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霞你这是弄啥去?”三马车在身边“突突”地响着,于美霞听到连长青在问她。
“去俺娘家哩,给娘拆洗被褥。你这是往城里送货么?”于美霞停住脚,笑盈盈地说。
“是哩,送货,你上来俺捎你一段路。”农用车有一个宽大的前车厢,正好并排坐两个人。于美霞稍稍犹豫了一下,坐上了车。
农用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连长青和于美霞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撞在一起。于美霞尽量拿捏着身子躲避和连长青的身子接触,可碰撞还是难以避免。“野菜都柴了,下步你打算干点儿啥?”连长青边开车边问于美霞。
“俺一个女人家有啥打算,还养那几只羊呗。”
“俺给你相中个项目,不知你愿不愿意做?”
这个连长青咋那么多的主意,怪不得他能挣钱哩!于美霞想。“啥项目,就俺这个样子能干啥项目!”
“俺既然跟你讲,就觉得你干得了,不然俺不会给你说。”
“那你说说俺听听。”于美霞很感兴趣。
“给城里人加工绢花。俺打听过了,手快的话一天可以挣二十几块,慢一些也能挣十几块。美霞你是个利落人,一定干得了。”
“那,俺试试?”于美霞心动了。
“试试吧,一准行。”
说着话车到了于家桥——于美霞的娘家。连长青悄悄瞥一眼于美霞,见她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便用力踏下油门,三马车飞一样向前奔去。
车到小南堡,于美霞突然喊停:“停车停车,咋到这儿了你也不说一声。”
“哦,俺以为你不去娘家了,咱直接去县城呢。”连长青不好意思地看着于美霞。
“咋能不去呢,俺跟娘说好了今儿去哩。”
“你看已经到这儿了,再有三里地就到县城了,要不改天去给你娘拆洗?”连长青顿了顿,又说,“你要非去俺就拐回去送你。”
“算了吧,俺娘也不差这一天半日的,你这儿还拉着一车粮食呢,再回去送俺多不好。”
“美霞你真理解人,咱去县城。”连长青“吱”一声挂上挡,三马车喷出一股黑烟。
黄老板看见连长青身边的于美霞,笑呵呵地问:“呦,稀罕,长青把嫂子带来了?”
连长青说:“是哩,带她逛逛,老多年没出来了。”
“对哩,早该让嫂子到城里逛逛,买几件时兴衣裳,女人么,就是喜欢个穿戴。”
“那是自然,今儿就让你嫂子随便挑,咱挣钱就是让女人花哩!”说着闲话卸完了粮食,把车停在粮店,连长青领着于美霞往绢花店去。路上于美霞说:“长青你跟人家胡咧咧啥呢,俺咋成你老婆了,羞死个人。”
“也就那么一说呗,俺忽然领个女人来不跟他说清楚啥关系,他不怀疑?没完没了地问反而让你没面子。”
于美霞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不吭声了。
绢花店开在繁华的世纪路上,不大的店面里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绢花,鲜艳得撩人眼目。于美霞摸摸这朵,看看那朵,喜欢得不得了,说:“这是假的?这是假的?咋比真的还好看!”
“都是绢花。”连长青笑着。“老板,你不是要找加工的人吗?”他跟一个年轻的姑娘说话。
“是呀是呀。”姑娘满面笑容。
“你看她,俺老婆能干不?”连长青这时称呼于美霞“老婆”没有一丝的难为情,好像一直以来于美霞就是他的老婆。
“行呀,太行了,打眼一看大姐就是个利落人,这活儿好学得很,十分钟保你学会!”姑娘的嘴好甜。
“要培训费吗?”
“培训费不要,押金要的。”
“多少?”
“三百块。”
“能少些吗?”
“不能少了大哥,押金最终还是你们的,交了货就退给你们,也就十几天工夫这点活儿就做出来了。”
“好吧,俺们做。”连长青说。
“俺没带钱。”于美霞拽过连长青悄声说。
“呦,两口子分得那么清,少见。”姑娘的耳朵好尖,打趣道。
“亲是亲,财是财,两口子也要明算账嘛。”连长青边说笑边掏钱,“这是你借俺的呀老婆,挣了钱还俺!”
