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小说林》2008年第05期
栏目:黑龙江新作家
雨下得很大,强劲的风把雨滴撕扯成碎沫,然后再抛向空中,于是,世界变得浑然一色,朦胧而疯狂的样子。路上看不到行人的影子,偶尔有一辆蒙着帆布的汽车缓慢地驶过,轮子下翻溅着水花,泛白的放射状水帘像犁铧穿进土壤里,留下两条短暂停留的平行线……大自然喧嚣着向这个世界释放着能量。人类以及所有生命,只能怯生生地接受和应对它那疯狂的宣泄……
我站在路边,任凭雨水肆虐的洗礼,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体上,一度引以自豪的标准的女性曲线在无人欣赏的穷乡僻壤,显现得既淋漓尽致又狼狈不堪。孤独、悲伤、怨恨、懊悔填满了我的心,迷茫的目光透过雨幕,隐约可见那十分钟前令自己窒息和惊怵的小屋……
于海生被唐腊月俘获了,是那样的完全彻底。自己在冲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头脑中仍然残存一线希望,希望他能够抢先一步拦住我的去路,然后说,子环,我和你一起走……然而,他竟然无动于衷,没有出来追我,竟然置我生死于不顾。愤怒的爆发夹杂着无限的怨怜,震惊的场面使我晕眩。为什么要有开始呢?仅仅是因为那首蹩脚的诗吗?还是诗中那块神秘的卧牛石,那块令我充满好奇心的卧牛石?现在看来,一切都晚了……
你是晨曦,笑容里散发着黎明的曙光。
我的愿望是把美丽收藏。
你是彩虹,温柔里润泽着土壤的芳香。
我的感觉是一扇窗口的畅想。
你是云霞,浪漫里涂抹着蓝天的色彩。
我的期待是分享灿烂的朝阳。
啊……
腾水河千年流淌,
清澈甘甜的河水倾泻不断眷恋的徜徉。
卧牛石万年凝练,
神秘厚重的底蕴镌刻不完爱情的久长。
……
“腾水河在什么地方?卧牛石是怎么回事?”我望着于海生,脸上充满了疑惑。
于海生的眼里泛着得意的光,他意识到在向我发起攻势的过程中,飘逸而洒脱的格律文字更具有打动我的优势。
“腾水河在三里湾乡唐家坨村村南,东西蜿蜒的河道在此处向南延伸而去……传说有一块卧牛石就坐落在腾水河边,可后来又不见了……”于海生余兴未尽。
“你为什么对卧牛石感兴趣?还知道什么?”我能断言他会知道很多关于卧牛石的事,并且这些故事还会与爱情有关,否则他不会用卧牛石来比喻我们的爱情,何况找个由头来取悦我是他惯用的伎俩。
“亲爱的,卧牛石的事情很有意思,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具体,只知道唐家坨有一个卧牛石的传说……再就是省里来了一个孙教授,搞地质研究的,退了休却仍然保持可敬的探索精神。他到三里湾乡要求协助查找一块县志中记载的陨石,这样就自然使人联想到唐家坨传说的卧牛石,二者之间有没有必然联系,是不是一回事还不得而知。子环,今天我还要返回三里湾乡,有个党委会。等下次回来,我一定详细地讲给你听。”
几天来,我的心经受着痛苦的折磨,眼窝凹陷,脸色苍白,我病倒了,高烧四十点三度。我在昏迷中好像一个人走进了迷离梦幻般的王国,那里有使我解脱的天使般的微笑,有富丽堂皇、五彩斑斓的灯光。微笑一点点退去,灯光变成一道道模糊的光环,光环一点点扩散,渐渐地,我看到了白色的荧光灯,看到了爸爸和妈妈的脸,看到了吊瓶中的液体正通过滴管注入我的身体……
“子环——子环——你醒了,你把妈妈吓坏了!”妈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脸上的一行泪水告诉了我她有多么焦急和害怕。
“妈——”我抓住了妈妈的手,泪水夺眶而出。妈妈俯下身,抱住我的头,安慰着说:“子环,不要伤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爸爸坐在床边,满脸疲惫。他微笑着说:
“子环,别着急,身体养一养再出院,人生难免要经历很多痛苦,痛苦可以使人坚强、成熟。我的女儿一定是能够乐观面对生活的强者……出院后爸爸领你去踏青。”
我对着爸爸点点头。
我的身体是被疾风冷雨淋病的,我不知道当时连续一个多小时机械地站在雨中,是对薄情人的抗议还是对自己的惩罚,总之,这件事情给爸爸和妈妈带来了不小的担心和惊扰。现在,身体一点点地恢复了;可是心灵的重创还在隐隐作痛,我走不出已经扎了根的情感世界。也许是自己太脆弱了,事情来得太突然,就像毫无防备地挨了一闷棍,愿不愿意都要过这一关!只有慢慢地舒缓淤闷的情结,静静地梳理凌乱的头绪,让萦绕在心头的种种疑惑都能有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包括爸爸的反常迹象;还有那块卧牛石没有揭开的神秘面纱……
第一次发现于海生和唐腊月在一起是在“双盛园”饭店的门口,我不知道那个妖艳的女人就叫唐腊月,只是看到她橘黄色的长发遮住了半张姿色俏丽的脸,衬衫裂着扣子,乳黄色的胸罩向下移了位,雪白的乳沟若隐若现,她伏在于海生的身上,一只胳膊勾着他的肩,两人踉跄地走出“双盛园”的门口。
“你喝多了!”
