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与此同时,贤雅阁店面二楼的经理室内,由于大厅没有什么客人,杜宇飞正在不厌其烦地做着有关玉知识方面的免费辅导员,而“学员”却只有一直微笑不语的古丽。
“其实玩玉的人几乎都知道,同样是和田玉,就有山料、山流水、仔玉之分,其中的差价有着天壤之别。”其实甭看古丽的父母就是倒腾和田玉的商人,可买买提一向以为这一行当过于凶险,所以从小就没打算让古丽涉足,一个姑娘家吃一碗稳定、踏实的饭,这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买买提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古丽从小就对那些大大小小的玉料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今天也是因为杜宇飞高兴,她才故作蛮有兴趣的样子,然而不知不觉就入神了,听杜宇飞这么一说,她睁大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似乎在说,这里面能有这么多的讲究吗?
“亏你还是出身玩玉世家。”杜宇飞又说了一句,听起来倒没有一丝埋怨的意思,“其实所谓山料,也就是矿料,是指从山上的原生矿开采得来的玉,其特点是块度大小不一,呈棱角状,良莠不齐,有白玉山料、青玉山料等多种。”说着话,杜宇飞起身来到书柜旁,从里面抽出一本叫做《品玉》的厚厚的书,翻到了其中几页彩色插图,指给古丽看,“这就是典型的山料,你再看这个,是不是有些区别?这就是所谓的山流水,其实这个名字是采玉和琢玉艺人给命名的,我以为特别形象,它是指原生矿石经风化崩落,并由河水搬运至河流中上游的玉石,这种玉石的特点是距离原生矿近,块度较大,部分棱角已经被磨圆,表面较之山料显得光滑,因为大的裂隙已经崩解,杂质相对减少,所以玉质要比山料胜出一筹。可惜的是,我手头没有两种玉料的实物作比较,否则的话,对比一下,一目了然。”一旦说起自己心爱的玉石,杜宇飞就有些刹不住车了。他今年也就二十七八岁,从小受家庭的熏陶,对古玩玉器有着特殊的偏好,这也正是让杜征路感到特别欣慰的地方,因为毕竟是家传有人了。然而无论怎么说,时代不同了,杜征路并没有像老辈人那样,让杜宇飞放弃学业,专攻玉器。而杜宇飞也确实争气,几年前顺利地拿下了北京大学的考古专业,因为不耐烦研究所的枯燥生活,干脆辞职回家,帮衬杜征路打理贤雅阁的业务,由于有着丰富的学养以及浑厚的家学底子,杜宇飞的眼界开阔了,其中增大翡翠市场的份额,就是他向杜征路率先提出来的,这也暗自契合了杜征路的整体思路。而古丽考入北京师范大学,无疑又使两名年轻人增加了相互了解的机会,在古丽的眼中,杜宇飞简直就是新时期商人的典范:既聪明睿智、学识渊博,又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关键是还有一颗本善的心。
“那仔玉呢?我可听说这是和田玉里最值钱的了。”古丽的兴趣被完全调动起来。
“仔玉是最为优质的和田玉,它是指原生矿剥蚀崩塌,被流水搬运到河流中的玉石,它分布于河床里或河床两侧阶地中,日久天长,玉石或沉潜水底、或裸露地表、或埋于地下,总之分布不均。其特点是块度较小,通常为卵形,表面光滑,因为长时间长距离地经河水搬运、冲刷、浸润、分选,故而玉料当中疏松的部分早已自然分解,去粗留精的结果就是,玉料的杂质大为减少,所以其质量较之山流水又更胜一筹。当然,沙里淘金,每个人都希望获得仔玉,于是就有人挖空心思地作伪,希望能牟取暴利。”看到古丽一副询问的神情,杜宇飞不由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可惊奇的,只要是有利可图,就有人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些人通常的方法就是把山料的棱角锉磨掉,之后再在特殊的滚筒里滚磨,直到玉石变成犹如鹅卵石状的外形,再以特殊工艺染上皮色,从而冒充仔料出售,这就需要购买者具有一双慧眼。而一旦吃亏上当,也不会有人去消协讨个说法的,只好是自认倒霉。”
“那又是为什么?这样的话,不是太不公平了?”
“因为一旦公开的话,肯定会砸了玉器行的招牌,以后没有人敢再跟你做生意了。这个行当里的水太深,所以你爸爸才没有让你涉足,这应该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说着话,杜宇飞似乎是一下想起了什么,他一拍后脑勺,“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既然说到玉石,我恰好有件东西要送给你。”话音未落,杜宇飞像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掏出一个锦缎礼盒,打开,里面是一件可以随身佩戴的玉器饰品,明眼人打眼一看就知,那是一块上等的和田仔玉,发出凝脂一样的光芒,只是这是一种素面随形的无工牌子,佩玉的正反两面均没有雕刻任何纹饰,就好像一名天生丽质的美女,素面朝天地与心上人幽会一样,古朴而自然。
“这是什么呀?怎么上面什么也没有,从哪儿搞的这么一件东西,糊弄我的吧?”