于美霞红着脸似有似无地点点头。
姑娘领着于美霞到里间学手艺,不多会儿就出来了。就是一些半成品照着图样往一起攒,很好学。
领了材料,他们出了绢花店,连长青提议去世纪大厦逛逛。于美霞不想去,她口袋比洗得还干净,怎么好意思逛。可是又不好意思驳连长青的面子,只好跟着他进去。
世纪大厦好大好大,奢华的装修经鬼魅的灯光一照更显得炫目。于美霞眯着眼,她一时无法适应那种富丽堂皇,脚下轻飘飘的,踏进扶梯时差一点摔倒,亏得连长青扶住了她。
在女装部,连长青指着几件衣服问于美霞好不好看,她从连长青的神情上判断他好像是要买给她,所以一概笑着摇头。怎么能要他给买的衣服呢,万万不能!这边连长青和服务员讲价,她却悄悄走到一边去。
“美霞你这是弄啥,俺给人家陈爱芳买件衣服,你咋回事么!”连长青看破了于美霞的心思,嗔怪道。
于美霞不好意思了,她为自己刚才的多心脸红。连长青再买啥她就不那么匆匆的,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连长青征求她的意见,她也偶尔参谋一两句。
连长青选了一件淡绿色小翻领上衣,又在鞋柜选了一双咖色女式皮鞋,这才和于美霞出了世纪大厦。
黄老板问于美霞:“俺哥给嫂子都买啥了?”于美霞笑笑没说话,可是心里却莫名地泛上那么点儿酸。她觉得奇怪,自己泛哪门子酸呢!
连长青说:“你嫂子就是会给咱过日子,啥也舍不得买,这不,就买了一件上衣、一双鞋。”
“嫂子你可真是,没听人家宋丹丹说,女人对自己下手要狠点儿么,你给哥省下了,小心他给了别的女人。”
于美霞说:“他愿意给谁给谁,俺不管他。”
“真是贤惠,兄弟俺要是摊上嫂子你这样的媳妇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黄老板感慨着,“今天中午俺请客,请嫂子下馆子。”
“不了不了,俺还急着回去呢,家里活儿多着哩。”于美霞拒绝着,她不习惯跟陌生人吃饭,尤其跟连长青在一起。
“活儿再多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出来了就乐呵乐呵呗,已经到饭时了么!”黄老板说着推连长青和于美霞往饭店走。不远处就是一个小饭店。
连长青和黄老板今天都很高兴,不大会儿就喝了一瓶“丛台大曲”,连长青又要了一瓶。黄老板要于美霞也喝,于美霞不好意思拒绝,就象征性地喝一点,一来二去的也喝了有二两,感觉有点儿上头。
终于吃饱喝足,两人打着酒嗝出了饭店。连长青去开车,摇了三次没打着火。黄老板大着舌头说:“哥、哥你喝多了,不能开车了,到旅店、歇、歇会儿醒醒酒,再、再走吧。”
“嗯,有点儿高了,歇会儿走,撞树上可、可就完蛋了。”连长青把摇把放下,叫于美霞和他一块儿到旁边的小旅店休息。于美霞只好跟着他。
连长青斜躺在床上,对靠在对面墙上的于美霞说:“美霞你过来,过来!”于美霞没有动,说:“长青你赶快睡吧,睡醒了咱们好回家。”
“我没喝多,我酒量大着呢,你,你过来,我想和你说话!”连长青拍拍床沿。
于美霞心里不想过去,腿脚却不听使唤,不由自主走过去,坐在连长青的身边。
“脱鞋,你、把鞋脱了!”连长青几乎用命令的口气说。
于美霞惊得什么似的:“脱,脱鞋干啥!”她的脚下意识地往床下躲。
连长青忽然跳下床,抓住了于美霞的脚脖子。他的手劲好大,痛得于美霞“哎呀”了一声。他脱掉于美霞脚上的旧鞋,给她穿上了新买的皮鞋。那一刻,于美霞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动弹不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而连长青却趴在于美霞的膝盖上放声恸哭,浑身发冷似的颤抖不止。
于美霞将手轻轻地抚在他的后背,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