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04年第08期
栏目:都市风情
你给我一个机会,我还你一个未来。那个夜色如泼墨,重得让我心发慌的晚上,樽这样对我说。他已经拿到了美国斯坦弗大学的全额奖学金,不日将启程去修读他的生物化学硕士学位。樽的父亲是我们在读大学的生命科学院副院长,樽有这样的机会不只靠他自己的努力,他父亲也花了不少心思;樽走这样的路,不单只是他自己的渴求,也是替他父亲完成一个已久的心愿。
我这一走,不知道何时归,也不知道到时候我们彼此的身体和心灵是否还纯洁无瑕,所以我今天要你,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那个夜晚樽还无比坚定地说了这句话。于是,我初夜的绛褐痕迹就凝结在了他薄如裙裾的床单上。
我看见他母亲鄙夷的眼神和他父亲宽慰的笑容,带着疼痛破碎的记忆和樽留恋忧伤的体温离开。
樽踩着阳光下飞扬的希冀而走,可那天我的口腔突然溃疡,创面侵蚀我对樽别离的伤感,从此我的等待摇摇欲坠。
樽读完了硕士读博士,读完了博士读双博士,读完了双博士之后再要读博士后。我等了7年,经历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眼看自己的青春衰败红颜老去。然后明白,爱情,不过是一个人丢掉的一个人捡起来,谁说过的,残忍的历史转首成空。我决定把自己嫁出去。
我和熠的孩子会叫爸爸妈妈了,樽却回来了。他依然孑然孤身,向我伸出双手,我觉得讽刺。
樽走后,我和他的联系就仅限于电子邮件,开始时他频繁地给我电话,可是我们的谈话内容实在索然,他的校园生活我完全不感兴趣,他学的专业我一窍不通,他对我的关心我觉得太虚无飘渺,到后来我甚至连他的电话都不愿打也不愿听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已经不爱他了。
和樽恋爱的时间掐指算来不过一年,都说校园里的爱情真真假假聚聚散散,全是寂寞的调剂,学子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只在狭小的空间里探寻乐趣,等他们一到繁复斑斓的社会上去求存,所有关于人生、事业、爱情的信念都会被刺伤;所有先前的理想、抱负和追求都会被掠夺。不过,在这一年里,樽对我真的很好,我们在一起已经是一种习惯了,就像那些在一起很多年的人,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和动作,只要在一起就可以了。
樽离开的日子,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拒绝新的情感介入,因为我心里有遥远的樽。尽管这种爱情一点不浓烈和激荡,但是,我心里有。
毕业后,我去了一家知名的IT公司做文员,因为那里可以整天挂在网上用QQ聊天,也可以随时接发樽的邮件。
我的工作没有想象中的劳心劳神,也没有传说中的恐怖压力,同事们都彬彬有礼,公司的福利保障完善有序。我很欣慰,对樽的想念日趋平淡。
可是,我这种好日子没多久就结束了,我甚至没领到第一年的年终红包。
因为,转眼之间,裁员风暴席卷全球。全球著名的电信巨人朗讯公司在全球裁减1.6万名员工;通用电气预计未来两年内可能裁掉7.5万名员工;戴姆勒·克莱斯勒汽车公司三年内将在全球裁员2.6万人。在国内,以联想为代表的IT企业也期待通过裁员“瘦身”增加效益,促进发展,实现新联想战略。
IT行业在世界范围内的衰退像一场瘟疫。据说美国一家倒闭的大公司的几百名女员工居然沦落到给《花花公子》拍照的地步!我们公司的情况也越来越不对劲:先是新公司觉得有一批项目市场前景不好,说砍就砍。再是没多久总部决定缩减所有的日常办公开支以节约营运成本……再后来就是推出一个个合并部门、分流人员的方案。那段时间,我天天8点半上班,在网上看一天的小说,下午5点准时走人。
那年7月,英特尔向全球公布了当年第2季度业绩报告,同时宣布“公司将自然减员”。英特尔中国公司解释说,所谓“自然减员”,就是因公司总体战略的调整,一些工作的重要性相对减弱,促使员工选择自动离职。
而后,又传闻北京一家系统集成公司给每个员工发了一本名叫《谁动了我的奶酪?》的书。故事告诉人们“一个在工作或生活中处理变化的绝妙方法”。得到此书的第二天,公司的400名员工突然接到裁员的通知。
在某个毫无防备的早晨,经历了国庆长假,我们公司的数千名员工重返办公室,还没从兴奋中完全平静下来。谁也没注意,在我们的电子信箱里,躺着一封《致全体员工的信》,中心内容是“员工自动离职计划”。根据这一计划,只要你在10天之内自动走人,就能按工作年限和薪酬水平,领取一笔数额几万至几十万不等的补偿金。当然,如果不走,等待你的,也许就是随之而来的裁员。
全公司哗然,之后是大家都在紧张地算计和考虑:走,还是留?这确实是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问题。办公室里本来就没人工作,这时更有些混乱。大家奔来跑去或者凑作一堆,相互打听“你能拿多少钱”,人事部不得不新发一份邮件:“请大家不要讨论补偿金数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