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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冉续芳之所以选择心理学作为自己的事业,与她的一段独特经历有关。那段独特的经历造就了她对自身,以及他人心理深层的东西充满了一种不屈不挠的探究欲。这种探究和分析,开始是为了缓解痛苦,渐渐在人际关系中发挥功利性作用,最终呢,似乎演变为一种纯粹的乐趣。每当内省自身的心理发育历程的时候,冉续芳总会不自觉地想起16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候,她的班主任是一位女的语文老师,姓倪。倪老师由于不大擅长树立威信,经常控制不住学生的局面,使自己处于一种尴尬屈辱的境地。她因此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当感到控制不住局面的时候,她就会想出一些特别尖酸刻薄的话来刺激学生,一方面泄私愤,一方面指望那种尖酸刻薄发挥作用,迫使学生在强刺激中安静下来。

有一次在课堂上,几个坐最后一排的篮球特招女生又在交头接耳,其中一个甚至在嗑瓜子。倪老师盯了她们几眼都不管用,最后,她开口说话了:我就不明白,人家苗条漂亮的不学习,人家将来还能嫁人呢。像有些个五大三粗的,也不好好学习,将来可怎么办?!

倪老师本来是针对那几个篮球特招女生的,但这番话却像一根尖刺,深深刺进了冉续芳的心。因为那时的冉续芳刚刚开始意识到她的身材问题。她的身材就属于那种特别丰满茁壮,也就是倪老师口中所谓“五大三粗”的类型。

这根“肉中刺”长久地停留在冉续芳的心里,不碰则已,一碰就疼。而且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她发现这根刺被触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进入高中以来,女生对男生的吸引力日益明显起来了。通过一些微妙的眼神和举动,大家都暗暗地察觉到了这种吸引力。一个漂亮的女同学,一旦察觉到她对男同学的吸引力,立刻就会在心中引起一种温暖而又甜蜜的味道。她们第一次体会到身为女人的独特价值,感到由衷的自豪和满足。尤其是在高考的巨大压力下,在人人似乎都是竞争对手的冷酷环境中,异性的爱慕和关心给她们孤独无助的心灵带来了深厚的抚慰。

这一切,在女生中间是个公共的秘密。得到了的,沉浸其中无所旁顾。她们不知道,得不到这种秘密喜悦的同类,是何等的失落和难过,尤其是事情就发生在她们身边的时候。

冉续芳就是在那个时期开始变得日益敏感的。她发现过去几个好朋友相继有了追随者,她们自己也突然特别注意起衣着打扮来了。尤其是,那些追随者似乎把一种神秘的生气贯注到她们体内,使她们突然之间璀璨夺目。每当和追随者在一起的时候,她们脸庞红润,目光晶莹,行为举止妖娆烂漫,不时爆发出一串串银玲般的快乐笑声。她们忘了,或者再也顾不上冉续芳了。每当发生这种情况,冉续芳就体会到一种深刻的失落和被抛弃感,一种刺伤感就会在心灵深处发作。她和过去的好友日渐隔阂疏远。如果这时有一个男生适时走近她的身旁,也许她的心灵不会沿着后来的道路发展。但关键是,她的周围从来无人问津。

她那过早发育的胸臀和大腿,在身体上勾勒出一条条浑圆饱满的线条,使她周身弥漫着一种与高中女生格格不入的过度成熟的气息。其实除了过度的丰满和肉感之外,冉续芳并非毫无优点,比如说,她皮肤白嫩,头发乌黑亮泽,五官也不失端正。然而,在当今社会对女性审美标准(苗条、纤细等等)的挑剔和歧视之下,这些藏而不露的优点被一笔抹杀了。人在社会上生活,难免会有从众心理。从众是胆怯者为了保护自己,使自己免受“大多数”的攻击或嘲弄而养成的心理习惯。比如某次野营,男生们酒后坐在河岸边,对女生品头论足。其中一人凝视着呈S形侧卧于远处树荫下的冉续芳,忽然不知怎么,被她丰满浑圆的大腿和臀部所深深打动,说他想起了一张文艺复兴时代的油画。接着他就开始为冉续芳鸣冤叫屈:其实冉续芳有点生不逢时,如果搁在文艺复兴时代的欧洲,会成为油画家们追逐的对象和模特。如果搁在唐朝,也许会被看作美人。此言一出,他立刻成为其他男生调侃的对象。他被激得脸红脖子粗,与其他人抬起杠来,挥舞着一条瘦巴巴的胳膊摆出了一副雄辩的架势:“性感的本质是什么?不就是肉感吗?没有肉哪来的肉感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另一个狡猾的、贯以尖刻嘲弄哗众取宠的同学则把冉续芳的气质比喻为母性气质,甚至比喻为优秀的“哺育者”,而把那个男生对冉续芳的爱慕说成是“嗷嗷待哺”,在一片哄堂大笑声中,双方差点扭打起来……

冉续芳虽然不知道这些针对她发生的具体故事,但在她漫长的青春期,她也逐渐看清了男生们心理深处对她的态度,明白了自己的尴尬处境。她逐渐变得沉默、回避。然而她的那种敏感性,那种揣摩他人心理的能力却得到超常的发展,甚至可以说是畸形发达。就这样,她选择了努力学习,高考时选择了心理学作为自己的专业,并如愿考上北方一所著名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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