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一名脚下穿着千层底布鞋,身上穿着一件青灰色粗布衣裳的青年,背着一个不知从哪捡回来的旅行包,走出了无极观。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一直守在观门口,半步都没有离开的李家家主李韩非,此刻连忙用双手搓了搓冻得胀痛的脸颊,勉强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道长,早”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只有我这么一个人随你出山?”
李韩非说道:“李家家训告诫后辈子弟,只要是无极观的人,不论什么人都得以礼相待,哪怕就是从观内飞出来一只小鸟,李家的人也得躬身行礼,以示尊敬。”
李韩非一顿,又着重的重复了一句:“这是祖训。”
青年道士听后一笑,当年李赢落难之时正逢乱世,刚好自己的师爷奉师命下山救万民于水火,见与李赢有缘,便给了他一场机缘,而当时师爷的身旁便有着一只灵鸟相伴,想来这就是李家祖训的由来。
李家祖训共有三条,流传至今已经将近百年,其中第一条是约束李家人不许内讧,后面两条,一条是李家如若遭逢大难,可持信物来无极观寻求庇护,最后一条则是面对无极观的人必须以礼相待,万事不可忤逆,因为他们李家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无极观所赐予的。
李家每代族长都一直谨记着,尽管多数人都不明白后面两条意味着什么,但能当上族长的都不是善类,昆仑山,无极观,红尘仙,仅仅这几个字就足以让他们不敢轻视。
“这么给面子?”青年淡淡的笑着调侃道,李韩非自是不敢接话,忙转移话题。
“请问道长如何称呼?”
“既是入世行走,你便称我李果吧。”青年想了想说道:“走吧,我们下山。”
李果朝李韩非招了招手。
“李果?李姓?”李韩非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但不是很确定。
两人下了山丘,就见一夜没睡的怀仁,腾的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见到下来一前一后的两个人顿时一愣,然后立即神色如常的打了声招呼。
张怀仁跟在李韩非身边鞍前马后十几年了,张怀仁还从来没有见过,李韩非会恭敬的走在人后面,如同晚辈一样,可此人也太过年少了,不过他很快释然了,昆仑山无极观仙人所居之处,区区驻颜之术,不算难以接受。
三人朝着山外而去,这次不是原路返回,身为昆仑山原住民的李果,虽然很少走出无极观,但还是知道黑石镇中有一条近路,只需一天的时间就可以直通山下。
“你们李家,出了什么状况了”
李果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观李韩非的面相,对于李家的实力还是了解一二的,能让李家这种庞然大物,都不得不手持信物来无极观求援。
李韩非眉头紧皱,轻叹了口气。
自从进入昆仑山以来,他一直还算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多了一丝狰狞,言语之中透露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无奈。
“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春节刚过,我们李家正在进行的十六城商业大比开始陆续出现了状况,首先我们确定了,肯定不是资金链断裂的问题,也不是运营者决策失误导致的,而是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两个月的时间里,我李家旗下的很多生意全都处于了停业整顿状态。”
生意上的事对李韩非的打击并不算大,天门的资金雄厚到他们可以毫不费力的把烂摊子收拾下来,即使两河区域十六城的生意,全部瘫痪,他也并不会太过在意,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国家自然会干预,但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才是真正的让他感到恐惧的。
“一个月前,我们李家的直系亲属开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我膝下一儿一女,一个出了车祸昏迷不醒,一个卧病在床查不出病因,我兄弟姐妹三人除了我以外,另外两个人都出了差错,我老婆也神经错乱,整日疯疯癫癫的,凡是李姓嫡系子弟在这一月内几乎都没能逃脱厄运。”
李韩非幽然的说道:“和人斗其乐无穷,我李家不惧,但和天斗却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你们李家这是祖坟让人刨了。”
李果听后淡然的说道。
“祖坟让人刨了!!!”
一旁的张怀仁吓了一跳,但见李韩非并无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李果回头淡淡的看了李韩非一眼,开口说道:“从你们李家发迹以来,无极观交代你们李家的,没有忘记吧。”
“一直谨记。”
李果继续说道:“其实如果你这次没有来无极观,最多半个月后,你的身上同样也会出状况。”
李韩非眼神巨变,其实李家所有的人都倒了但只要他还站着,天门仍能屹立不倒,但他要是出了事,李家这面大旗可就算真的折了。
“希望道长,能帮李家度过这次难关。”
“这你自不必担忧,你昨日既然持我无极观信物前来,就证明你李家与我无极观之间尚有因果未了。”
“你因长期身居高位,掌握着万千人的生计,自有大气运在身,通常的诅咒,对你无用。但你身边的人却不同,所以施术之人并未直接对你出手,而是以你为媒介,使你身边的人厄运连连,以此削弱你的气运,时间久了,你身上的气运便会被耗光,在对付起你,自是手到擒来。”
李果背着手有些不悦的说道:“这等阴毒的术法,真是败坏我道门的名声,今日既被我无极观所知晓,定不会轻饶于他,也不枉我红尘走一遭。”
说完手中还闪过了一道火光,张怀仁有点懵了,怪不得老板说今日之事,让他半个字都不能透漏,这小道士所做所言,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他发誓他若真的将今日之事透漏出去,不用李韩非动手,国家都会秘密将他处理掉。
“那······”李韩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道长,不知道问题可有解决办法?”
