成了问题。
为大哥说媒的人陆续上门,看看我们贫寒的家境,摇摇头,走了。
母亲当机决断:盖房。母亲认为,儿媳妇娶进家门有没有房子住才是最大的问题。
盖房的重担落在了大哥的肩上,因为这是牵涉到他自身利益的事。第一步是垫宅子。我们家有一块宅基地,是一片洼地,要盖房子需垫土。入冬之后,农闲时节,公社里没安排水利大会战,大哥开始了自己垫宅基的工作。大哥黎明即起,拿一把镢头、一张铁锨,推起独轮车,车上装着自己用红荆条编的三只特大号的筐(其中一只筐横放着),来到村外一块废弃地里,挖土。寒风凛冽,大哥头上冒着热汗,把一车车土推进了自家的宅基地里。冬去春来,大哥看宅子里的土冒了尖,待夯实后也足够了,就转头去打坯。冻土层刚刚融化,大哥在村外选一块地,挖到黏土层,开始打坯。打坯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一般由两个人合作,一人负责填土,一人负责打坯。两个人合伙打坯,一是节省力气,二是两个人边干活边说说话也可解解闷儿。大哥干起活来不爱说话,他一个人闷头打坯,他把力气和对新生活的憧憬全夯进坯土里。
盖房用的木料也是自力更生。母亲吩咐把自家院子前后的树木全部刨掉,榆树、柳树的主干备做檩条,不够材料的备做排椽。檀条的数目还是不足,母亲决定把粗木料锯开,一根分成了两根。
我们几员小将也分担了一份工作,放学之后背了粪筐去捡砖头,以备垫墙基用。
盖房用的砖和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依靠自力更生来解决了,全家人勒紧了裤腰带,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一点钱来,凑足了砖瓦钱。
房子盖好了,为大哥说亲的媒人又上门了。跟着媒人来相亲的姑娘,看看新房里空空荡荡的摆设,摇摇头,叹口气,走了。
土地承包到了户,家里的生活富裕起来。大哥又当上了村里的果树技术员,大哥的春天到来了。但大哥早过了应该结婚的年龄,我们这一带待嫁的女孩都早已成了别人的新娘。在媒人的撮合下,大哥与四川尚未脱贫地区的一位年少女子结了婚。这一种姻缘是当时鲁西北地区的一种风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