“海生,我……没多。”
“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管,你没种!你……喜欢我又没胆量……你是……是一个胆小鬼……”
我记得自己僵在了车上,这样的画面令我心痛心寒,肝胆俱裂。同事张敏招呼我:“子环姐,快点儿下来呀!我们进去……”
于海生听到了我的名字,推开了那个女人向我奔来,他双手扳住我的肩膀,慌乱地说:“子环……不是的……你听我说,我和她没有……没……”我发疯一样从他的双臂下挣脱出,甩手一记耳光:“走开!不要碰我,伪君子,我不想再看见你!”
为了这件事我伤心极了,我不愿看到我和恋人之间的感情掺进不和谐的音符,就像一种破坏力极强的病毒,一旦侵入肌体就会在以后形成无法割除的阴影,摧毁你日积月累的情感基石,直至最终土崩瓦解。后来,于海生的真诚换来了我对他的信任,我原谅了他,乌云散去,头上依然是明媚的蓝天,我们又重新牵手开始了爱的旅程……
可是这次不同,于海生的态度非常明朗,没有了上一次的无辜和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令我愤怒的镇静和从容。
“子环,你来了……我早就想跟你说……可是我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想……”他拉过一把椅子推向我。
我看了一眼坐在靠窗一侧、像钉在椅子上一样的唐腊月,她非常傲慢。我的到来她可能早有预料,冷漠的脸上透出一种奉陪到底的决心。看来,我和她之间的较量是在所难免了。我提高了嗓门:“海生,我不要你说什么,你不能和这个女人在一起,我要你马上跟我走!”
唐腊月手里的小勺停止了杯中奶茶的搅动,神情坦然地对于海生说:
“光让座人家不领情,是不是再点个菜,怎么说也是你的初恋,不要让人说我们没有气量!”
于海生愤怒地将筷子摔在桌上:“够了!你还要怎么样?”
唐腊月也激怒了:“你发什么火?你告诉她咱俩是什么关系,不是情人在约会吗?你不是说要和我结婚吗?”
我说:“海生,我不管你们在一起做了什么,我知道你并不爱她,我现在要你马上跟我走!”
“好!我这就跟你走。”于海生的腿刚迈出一步,就被唐腊月喝住了。
“于海生,你不能走,要走的是她!你今天必须留下来,你清楚该怎样选择。”
于海生犹豫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
我说道:“走啊!她算什么?她在破坏我们的感情……”我急切地期待着。
唐腊月站起身:“于海生,你想清楚,没人逼你,谁敢伤害我,我不会放过他!”于海生真就退回一步,坐到原来的位置上。
我说:“你怕什么?她为什么要威胁你,你在她手上有短处吗?”
于海生摇摇头:“子环,对不起!你先回去,我以后再找你。”
我的头一下子变大了,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自己倾心爱恋的人,竟会和另外一个女人站在了一起。“你不要说对不起,以后永远都不要找我!”我猛地推开门,一股风裹着密集的雨点扑面而来,然后又卷着我的魂魄,狼狈地消失在迷茫的阴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