李果咧嘴笑道:“简单,那人所下的诅咒虽然狠毒,但学艺不精,想解决不算难事。”
一天之后,昆仑山上下来的三人在山脚下,找到了一直等待在那里的三辆越野车,然后直奔京都而去,全程高速,一路无话。
一日后车子驶进了市区,三辆越野车稍做停留,吃了口饭,便穿过市区,到达了京都东北部的郊区。
郊区有座小山,比无极观所在的山丘,要大得多的小山,从山下到山上修了一条双排四车道的路直通山顶,路两旁耸立着参天大树,这条路修建的时候这些树栽下的时候京都的民众,还曾特意来观看过,有小道消息说,路两旁栽下的这些树的价值,可以在京都三环内买套三居室了。
山顶有几处房子,其中最大的一所房子,自不必说是李韩非的住处。
后来房子建好后,工人曾经对外面说起,人家建的不是别墅,而是私家园林。
房前,院外,立着一个牌坊,上面刻着两个字“李家”。
山下,通往山上的路旁停着一溜的车,车旁站着一堆的人,能来到这里的,都有李家的亲戚,也有天门的高层,此刻正翘首企盼的,等待着天门掌舵人的归来。
李韩非不在,对他们来讲主心骨就没了。
现在主心骨回来了,就意味着李家的变故有了转机。
三辆越野车停下,李果并没下车。
李韩非见李果如此,又看了眼李家院内的众人,立刻知道了原因。
于是十分不耐烦的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吼道:“都给我滚回去,有多远滚多远,现在不消失的话,以后就永远给我消失。”
这一刻,李韩非恢复了一位掌舵人该有的强势,因为都是自家人,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
现在浑身痞气,语气中透漏着骄纵的李韩非,才是往日的李韩非。
车外的一群人在听到李韩非的声音时,连迟疑都不敢迟疑,眨眼间鸟兽散,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一辆车开到山上,全都奔着山外开去。
李韩非虽然嘴上呵斥着众人,到并不是真的生气,这段时间李家出了太多的事,每家都有人出现意外,说不着急都是假的,就连自己都乱了阵脚,何况其他人呢。
但李果不想暴露身份,他也只得喝退众人。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傻子,看到李韩非如此对待他们,反而让他们更加心安。
三台车并没有开上山,在山脚下时,便停了下来,张怀仁知趣的没有跟过来,只有李韩非陪着李果徒步上了山。
“这条路早就存在了,当初无极观的仙长,替我家先祖选定府宅时说,房子建成后,山上必须得修一条直通山下的路,早些年这还只是一条石子路,到了我父亲那辈时这里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几年前我又重新修整了一遍。”
李韩非指着路旁的树道:“按照无极观的仙人告诉我们的,李家发迹六十年后,路旁要载上百年古树,这些树都是我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从山下到山顶一共是八百一十棵,平时都有专人打理。”
李果点了点头,闭起双眼用食指在自己的双眼前,划了一道。
等在睁开眼时,一旁的李韩非转头一看吓了一跳,李果的两个瞳孔,居然一只变成了金色,一只变成了银色。
李果抬头看向山顶的李家大宅,山顶李家大宅院内被一股常人看不见的黑气笼罩着,黑气的浓度也逐渐的是越来越浓郁。
李韩非浑然不知的朝李果说道:“李家宅院一直都按照着无极观仙人的指示所构建着,一切详细事宜都记录在案,我很确定从山下到山上的布置都没有改动过,绝无差错。”
“之前我以为是你们李家祖坟出了问题,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施术之人,并不是动了这里的风水大阵,而是在大阵四方埋下了四件邪物,现在这处大阵外表并无变化,你自是看不出异样。”李果说完迈步上山。
李韩非忙追上去问道:“道长,您的意思是说······有人在我们背后捣鬼?”
“不然你以为呢?无极观的风水大阵自己破了?我无极观师祖,许你李家三百年荣华富贵,到你这一代,也不过才一百五十年,离破败还早着呢。”
李韩非嘴角抽了抽,就这么直白的告诉他,李家还有一百五十年的气运吗?
