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瞳眉角微弯，未施粉黛的脸庞略有笑意，赤色的眼瞳明亮清澈，透着清纯又妖异的美感。月辉淡淡，交相呼应。
娜杰塔乍一对上这双眸子，也被美得有些恍惚，难以想象，这竟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杀手所能拥有的。
“嗯，将军，这也许真的是天意吧。还记得你们拦下过一封信的那个据点吗?”
娜杰塔点点头。当然记得，在那里拉伯克还做了顿大枣鸽子汤。
拉伯克听到这儿也被吸引了注意力。难道是在那儿露了马脚？不应该啊，他动手很干净，不可能被店老板发现。连鸽子毛、骨头都让辰宇丢到哪个不知名的山旮旯里去了。
赤瞳见两人难以置信的样子，解释道，‘‘也是碰巧吧，我在南部小城外搜索了一番，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场地太干净，除了......埋尸体的十几座土丘。”
说到这儿，赤瞳看了一眼静静坐在一边，仿佛什么事都不入眼的少年。
他明明坐在自已身边，比自己还要早加入夜袭，本应跟大家更熟稔，可是......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将他与众人隔离，让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感到有人注视自己，辰宇扭头对上了女孩灵动的双眸，清澈得仿佛可以倒映出人心底的一切阴暗。
少年颔首致意。
赤瞳微微愣怔，或许是自己感觉错了吧。
回神继续道，“我转而回城查阅各地的最新情报，可翻遍所有，也未寻到任何异常。”
“全帝国的据点、探子可以说是极多的，遍覆帝国每一个角落，不可能没有一丝发现。”
“我回忆了翻阅的所有情报，忽然想到，少了一份情报，一份西方偏僻据点的情报。”
‘‘娜杰塔将军有此疏忽其实也正常。原本是武将体系，对暗部的了解不深”。
“为了保障各地探子的隐蔽和安全，消息都是直接传到总部，不经分部之手，分部只负责在探子出问题时，比如被杀或叛变后出手解决，并执行由总部下达的命令。”
“当然，一般总部查阅各地消息，也不会细致到每次都查一遍，各地是否按时定期汇报。探子每三日会汇报一次消息，无论是发现有异常还是正常，按规矩都要上报。”
“也是因为我以前经常在各地出任务，当我发现缺了一份西部线报后，并没有当作是探子疏忽所致，忘了汇报正常。而分部也没有出手，证明探子仍然正常。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探子和分部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截下了消息。”
“而能做到这点的，除了帝具使和实力强劲的武者，也没有其他人了。”
拉伯克心里有点郁闷，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因为不了解暗部的运作体系留下了破绽。
叹了口气，郁郁道，“早知道当时就不该贪嘴炖了那鸽子，换封汇报正常的信就能混过去了。”
赤瞳摇摇头。
“也不行，你并不知道暗部的密语。哪怕你逼迫探子改写消息，他在你们走后再汇报一次，也就露馅了。或者你在改了消息后再杀了探子，也会在之后被分部发现。”
“额......好恶心的体系，这样一来，岂不是说，只要被探子发现，无论如何都会被追杀。”
拉伯克真是无语了，这暗部组织的运作体系简直是无视任何隐私地碾压一切异心于萌芽之中。
“是啊”，赤瞳轻叹。
“唯一的办法，就是探子反叛，帮助隐瞒。而组织对于一切背叛者，只有一条对策，追杀，天涯海角地追杀。”
“因此，没有人敢背叛，也没有人能背叛，除非一辈子如老鼠般躲藏，不见天日，不与任何朋友亲人联系。这对于许多过着普遍人生活的探子而言，与死又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哪怕畏死潜逃了，一个永远不敢露面的老鼠也不能对组织造成什么影响。更何况，怕死潜逃的人，又怎会为了别人主动背叛。”
拉伯克第一次感受到他们以后的对手是个怎样的存在。
那是一个精密运转，碾碎一切反叛分子的国家机器。即便拉起一支由帝具使组成的队伍，对于能否对抗暗部，他也没什么信心。
娜杰塔听到这儿，有些犹豫道，‘‘赤瞳，你反叛.......’’
