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小翠竟然拒接我的电话了。这丫难道真的要和我分岔?这丫也太……
称宫小翠为丫的情致在我脑子里仅仅逗留几秒钟,便被“后果很严重”覆盖。她有什么不可以拒接我的电话呢?
我的肚子仿佛瞬间被掏空,明显不在状态了。明天我就要离开学校下去实习了,如果今晚不和这丫见上一面,后果真的很严重。
情急之下,一个低劣的小伎俩腾空而出——我想到了公用电话。我免去以往卿卿我我的铺垫,单刀直入地说:“小翠,我决定回县医院实习了。”
电话里没反应。
我可怜兮兮地恳请说:“明天就走,咱们吃顿饭吧。”
宫小翠好像刚刚品出我的声音,她果断回绝:“没必要。我忙。”
我急忙说:“求你啦,真要分手,当面把话说明白有什么不好?”
她哼一声:“你我之间能说明白吗?”
我说:“那咱们什么都不说,默默吃顿饭,算为我送行,也为咱们分手画个不留遗憾的句号。何况实习完了咱们还要见面,到时多尴尬呀!”
她又哼了一声,说:“不留遗憾?”随即沉默。片刻,她勉强说:“那好吧。”
我乐颠颠地说:“六点,老地方见。”
说完,我“啪”地将电话扣死,以胜利者的姿态驱走了所有的卑躬屈膝,被掏空的肚子神奇般地鼓了起来。
老地方是我和宫小翠的活动据点,那个叫星星的小饭店,窝在学校后街胡同里。我们的活动据点之所以选在这儿,是因为与学校前街的繁华嘈杂相比这里显得静僻,多少可以避人耳目。当然了,还有一个重要因素:这里不但吃饭便宜而且楼上还备有若干小房间,两小时收费三十元,可供我们谈情说爱。说白了,可供我们宣泄情与爱的欲望。这个公开的带有隐私色彩的秘密,暗流于学校各个角落,却不可用文件或在正规的场合披露或批判。学校实在是难以掌控和规范校园周边的环境,也算给了我们一点点思想和道德行为泛滥的空间。
哈哈!
四年前,我如同一只饿狼以匍匐的姿势考入我们这所大学的医疗系,战战兢兢从山里爬进城市,经过几年修炼,由匍匐到站立总算举止言谈有点城里学生的模样了。暑假前夕学校突然发出通告,为缓解学校压力,我们这一届医疗系所有学生的实习学校不再统包,由学生自主寻找实习医院,并且规定必须是县级以上医院。原以为找实习医院不费劲,白送个劳力谁会拒绝?哪知转一圈才知道各大医院实习的学生人满为患,我们这座城市的所有大医院早已和省城各大医学院签约,而我们这所本市综合大学的医疗系如同没亲娘的孩子被丢在外面没人待见。宫小翠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我的情敌叶辉才进入市中心医院实习的。为了宫小翠的前途,明知是情敌下的耗子药我也得吞,不是我伟大,关键是我知道叶辉那小子有了女朋友。但耗子药终归是耗子药,其毒性在我的实习问题尚未落实前猛然发作。
宫小翠去中心医院实习后,我还在为落实自己的实习医院四处奔波中,几次约见宫小翠她都以实习忙为由拒绝与我见面。直到有一天终于在街上碰见她才把她请到星星饭店,我酸溜溜地问:“叶辉没去医院看你?”宫小翠不悦地反问:“你什么意思?”我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他应该把我也安排到中心医院。”宫小翠苦笑说:“你别添乱了,安排我一个他费了多大劲呀!”我塞上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宫小翠大怒:“叶辉可不是你这样的小人!”我苦笑地反问:“我怎么成了小人?难道你一直在和一个小人恋爱吗?你这不是在贬低自己吗?”宫小翠的眼眶立刻浮出水光,饭没吃完起身就走,并恶狠狠地抛回一句:“你真是一块提不起来的烂肉!”
闻听此言我从思想到身体立刻瘫痪。平日说我烂肉我权当笑话,但在此时,我被实习问题搞得焦头烂额尚无明确目标明显处于弱势状态下,这句烂肉无疑是对我的又一次打击和羞辱。于是我们的关系进入冷战。几天后她发来短信:“我们分手吧,我们开始为爱而痛苦了。”我没理睬,小女人惯用的小伎俩。为爱而痛苦有什么不好!至少证明我们还在相爱!世界上的战争格局和经验告诉我们,冷战不可怕,昔日你死我活的敌人若干年后有几个不在努力修正和平?枪炮相残后便是戏剧性的吻抱。所以我无暇顾及宫小翠的分手伎俩,继续为我的实习医院赤脚奔波。遗憾的是终无鲜果可尝,最后我不得不把目光转回家乡,求在县医院上班的远房表亲齐大伟。齐大伟连说三个没问题就算解决了我的实习问题。
实习问题解决了,和宫小翠之间的恋爱残局不能不收拾,思前想后我才厚着脸皮约她吃这顿饭。能缓和则缓和,没余地就算吃顿最后的晚餐,为两人分手添一笔不俗的色彩。感情这东西对我们来说讲究归讲究,上下左右身前背后看看,还真没发现哪一位是因脑子里感情灌水而被淹死的。
等我极度奢侈地为宫小翠点了四个她喜欢的菜,她却打来电话说来了一个重病号正在抢救,她来不了了。
我的头嗡地一下眩晕。我们没有了最后晚餐的机会,我也就无法实现蓄谋已久的欲望发泄了,那么这个夜晚我唯有大醉方可入眠难捱之夜。一个刚刚去医院实习不足两个月的实习生,重病号的抢救她会起什么作用?回避是思想和态度的体现,她的决绝无疑再一次向我宣告,我们的恋人关系可能真的要结束了。
好在我是一个尚有自尊的人,说妄自尊大也行,尽管这个所谓的自尊被官小翠视为无知的清高和懦弱不自信的表现,外加说我是一块朽不可提的烂肉,但我没有其他选择,惟有继续维护我的这个所谓的可怜巴巴的自尊,继续我无知的清高,所以我拒绝向她第二次请求或跑到中心医院把她绑架过来。这就意味着这个夜晚我必须醉,必须将桌子上的四瓶啤酒和四个宫小翠爱吃的菜全部注入我腐朽的肚子。
结果是,在我尚未完成注入任务时就已不能自制,独自一人摇摇晃晃拱进楼上的小房间。
等我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七点,离开车时间只有半小时。我像一条疯狗,脸都没来得及洗,拎起箱子冲出房间搭上出租车直奔客运站。
我气喘吁吁上了车还没坐稳,宫小翠这丫恰到好处地发来短信:“多保重吧。我们结束了!”
我大骂一声:“你奶奶个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