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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味道

断河其实不断,它是条流了很久很久的河,没有人知道这很久是多久,总之它还要很久很久地流下去。

麻老九提起撑竿,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珍珠撤满碧蓝的水面,乌篷船悠悠荡荡划破了莲花般的云朵。

这河为什么叫断河,是小时候寨里老人告诉麻老九的,长大后,麻老九明白了,其实没有人告诉他,他也知道为什么叫断河。河水是从一匹大山脚的石缝里涌出来的,那石缝样子很恐怖,像一条巨鳄张开的大嘴。也许水在黑暗里流得太久,见了天空后,就成了天空的颜色,清清亮亮碧蓝的水像逃离了什么,兴奋地泪泊冒着快乐的浪花,争先恐后拥挤向前,水顺着峡谷的形状而变化着形态向东流了五华里后,又跌进了一座大山脚同样像巨鳄嘴的深洞里。因此这峡谷也叫断谷,位于断谷西三华里的几十户人家也就叫断寨。

这一带的方言,断寨和断患一个音,这不是要断子绝孙么,因而凡是嫁到断寨的女人,必须很会生孩子。

断寨地处红土千里的卡斯特高原东部,这里耸立着千里连绵不断的小山头,像一支扬帆而又永远走不动的船队。断寨就坐落在这船队的尽头,东走三华里就是高山耸立、河谷深切的断谷,断谷再往东走五十里就是雄伟巨大的武陵山脉,武陵山脉的大森林养人呀!可自从二百年前,麻姓兄弟离开了黑湾寨,来到这块红土地上扎寨,麻姓男人就再也不能回去了。麻姓女人是可以嫁过去的,正如黑湾寨只有龙姓女人可以嫁过来。

不知是哪一辈老人给麻姓寨子取名断寨,断寨和断息的同音,导致了麻姓男人的恐慌,他们不断地与女人们疯狂地生着孩子。

红土地瘦啊!一座座多半是裸露的山体上,偶尔有一层层分布不均且薄薄的红土,生长着长了千年也长不高的小树。在山凹凹山湾湾处那些鸡零狗碎的几十亩田地,早已养不活繁衍了几代的麻姓人,于是断寨人的先人立了一条规矩,凡排行老三以后,不得定居断寨。

断寨这名,断寨人是早想更改的,更改了几次都不理想,外寨人还习惯叫断寨,也为了外出谋生的子孙们能找回家来看看,断寨人也就彻底放弃了更改寨名的想法。

麻老九是惟一以老九定居在断寨的男人。原因很简单,老九以上全是姐姐。

老九五十有一,却已弯腰驼背,一张皱巴巴的脸,像红土地上一匹饱经风吹雨打裸露着的石头。石头上纵横交错呈风化刀砍状的纹络,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能形成的,石头的万年是人的一天么?

槽摇碎了水中天,船划裂了天中云,老九咧咧嘴,脸上没有笑容却憋出了几声笑,黑黄黑黄的两排残缺的牙漏着风,使他的笑声有了呜咽的味道。

老九在这之前的几十年里,除了不懂事的童年,从未笑过,是因为黑湾寨的寨主龙老大。龙老大让老九活着,却让他黑夜比白天多。老九一个断寨普普通通的寨民,为何与八面威风的龙老大扯上关系,还得从老九的爹麻老刀说起。

上溯七十五年。老刀要与老狼比刀。老刀说一不二。老刀刀法绝顶,百发百中。老刀以刀为荣,老刀视刀为生命。

老刀一头野猪毛似的黑发,一身古铜色的横肉,站在哪儿都是一堆力的肉阵。每当人们出口称赞他时,他眉一扬,横肉一抖,然后从他厚实的粗唇中咬出:“无他,惟手熟尔。”

这句话他学于黑湾寨里惟一上过私塾的老风那儿,本是一句千古的谦虚之言,然一出老刀之口,却凭他的气势成了骄横之语。

老狼也是这一带出名的刀客,刀又快又准,且胆大包天,打地上走的猎物,从不用枪。一次与一头云豹相遇,只用了两刀,一把刺中喉咙,一把刺中心口。老狼浓眉大眼,一堆黑肉凸起来,油亮亮能看见人影。