李果笑着拍了拍李韩非的肩膀说道:“如今这种局面,有两个原因,要么是你得罪了什么人,要么就是你李家得罪了什么人,你自己琢磨吧,世俗界的弯弯绕绕,你比我看的透彻。”
“肯定后者。”
李韩非没有犹豫,很快得出了结论。
李韩非承认自己平时行事虽然霸道了一点,但做事总会留一线,不会彻底将人得罪死,况且他们李家百年基业,也不在乎那么点蝇头小利,自己与人生意往来时,也就能让则让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太过在意钱财了,反而对名声比较看重。
也许正因为这样,才会让人觉得,他李家并非不可撼动的大山,有了反抗之心。
虽然李韩非这些年已经很低调了,尽可能把李家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匹夫无罪,怀玉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现在看来他们李家,已经被人惦记上了,他们不光想让李家人死绝,可能还想将整个天门占为己有。
李果绕着房子走了一圈,说道:“想对付你的人,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李果感慨了一句,李韩非问道:“费了不少力?”
“嗯,那是肯定的。”李果眯了眯眼说道:“我家师祖亲手布下的归元大阵,可不是轻易能被人破解的,这人虽然术法不精,但头脑却不是一般的聪慧,他没有选择破阵,而是在原本的阵法上,附加了一些其他阵法,以归元阵为阵眼,来供养他的几处阵法,还不被会归元阵所排斥。”
“那,劳烦道长了。”李韩非躬身施了一礼后说道。
“小事而已,我画几道符咒,你将符咒发给众人,叫他们把邪物挖出来,烧掉就可以了。”李果不屑的笑了笑,
李韩非跟在他身后,忽然问道:“道长是北方人?”
“算是吧,十岁以前一直生活在北方,后十三年跟随我师父在昆仑山修行,便再也没回去过。”
李果转头望着东边,微微笑道。
两人一路行来,终于到了山顶,这一路走来,李果又给自己卜了一卦,自己此次突破契机,确实是在李家。
到了李家大宅门前,李果忽然驻足抬头指着那两扇朱红色大门顶上的八卦镜说道:“八卦镜碎了。”
“碎了?”李韩非心中一惊,也抬头望去,发现那面八卦镜依然光溜溜的挂在上面,没有一点裂痕。
这面八卦镜,在李家大宅建成之时,就一直挂在门上,并且李韩非的老爹在临终前曾经叮嘱过他不止一次,这面镜子不许裂,不许碎,不许掉,即便房子塌了,都要保证八卦镜完好无损。
为此,李韩非成为家主后,还特意在四周装了摄像头,并且还派专人24小时轮班看守,来保证镜子不会发生意外。
李家有很多奇怪的训诫都是从上一辈口口相传到下一辈的,没有在纸上记载都是口头传授,虽然到了李韩非这一代对这些训诫都并不了解,但却没有人敢质疑训诫正确与否。
因为李家的族长在退位的时候都会告诉接任者,李家的发达跟这些训诫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
但此时的镜子在李韩非看来并没有什么任何问题,目前仍旧完好无损的挂在门上,他狐疑的看着李果,对方没有在意,开口说道:“让人摘下来看看,你就知道了。”
李韩非点头,朝着门内出来迎接的佣人说道:“搬个梯子来。”
片刻,两个人抬着梯子来到门前,一个人爬上去后,手没等碰到镜子,镜面就突然碎裂了一地面,吓的那人直接从梯子上跌了下来,脸色煞白的说道:“李,李家主,这······我,我只是······”
“不是你的问题,没事。”李韩非摆了摆手,并没打算追究。
这确实不是那名仆人的问题,他清楚的看见对方的手并没有碰到镜子,镜子自己就碎了。
李果没在说话,迈步走进了李家宅院,李韩非在后面问道:“镜子出问题了,道长,我父亲曾经告诉我,那面镜子不能有事。”
“没事,一切有我,再买一块新的挂上去。”
“啊?”李韩非有点懵了。
李果说道:“镜子本就是辟邪煞的,现在有我在这震慑邪魅,你不必担心。”
进了李家大宅后,李果就没说过话,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就背着手默默的在宅院内走来走去,双脚几乎踏遍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从前面的正屋到后面的假山,花园,池塘,凉亭,凡是能用脚走的地方他都走过了。
“累死我了。”李果嘟囔道:“韩非啊,你说你家盖这么大做什么,太累人了,我可不记得我家师祖有过这交代。”
李韩非尴尬的笑了一声,说道:“这不有钱没地方花嘛,就想着把房子盖的气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