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于海生闹僵之后,我并没有终止对卧牛石的调查。说实话,这并不完全是工作的需要。自我无意从于海生那儿听说了卧牛石开始,这块不知沉睡在哪里的石头就冥冥中吸引了我,似乎会影响我的事业和爱情,也许还会影响到我一生的命运。这绝不单单是一种感觉,更像是一个个悬疑的无法回避的符号组合在一起,形成错综交织的线,一端不知通向何方,一端却连着我自己。
和孙教授一起走访了很多村屯,卧牛石的线索仍然渺茫,心头的疑团一点也没有得到释怀,爸爸为什么要反对我来唐家坨?一向坦诚率直的爸爸为什么在唐家坨的话题上说话含含糊糊语焉不详?还有,于海生的背叛是否另有隐情?……不想了,我要到许明辉那儿去一趟,范老伯说他小时候曾在腾水河边见到过那块卧牛石;可又听人说卧牛石埋在许明辉家的房子底下……
许明辉家位于屯东最前一道街,住的是三间房子。房子虽矮却很周正,古旧的檐板宽实厚重;窗是老式小格子窗,没有一点破损的痕迹;房子的滚水很大,房脊仍然保持一条很平的线,两端的龙尾饰雕已不完整,寻着残存的走势可以想象得出原来的模样。院子很大,一侧耳房是饮料厂,院里堆满了木箱和瓶子,蜿蜒的水管从井里引出,绕过二氧化碳钢瓶,像蛇一样爬进屋去……
在这以前,我已经认识许明辉了。那是一个月前,我做一个专题采访,是关于一家饮料厂涉嫌卫生问题引起的消费者中毒事件,而这个饮料厂就是许明辉开的。后来查清了事情的真相,消费者是误食了毒蘑菇而造成的中毒。我随即做了后续报道,消除了这一事件可能给饮料厂带来的负面影响。为此,厂长许明辉很感激我。
我走进这个可能与卧牛石有关系的院子,想象那块卧牛石埋在这个院子或房子底下的可能性有多大。也许这个说法荒诞离奇,但也无风不起浪,甚至有人说腾水河改了道,跑马占荒的第一人唐国正在建屯时,为了取卧牛石的灵气才把房子盖在其上。唐国正是真有其人,百年前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有关他的故事和传奇至今尘埃未定。
“子环姐来了,快到屋里坐吧!”许明辉“姐”的称呼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我对这个小兄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近。
走进屋里,看见许明辉的老母亲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摸索门框走进来又走出去,嘴里念叨着:“都过年头了,也该回来了……怎么说找不到了呢……该死的唐世成……”她看上去很苍老,白发过半但梳理得很仔细,发髻盘在了脑后。
我走过去搀扶她:“大娘!坐下歇一会儿吧!”
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你是谁?是小满吗?妈妈想你都想瞎了眼,你怎么才回来……我苦命的孩子……”我像窒息了一样不知所措。看着她的手在我身上摩挲,我的眼睛湿润了。
许明辉急忙拉住妈妈说:“妈,这不是小满,是来的客人,您别急,我会找到姐姐的,我扶您到里屋去。”
我独自坐在炕沿边上,想象着这位母亲一定有饱经沧桑的苦难和过去……
许明辉转回来,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妈妈精神不太好,没吓着你吧?”
我说:“没有。你妈妈心里很苦啊!”
许明辉长出了一口气:“说来话长,我有个姐姐送人了,这是妈妈一生的痛,当时是唐世成在中间办的……”许明辉顿了一下又说:“噢,唐世成就是沈大勇的继父。”“是‘宏大’的沈总吗?听说过,他是有个继父!”我想起于海生曾说过。
“什么沈总,狗屁!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心黑手狠、善于心计的流氓!”
“你怎么这么看他,你和他结过怨吗?”我疑惑地看着许明辉。
“子环姐,你尽量别去接触这个人,他是一个危险人物!”许明辉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提醒却让我心有余悸。
许明辉接着说:“我和沈大勇的积怨就像骨子里生成的,是从祖辈那儿遗传来的,换一句话说,是世仇。”
我原以为他们之间也就是一些过节恩怨而已,谁想竟会和“仇恨”两字有关,这令我很意外。我等许明辉继续说下去。
“沈大勇比我大四岁,小时候在一起玩儿,他是孩子头,我们几个小不点儿整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让我整天不敢出屋整晚害怕的大事——我爸把沈大勇的爸打死了。我看到爸爸被人用绳子捆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自此以后,我们就在心里埋下了敌视对方的种子,并由小时候的明里打斗变成现在的暗暗较量。我想过,抛开历史不说,我们两个现实的路还是要公正和理智地去走,然而,他能风风光光地当上企业老总,却是因为他在最初当包工头时克扣了连我在内的工人的工资。他得到了极其卑鄙肮脏的第一桶金,靠欺骗起家,走上了腾达之路……”许明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伤感中夹杂着无奈。
气氛有点儿压抑,我换了一个话题。
“你姐姐叫小满?”我问。
“是。”许明辉慢慢地回过神来,他感慨地说:“妈妈生我姐那天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一晃儿都二十多年了!”
“这中间有管事儿的,也许能找到线索。”
“妈妈每年都要找唐世成几次,说是有个约定。当时的事情有点儿说不清了,不过,我倒是非常想找到姐姐,即使她不愿回来,能和妈妈相认,妈妈也就宽心了。”
“你妈为啥要把自己的亲骨肉送人呢?”
“也许是因为穷吧!”
我的思绪走进了许明辉母子的故事中,随着许明辉的问话才一点点走出来。
“子环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吧?”
“噢,是这样,我来唐家坨是以记者的身份探访一下你们这里流传很广的卧牛石,有一种说法说卧牛石就埋在你家的房子底下,我特来向你了解情况,不知道你能知道多少?”我直言不讳。
“我也不知道,自从有一个姓孙的教授来这里查找陨石,才开始听说卧牛石可能就埋在我家的房子底下。我曾用心地在院里院外用一米多长的铁钎进行排查,一无所获。现在只剩房子底下没查,因为地板很厚,又是咬合在一起的……”许明辉说。
“听你爸爸说起过吗?”我想从另一个角度来获取自己需要的信息。
许明辉笑了笑说:“我爸入狱的时候我才刚记事儿,况且,兴许连我爸也不知道这事,要不,怎么我妈妈也没和我提起过呢?”
我说:“看来,你知道的并不比我多,为我再想一想,是不是还有别的途径?”
许明辉略有沉思,突然说:“你应该先了解一下那段历史,也许会有帮助。”
“找谁去了解呢?”我问。
“范老伯!”
“已经找过了,我和孙教授一起去的。他只说自己小时候见到过卧牛石,别的什么也没说。”
“今天我陪你去。范老伯在唐家坨辈分儿最高,只有他才能把唐家坨的过去和现在联系起来,他能说清这里的一草一木;不过,他不愿意说起这些,性格很孤僻。没关系,我能打开老人的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