老狼名符其实,这一带女人,见到他就躲。这一次老狼色胆大于天,居然敢动第一刀老刀的女人梅朵。这一方的第一美女当然只能是第一刀的。老狼敢动梅朵等于挑战第一刀老刀。

老刀14岁死爹死妈,只有一条5岁的老狗与他相伴。老狼偷他相好的事,还是老狗从草堆堆中,拖出了老狼来不及穿走的裤子而铁证如山的。

就在老狼带着那女人走出寨口时,老刀旋风似地带着老狗赶到。他只往路口一横,整个路口被古铜色的肉阵拦住。眉一扬,刀也出鞘。老狼退后十步,浑身是胆拱手请老刀发刀。老刀傲然大笑,第一刀怎能先发刀,老刀自信后出手也能把老狼的刀拦在空中,而自己的第二刀不等老狼的刀出手已飞人老狼的胸膛。

老狼怎能输了胆气,决不肯先发刀。

于是两人请来了黑湾寨寨主老风做主,老风是寨上惟一上过私塾的老秀才,且见多识广,在黑湾寨权倾几代人。老风不愧寨主风范,只见他干巴巴的细手一挥,决定先者用刀,后者用枪,各原地退后十步,站立不动,谁先谁后抽签定夺。结果老狼先用刀,老刀后用枪。

老狼心中得意,老刀默默不语。

老狼后退十步,拱手一声断喝:“承让”。老狼如此客气是自信一刀就能断送老刀。

老风不懂刀,规定了站立不动,怎能显示高超的躲刀手段?老风害了老刀,老刀刀再快,却不能拔刀。

老刀自知死已难免,头坦然如石,他从怀中取出一块肉抛给老狗,这是他最后一块肉。老狗机敏地一跃而吞。然后,老刀昂头扬眉瞪起一双牛眼盯着老狼,他要看着老狼的刀是怎样飞人他的胸膛。

老狼一声狂呼看刀,声未到刀已出手,快如闪电,直向老刀飞去。刹那间,只听得一声惨叫,倒下的不是老刀,却是老刀那条凶猛而敏捷的老狗。那刀从老狗口中射人,不见了刀柄,只露出刀尾一簇红缨。老狗在老狼出手的一刹那,飞跃而接。老狗吞刀不倒,回头圆瞪着眼看老刀,摇了摇尾巴后才轰然倒下。老狼目瞪口呆。老刀恳请也用刀,老风不允,说先刀后枪,一言即出胭马难追。老刀只好叫人取来猎枪,这枪是他用一张虎皮与来此地开采丹砂矿的英国老板换的。

老刀慢慢地举起猎枪,对准老狼。老刀刀法第一,枪法也是第一,只要他扣动扳机,老狼必死无疑。

梅朵见状大惊,连滚带爬过去抱住老刀的大腿,大呼老刀枪下留情。

老狼大骂梅朵是烂婆娘,老子死了算个尿,你求他个屁。

梅朵又狂奔过去挡在老狼前面说,要死一块死。

老狼一脚踢翻梅朵,狂叫道:“死算个卵。老刀你狗日是好汉就开枪打死老子,老子搞了你的女人,杀了你的狗。”老狼毫无惧色,视死如归。

老刀放下了对准了老狼很久的猎枪,傲然道:“老狼,你狗日是英雄,不怕死。不怕死,老子打死你有卵意思。今天记下这一枪。”说完扛起老狗走了。

一晃三年过去,老狼与梅朵日子过得恩爱,添了二女,时下梅朵又怀孕在身已经十月,眼看又要临产。

老狼盼望梅朵能生下儿子,忙忙碌碌地准备起来。

一天,老狼正从山中打猎回寨,半路上有人报喜生了胖儿子。老狼狂喜无比,抛下猎物,往回飞跑。刚跑到寨门,寨口一支枪正对准他。老刀已在此等候多时,老刀依旧傲然无比。老狼站在寨口无话可说。