“瞧瞧,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在我们圈子里叫平安无事牌,象征平安吉祥的,我可告诉你,你可甭小看了它,它可是我家的传家宝,打我奶奶那会儿就戴着,我奶奶一直活到九十多,最后是无疾而终,都托了这牌子的福呢!”
古丽将信将疑地望着杜宇飞,而杜宇飞却是一脸的真诚肃穆,继而坏坏地笑了。古丽忽然明白,绕来绕去,杜宇飞的真实目的是在这里,而这无疑表明了小伙子那颗炽热的心。想到这儿,古丽的脸红了,她低下了头,而那无声的肢体语言分明是在鼓励杜宇飞把那块平安无事牌戴在她的脖子上。此时俩人谁也没有觉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竟是这样的近,彼此之间都能感觉到对方急促的呼吸。杜宇飞强自镇定,伸出颤抖的双手,把玉佩轻轻地戴在了古丽的脖子上,继而一下拥住了古丽,两股年轻、火热的激流终于汇合在一起,而他们彼此也都清楚,这是他们关系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步……
怎么回事?杜宇飞忽然觉得怀中的古丽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继而猛地挣脱出自己的怀抱,杜宇飞诧异地抬起头,却见古丽满脸绯红地望着门口,门边,在写着经理办公室的牌子下面,何欣然正一脸冷漠地望着他俩,那目光似一把带着寒光的刀,使得杜宇飞和古丽均不由自主地僵在了那里。
“欣然,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少顷,杜宇飞方才醒悟过来,讪笑着与何欣然打招呼,而何欣然仿佛没有听到一样,木然地站在那里,目光在俩人之间逡巡着,最终落在了那块平安无事牌上,而这也像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彻底击碎了何欣然那颗脆弱的心,只见她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忽然猛地转过身,疾步跑了出去。
“欣然,你等等。”也就在这一刹那,古丽仿佛梦醒了一样,她想要叫住何欣然,她不想为此失去一个亲如姐妹的闺中密友,她甚至用力推着杜宇飞,“宇飞,你快去追她回来呀。”
“算了吧,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的情景迟早是要面对的。”杜宇飞说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古丽听了以后,也一下愣在了那里,她有些不知所措了。是的,也许杜宇飞说得对,感情本来就是私人化的产物,是绝对不可以相互谦让的,出现这样的情形,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古丽一时心乱如麻,而刚才的脉脉温情仿佛也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结束酒宴,何腾蛟负责把小林诚一郎送到酒店后再驱车回家,到家已是午夜时分,当他打开房门,按亮客厅的大灯时,不由吓了一跳,却见女儿何欣然木然地坐在沙发上,呆呆的样子也不知坐了多长时间,看神情,一定是遭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何腾蛟何等聪明,不用问,他也能猜出个大概,女儿的心思又如何能瞒得过父亲的眼睛?何腾蛟在心里发出一声恶毒的诅咒,而面上却气定神闲地把东西放好后,默默地坐在了何欣然的身边,用力握住了何欣然那双娇小的玉手,他希望能以这样的方式给女儿以无声的援助。
“爸。”许久,何欣然靠在何腾蛟的肩膀上,委屈地哭了。是的,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虽然母亲在她刚上中学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而离她远去,可是,自此之后,父亲何腾蛟以他那山一样的父爱,宠她、爱她,使得她并未因缺少母爱而心存多大的遗憾。可是,姑娘的初恋之花还没有盛开就枯萎了,这一心中永远的痛却是父亲何腾蛟所束手无策的。何腾蛟只是无言地轻抚着女儿乌黑的长发,好不容易何欣然的情绪才有所稳定了,何腾蛟才小心地劝说何欣然回到自己的房间安歇。重新回到客厅,何腾蛟愤然地点着一支烟,他几次试图把手伸向电话机,几次又都收了回来,最终,女儿那伤痛欲绝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他,他按灭烟头,拿起话机,按下了一串数字,电话很快接通。
“小林先生,我希望我们能尽快会面。”
搁下电话,何腾蛟像是在自言自语,“杜征路啊杜征路,怪不得我无情,是你们父子俩无义在先,看来是老天让贤雅阁董事长的宝座换人坐了。”是的,从一开始,何腾蛟就敏锐地觉察到了小林诚一郎的来者不善,之所以还向杜征路引荐小林诚一郎,那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的,如果女儿何欣然与杜宇飞的亲事能成,那么他和杜征路就是儿女亲家,他相信以他们俩的实力,共同防范小林诚一郎,小林诚一郎也绝对掀不起什么大浪,而万一不成的话,他再主动约见小林诚一郎,开诚布公,相信小林诚一郎会答应与自己合作的,他们联手一同搞掉杜征路,那么贤雅阁老大的位置也就非他莫属了,这绝对是一个进退两全的计策,何腾蛟觉得自己绝不会失手的。当然,他本能地觉得,小林诚一郎寻求与贤雅阁合作,似乎是另有所图,小林诚一郎绝对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的,只不过何腾蛟至今为止尚不得而知罢了。但是,被愤怒所左右的何腾蛟已然顾不上那些了,为了他的女儿,他宁可倾家荡产。
电话那边,小林诚一郎无声地笑了,是的,今天他收获颇丰,他觉得自己已然朝着既定目标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