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16年第01期
栏目:传奇经典
任炙敏的父亲与山贼勾结,抢劫官府的银库被抓,判刑二十一年。父亲入狱后,他母亲改嫁给一个早和她私通的男人,抛弃了他。不知是遗传的本领,还是耳濡目染的习学,任炙敏一会走路就继承了父亲偷窃的坏毛病,专偷亲人和自己人,因此,爷爷嫌弃他,叔叔婶婶们不容他,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姑父刘仁昌见他脏得如同野猪野狗,饿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就收留了他,让他和儿子刘正一样穿戴,一样吃喝,一同去学堂念书识字。
刘仁昌是个梓工,一手漂亮的制作和雕刻活,享誉渭华一带,人称刘一手。刘一手是手艺第一,不是留藏一手。因为他不堪忍受岳父和几个舅子的盘剥欺压,在任炙敏八岁的时候,他就带着一家人逃到西安,在西华街开了一家仁昌木器铺。为养活两个孩子,夫妻俩操碎了心,费尽了力,不几年,刘任氏因为积劳成疾,撒手而去。妻子去世后,刘仁昌既做爹又做妈,既是师傅,又是梓工,好不容易熬到两个孩子长大,总算苦尽甘来。任炙敏年长,人机敏,刘仁昌让他负责接来送往和账目工作,刘正老实憨直,手艺不错,刘仁昌让他在后院打家具、做雕刻。
西安是大城市,需要家具的人家不少,木器店更不少,刘仁昌世代为梓,祖上传下不少妙招绝技,同样的木料,同样的图样,仁昌木器铺干的活总比其他店干得结实精美,又活泛好看。爷儿三个一心,把仁昌木器铺打理得有模有样,几年光景,就小有家资,成了衣食无忧的小康户。
刘任氏去世第三年,一个冰天雪地的早晨,刘仁昌打开门,发现两个人倒在门口。他一探鼻息,还有气,连忙把二人抬进屋。这是一对儿逃荒的母女,女儿叫景茗,十六岁,长得小巧可人,只是得了羊角疯,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时聪明能干,糊涂时羞耻不知,香臭不分;母亲景王氏四十六岁,漂亮精干,可惜是个哑巴。刘仁昌见哑巴母女饿得皮包骨头,非常可怜,就把她们留在铺子里,打算等二人养好了身体,再送她们回家。母女俩本无大病,只是饿的,身体很快就复原了。刘仁昌正要送她们回原籍,他自己却染上了伤寒,来势非常凶猛。这是当时比较普遍也非常厉害的传染病,死亡率很高,郎中给他看病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传染了。郎中叮嘱刘正和任炙敏,千万不要靠近病人,连刘仁昌用过的碗筷和衣物都不要碰。哑巴不让女儿和刘正任炙敏他们靠近刘仁昌,她却独自承担了伺候他的一切。她为刘仁昌煎药、洗衣、做饭,照顾他的起居,同时指导清醒时的女儿操持店里的衣食和家务。
刘仁昌这一病,几个月后才好转。病愈后,他感念哑巴的伺候之恩,征得哑巴和景茗同意,娶她做了续弦。哑巴虽然不会说话,却是个持家的能手,有她主内,刘仁昌主外,生意比以前更好更红火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就在刘仁昌把木器铺打理得蒸蒸日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哑巴却死于一次意外。这时候,景茗也二十二岁了,还没有婆家。刘仁昌年近七旬,景茗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心头大事,一旦他离世,景茗谁来养护,他不能对不起她死去的妈呀!
任炙敏二十八岁,刘正二十六岁,看着身边两个英俊的小伙子,刘仁昌想在他们中间给景茗选一个女婿,只是景茗的病时好时坏,就怕委屈了他们,一直不好意思开口。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弱,就像沙漠上的灯,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下子就灭了,这事拖不得。为此,他一夜一夜地睡不着。经过多次的天人交战后,在半年后的一天,他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天晚上,送走一个大客户后,刘仁昌把任炙敏和刘正叫到跟前说:“我已风烛残年,给你们兄弟俩挣下这点家业,虽然不多,也能安心地离去了。只是你们的妹妹景茗二十二岁了,还没有婆家。把她嫁到别人家里,我不放心。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年龄都和景茗合适,我把铺子的财产分成四份,景茗两份,你们兄弟各占一份。你俩谁愿意娶景茗,这铺子四分之三的家当就是他的……”他顿了一下,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一般,继续说,“外加刘家祖辈们雕制一些豪大精细物件的秘技心得。条件是一辈子对景茗好,不能有丝毫的虐待,更不能遗弃。你们两个要没有谁愿意,我再给她另外物色人家,嫁妆不变。给你们十天时间考虑。”
刘仁昌的话音一落,任炙敏就说:“我愿意。”
刘仁昌一愣,说:“你先别这么快就答应,这是一辈子的大事,要慎重,始愿终弃可不行。你爸也出来了,你回渭南和你爸你妈商量一下?”
刘仁昌在西安虽然不是有钱的大户,算个中产之家却绰绰有余,任炙敏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决定拿自己的婚姻,换下这份财产。刘仁昌百年之后,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于是说:“他们从小就抛弃了我,谁也没有养过我,我没有那样不堪的父母。我的事情我做主,至死不悔!”
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刘仁昌看了他半天,说:“好吧,我原则上同意。你还是考虑三天吧。三天以后你如果不后悔,我就让你们成亲。”
任炙敏回到自己的房间,刘正也来了,一见面,他就说:“敏哥,硕翠眼巴巴地盼着你去赎她,为了那点儿财产,葬送你们一辈子的幸福,值得吗?”
硕翠是他们的邻居,也是宜春楼的当红头牌,大景茗一岁。她水灵秀气,美丽动人,虽然是小家的碧玉,却端庄优雅,温婉贤淑,颇有大家闺秀的气韵。她和任炙敏、刘正一起长大,早和任炙敏好上了,因为她爹想把她嫁给富商或者官宦之家,对她和任炙敏的亲事坚决反对,事情就搁下了。二人曾信誓旦旦,海誓山盟,任炙敏说,我这辈子非你不娶,硕翠说,我这辈子非你不嫁。第二年,硕翠却去了宜春楼。
“景茗长相很好,我早就看上了,只是她得了羊角疯,我才有些顾虑。”任炙敏极其诚恳地说,“我打听过了,羊角疯一成亲就好了,即使不好,我有你爹的大半财产,一定会给她看好的。”
刘正说:“你对硕翠的海誓山盟,你全忘了吗?”
任炙敏说:“不错。你没有忘,你去娶她呀?”
刘正想不到任炙敏能说出这种话,怒道:“她要是看中我,我决不辜负她。你真无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个无耻的娼妇,还不值得我为她舍财献身!”任炙敏丢下一句,摔门而去,把刘正晾在屋里。
在任炙敏的坚持下,刘仁昌让他和景茗成了亲。不久,刘仁昌因病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