老刀也不说话,慢慢地抬起枪口对准老狼的脑袋,圆瞪着一双牛眼盯着老狼不放。

枪影在日头下渐渐拉长。

老狼的脸渐渐开始发青,汗开始在脸上缓缓地流,一滴滴久久地悬挂在下巴的胡须上,在日头下的轻风中凝结成一颗颗晶莹闪亮的盐粒。

老刀不开枪,依然对准老狼的头。

老狼看似坚毅的脸上,眼睛闪过一丝求生之意。这逃不过老刀锐利的目光。

老狼正神色不定时,只听轰地一声枪响,一只白鹤鸟从空中掉在面前。

老刀扬眉抖肉,牛眼一横道:“老子的枪从不打地下走的。他妈的,老风不懂刀,害得老子不能用刀,要不然老子割下你狗日的怕死卵。”说完扬长而去。

老狼回家看了一眼儿子,出门对着老刀走的方向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老刀厚埋了老狼,他决定养大老狼的儿子,等小狼长成大狼,再与他比刀。这儿子就是龙老大。

一年后,老刀带着梅朵及二女一男定居断寨。

龙老大十二岁就从多嘴的寨上老人那里,知道了老刀不是他亲爹,他终于明白了困惑他很久的为什么二个姐姐与自己姓龙而五个妹妹姓麻。

老刀认真地每天教授龙老大刀法。龙老大十四岁那年,在练习老刀的刀法时,无意间闪了一个刀势,颇具当年老狼的风采。龙老大懂了老刀的刀路,悟透的却是老狼的刀气。老刀一声长叹,不语。

龙老大道:“爹。”

老刀道:“你赢不了我的刀。”

龙老大道:“赢不赢都是你的刀。”

老刀沉思后道:“对的。”

龙老大道:“爹,我龙老大乃堂堂汉子,恩怨分明,亲爹生了我,你养了我,我决不会与你比刀。”

老刀道:“我杀了你亲爹。”

龙老大道:“那不是你的刀。”

老刀想了一会儿道:“对的。”

龙老大道:“你要妈生一个兄弟,长大后与我比刀。”

老刀沉默了半天道:“对的。”

三天后,龙老大带着两个姐姐认祖归寨,离开断寨定居黑湾寨。

老刀在黑湾寨安顿好了龙老大回到断寨。梅朵与五个女儿正围在桌上吃饭,老刀进门左手提起梅朵往内屋走,右手猛一关门,把梅朵往床口一扔,搞得梅朵死去活来。

老刀在床上证实了自己的强壮,可一年后生出来的还是女儿。

老刀大骂梅朵,说梅朵更喜欢老狼,给老狼生了二女就有了儿子,给他生了6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说完打得梅朵满寨躲藏。梅朵扬言,两个老子都喜欢,总有一个先走,这是命。说你老刀无儿也是命,你认命了吧你。老刀不信。梅朵曾要老刀找别的女人试一试,老刀不肯,说一定要梅朵生的儿。梅朵被老刀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依然和老刀疯狂地生育,是她明白了老刀的用心良苦。她知道两刀相遇必有一死,而刀刀相报便没了尽头,只有她为老刀生了儿子,兄弟之刀才能只有胜负没有生死。

疯狂地生育,也没有儿子,生了第八个女儿时,老刀已几乎被现实压迫得日渐苍老。四十岁的老刀,只愁得两鬓斑白。梅朵心痛难过,她知道人之痛莫过于心痛。她几次曾想劝说老刀放弃比刀,终于没有说出口。老刀刀法第一,毕竟要有刀法第二的刀来证实。要一个最优秀的刀客放弃刀比登天还难。梅朵明白,梅朵懂得。她不忍看着老刀日渐衰落,她仍然想与老刀做最后的挣扎,老刀却没有了信心,他不再与梅朵上床,无论梅朵怎样地柔情似水。

一天,梅朵非要拖老刀上床,老刀不肯,梅朵不依,老刀一怒追打梅朵。梅朵一气之下跑了。

老刀也不找梅朵,整日在家喝酒。

三天后,梅朵回家,见老刀醉卧在床,她剥光老刀骑了上去。

老刀是第一次从下面进人梅朵的身体,在梅朵狂疯地上下颠荡中,他几次想大喝一声翻身上来,可还没等他翻过来,他已泻了精气,软如稀泥。十个月后,梅朵产下一子,是为麻老九。