“将军，我想你叛逃也不是一时兴起吧”。
赤瞳定定地看着娜杰塔。
娜杰塔一滞。
“不错，在数年南征北战中我逐渐坚定了叛逃的念头。”
思绪仿佛又回到那金革铁马的岁月。
那时的她还不是将军，只是一名副将。热情洋溢，意气风发，也可谓少年得志了。毕竟她只是出身于帝都附近的一普通人家，那个年龄取得如此成就已是罕见。
“那时我和艾斯德斯一同领兵，征讨南方叛军。在我们之前，帝国四十万大军被打得落花流水，无功而返。”
“只带了二十万士兵的我，虽然有着第一次领兵征讨一方的激动，多少还是有点忐忑。同行的艾斯德斯则是从始至终自信满满。不仅是对她手下士兵的自信，更是对本身实力的绝对自信。而她的实力也确实配得上她的自信。”
“部队行军被河流阻住去路，我原本要下令部队搭浮桥过河，被艾斯德斯制止。”
“艾斯德斯用她的帝具，魔神显现·恶魔之粹的力量，冰封了整条河。”
“部队踏冰而过，杀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她放任部下烧杀抢掠了三日，受害的不仅有叛军家属，还有许多无辜百姓。”
“更恶劣的是，她专门放走了部分心怀恨意的叛军，为新的叛乱埋下种子，以满足她对战斗的渴望。”
娜杰塔回忆起当时亲眼所见的一幕幕。
‘‘从那以后，我不仅认识到了艾斯德斯的可怕，也认识到了帝国对百姓的态度。”
“剥削，剥削，无止尽地剥削，若敢反叛就镇压，全部杀掉。强大的军队和武力高的非人的将军，成了这一政策的执行者。”
‘‘我看不下去，也不想成为维护这制度的刽子手，便找准时机，在一次征讨西南山贼，靠近革命军前沿战场的地方，率部顺势反叛。”
“与革命军会合前，被恰巧碰上的艾斯德斯拦截，追随我反叛的两名帝具使被当场杀死。”
“艾斯德斯最后没有杀我，不是念及曾经的同袍之情，而是想留一个对手，只废掉了我的右眼右臂。”
四人听得一阵无奈。
继暗部之后他们的对手又多了个帝国最强将军，总觉得未来惨淡无光。
娜杰塔见大家都有些颓丧，想了想又补充。
‘‘好在艾斯德斯身为将军，要么领兵在外，要么便是热衷狩猎危险种。与我们直接对上的可能性不大，我也会避免和她发生正面冲突。”
虽然知道这只是驼鸟心态的自我安慰，现在不对上，晚点儿总会遇上，大家还是默默接受了这说法。
赤瞳抚摸着放在腿上的村雨，平静道，”此次我选择反叛，也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抬起头，眼中没有怨恨，只有透骨的冷静与坚韧。
‘‘精英七人组的‘父亲’戈兹齐，和另外六人都在任务中陆续牺牲，我成为了精英七人组的队长。”
“后来补充的强化组成员也牺牲了四个，只剩下我的妹妹黑瞳和纳塔拉，我有了机会脱离组织。”
“这次追杀，娜杰塔将军，我真的有想过要杀掉你。”
赤暗与娜杰塔对视，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隐瞒。
娜杰塔也很平静，淡淡一笑。
“我知道，你在战斗时的杀意没有掩饰，如果不是辰宇踹开我，现在我已经是一具尸体。”
布兰德和拉伯克甚为不解。既然已有反叛之心，为何还坚定地要杀掉他们，他们大可引荐她加入革命军。
“如果你们太弱，即便我反叛加入，不杀你们，你们，也活不过暗部的追杀。”
“甚至，死得更快。”
“我动手，还能留个体面。”
女孩表情平静，是陈述，不是解释。
陈述事实。
全场一片死寂。
从心底感到冷意，透过女孩传递的，来自暗部杀手的冷意。
女孩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一丝波动。
此时觉悟，好过死不瞑目。
没有人注意到那一闪而逝的情绪。
除了......
一旁时刻感应警卫的辰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