老刀顿时精神大爽,在寨子里大摆宴席,狂欢七七四十九天。

是年,龙老大已十八岁,正值八国联军进占北京,龙老大背插龙老狼留下的刀,满怀悲壮独自进京勤王去了。

老风闻讯,在病床上连吼三声英雄,不顾年老体弱带着少寨主小风骑马追了三天,终于在沉江之畔桃源县追上了龙老大。一番慷慨激昂之后,挥泪道别。

老风回到黑湾寨三天,再也撑不住早已衰老的身体,落气前的回光返照时,他扎挣着起来望北而拜,费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喊:“皇上,臣民无能兮!幸有壮士一名前来保驾。”喊完伏跪于地。等小风扶起老风,老风已没了声息。顺理成章,小风接了寨主之位。

在麻老九十二岁那年冬,大雪纷纷扬扬,在通往断寨的小道上,数十骑飞奔,马蹄扬起雪花,远远望去为首一骑黑马黑风衣在雪道上格外耀眼。麻老九正在寨口与一群小怠玩雪,马队掠过他们,在老九家的吊脚楼下勒住马缓,为头的黑马扬起雪白的蹄凌空嘶鸣,一高大的汉子飞身而下,跪于雪地大呼:“爹、妈”。

这时候老刀只剩下一口气未落,听得马叫猛睁双眼,一下坐了起来。

梅朵狂奔出门,分别十余年的母子抱头痛哭,拉起跪于雪地的龙老大匆匆进屋。麻老九早怀奇怪地跑来看热闹,见状知道是他哥回来了,拔腿跟了进去。

进屋后,梅朵推龙老大于老刀床前喊:“快,快给你爹跪下。”

龙老大急跪于地喊:“爹。”

老刀的脸泛起了红潮,却不说话,示意梅朵带麻老九出去。梅朵拉过麻老九指着龙老大道:“快喊你哥。”

麻老九正想喊哥时,正遇见龙老大一双虎眼回望,吓得他躲在了梅朵身后,梅朵只好带他出去。

老刀从枕头下摸出刀来,抽刀,收刀。长叹一声,递刀给龙老大。

龙老大起身接刀。老刀憋足最后一口气嘎咽道:“快,气死你爹。”

龙老大急道:“爹。”

老刀:“快,气死你爹,气死你爹。”龙老大手指着屋外大叫:“他是我兄弟,不是你的儿。”老刀喷出一口鲜血,大笑三声而亡。

龙老大捧起刀,给老刀磕了三个头。

梅朵闻声进来扑在老刀身上狂哭,哭声中翻身喊道:“你气死了你爹。”

麻老九捶打着龙老大的背,哭诉道:“哥,你咋个杀了爹。”

龙老大一抖身站起来,麻老九差点被摔了个跟头,他哭兮兮地跑过去抱住梅朵的大腿,可怜的眼睛挂着两行泪害怕地看着龙老大。梅朵摸着麻老九的身子哭不出声了,任泪水在她脸上横流。她睁着一双泪眼盯着龙老大道:“你怎么知道的?”

龙老大道:“刀。”

梅朵长久地看着龙老大手里的刀。

一连两天,梅朵领着龙老大、麻老九为老刀守灵。第三天,梅朵进屋,龙老大以为母亲年迈累了就没在意。一会儿,忽听屋里有呻吟。他飞奔而人,只见梅朵身上插着两把刀,口里涌着血泡。龙老大扶起梅朵叫:“妈。”

梅朵抚摸着两把刀柄道:“都是好刀啊。”然后,猛一手抓住龙老大的手道:“你一定要把你爹和我埋在你亲爹旁边。”

龙老大:“好”。

梅朵又一手抓住龙老大衣襟道:“快,答应妈,你要老九活下去。”

龙老大:“妈!”

梅朵:“老九的亲爹不用找了,是过路人。老九身子弱,你要他活下去。”

龙老大:“妈!”

梅朵发狠道:“快,答应你妈。”

龙老大一咬牙道:“好”。

梅朵身子一软,撒手了。

麻老九这时进屋来大哭,想过去抱梅朵,见龙老大抱着又不敢去,直哭得声音发抖。龙老大拔了梅朵身上的刀,擦干血迹横眼对麻老九吼道:“不许哭,摸摸鸡巴看是不是汉子。再哭你就见爹妈去。”说完把刀抛过去。吓得麻老九爹啊妈啊地乱叫。

三天后,龙老大带领马队驻扎黑湾寨。

一个月后,龙老大要寨主小风让位,说如今乱世,武人当政,你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别掉了脑袋还不知道,小风摸着脑袋眼睁睁看着龙老大当了寨主。

龙老大当了寨主,并没有给麻老九带来什么好处。龙老大把未出嫁的老七、老八带到了黑湾寨,惟独留下十二岁的老九在断寨。从此,麻老九再也未见过龙老大。龙老大当然也管他,派了手下在断河边造了一条船,说是这船归老九,让老九为他打鱼。一月二两银子的工钱。这工钱够多的了,与开采丹砂矿的工人工钱差不多。此时已是民国,英国人早已不能在这方开采丹砂矿了,矿坑当然是不能荒废的,龙老大花了不多的银元就开始开采丹砂了。丹砂开采出来为鲜红透明的石头晶体,用火烧熔后就变成了呈金属光泽的白色水银。龙老大靠水银发了横财,他购了很多枪支组织了一支百十人的护矿队。从此龙老大更是雄踞一方。

这断河里只有一种鱼,这鱼浅黑底纹上长满乌黑的斑点,且味道极其鲜美,形状似剑,传说只有天上才有,故名天麻剑。断河水的清亮是可断定这鱼在白天是看不见的,它只有在月亮皎洁的夜晚从悬崖下的暗河口游出来,听得一点声响便退了回去。老九只能在黄昏时把船划到洞口,放下石锚,静静地苦等。

要命的是天麻剑即使是在月圆如银盘的夜晚,也不一定要出来。而这鱼又是龙老大的命根子,说他嗜鱼如命毫不夸张。只苦了麻老九为他守候那鱼,麻老九的夜晚多于白天。守候一月下来,最多也只能打到十斤左右。龙老大的手下隔三、二天来看一次。

麻老九二十五岁那年秋,龙老大手下给他送来一女人,说是给老九做老婆。没有接亲送亲,那女人就住在了麻家的老屋里。很久没有了人气的老屋,有了女人才有了点生气。原来麻老九很少回老屋住,多半是在乌篷船上睡。来了女人后,麻老九除了守夜打鱼都回老屋睡。女人是一农家人,很会过日子,也安心与老九过,看着男人辛苦很心痛。于是女人常常埋怨老九,说该睡时你不来,不该睡时你回家。日子久了不免唠叨几句龙老大的不是。夫妻间斗嘴的事,断寨人都不知道,不知怎的,龙老大居然知道了。望着女人被龙老大手下捆住投下断河那绝望的眼神,麻老九哭天喊地,对天发誓说不是他告的密。女人在沉下去的最后一刻相信了老九,大喊:“老九,你生不如死,一起走啊!”女人似乎还要喊什么,却只有水面上的水泡一个一个冒上来又一个一个地破灭。麻老九再也不知她还要喊什么。麻老九血往心上涌,急步跑到河边,脚在岸边的石坎上打了几个颤,又急退几步跪在地下对着黑湾寨方向大哭,叫道:“哥呀!哥呀!”

此时龙老大正骑一匹黑俊马手握望远镜看麻老九。看完了对天喊道:“妈,儿尽力了,儿何尝不想有个兄弟,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妈,你别怪儿无情,老九就这样活着吧!儿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无用之人。儿对他如此之狠,他也不敢做什么呀!原想逼他敢于狠起来,你看他那软骨头,自己婆娘被我淹死,他连跳河都不敢呀!妈,儿只能对他继续狠下去,他才有可能活下去,儿有今天仇家太多啊!”

麻老九当然不能理解龙老大的用心良苦。龙老大这些年称霸一方,当然要有无毒不丈夫之狠。

这狠他也不愿对麻老九的,可不能不这样也让以硬心肠著称的龙老大心里有点内疚,其实他是很可怜老九的,但他只能仅仅把这可怜藏在心里,不能表露出来,他知道只要承认了老九是兄弟,不知有多少仇家拿老九开刀。在这尚武成风的武陵山一带,道上的规矩是男不和女斗,老九的姐姐们是安全的。龙老大答应了母亲梅朵让老九活着,他只能这么做。他虽然强大,可要他以武力让谁绝对安全地活着,他是办不到的。这乱世无理呀!他只有更无理才能更强。不说大了远了,就这千多户人家的黑湾寨寨主之位也是几易其手。龙老大是尝够了被人夺位又夺回来的争斗之苦。有时候他还羡慕老九,不就是黑夜里打鱼么,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未必不好呵!

断河的鱼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他是常常怀念他小时候与爹练刀后下河打鱼的日子。爹怕他长得不够强壮,就想尽了办法多搞到鱼让他补正在疯长的身体。那鱼多美呵,他在外的那十几年里虽混得不差,但他无时不想念那美味无比的鱼,最后下决心回家乡发展,至少有一半是为了这鱼。这一方人都知道打断河里的鱼苦,谁也不会干,这无疑与被官家判刑做劳役一般。让老九干这事,无疑是龙老大向道上人宣告,他麻老九是麻老九,与我龙老大无兄弟之情。自然道上人与龙老大争斗什么,也就与麻老九无关系了。

麻老九无用,无用之人知不知道什么用心良苦毫无意义。老九依然黑夜比白天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打鱼。

一晃很多年过去,他依然没见过龙老大,龙老大也未给他送来什么。这一带的人都知道他只是一个打鱼的,虽然他姓麻继承了麻家的祖屋,可断寨麻姓人没有人承认他是麻姓的英雄麻老刀的儿子。他的同母姐姐们也不认他是麻家的传人。

鱼打上来,总有人来取,他也从不过问打鱼以外的任何事。他甚至想不起有一个他怕得要死的同母哥哥。龙老大这些年不像以前总给他点什么,还曾送过女人。既然没有送什么,他也就淡化了对龙老大的害怕。

鱼一个月依然只能打到十斤左右,来取鱼的人不再给银子,有时候给银元,有时候给粮食。他很多年没有回老屋,回老屋他就能听到女人的唠叨声。他害怕就不再回去,他宁愿在船上,他几次在梦中看见女人从河里湿德摘地爬上船来。他每次都惊喜无比。为了这惊喜他更不愿回断寨了,他守候在断河里,有时候他越想,女人还真不来,他守候一年,也就来那么一两回。

他不再回老屋,老屋也就不是他的了,听寨里偶尔来看他的儿时伙伴麻狗娃讲,老屋被龙老大卖了购了枪炮,说是要与什么赤匪决一死战。最后决没决战他不知道,鱼照样有人来取,照样留下些钱粮能让他糊口。鱼是什么味道,他早就想尝一尝,可他从来不敢吃,哪怕是偷偷留下一条。

三十四岁那一年,他有了一次机会。几个背着枪,戴着灰布帽子的人来到了河边,找到他问路,他看着他们很奇怪,灰帽子上怎么有五个角角的红布布,他伸手摸摸,摸不下来。那几个人也不恼他,很和善地看着他。他望着他们嘿嘿地像笑却没有笑容。他们问路,他不知道。他只有鱼。于是那几个人便煮鱼吃,老九是第一次看见鱼在锅里挣扎,鱼不再挣扎后,被煮沸的水泡推起来又沉下去时,一阵清香钻进了老九的鼻子里。口水一下溢满了嘴,他拼命地吞着口水却不敢想吃,无论那几个人怎样喊他他都不敢吃。他失掉了惟一的一次机会。

那些人走的时候给他留下一块银元。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鱼依然只能打到十斤左右。

四十岁那年秋,一个提着枪的人来取鱼,问他是不是麻老九,老九点头不说话。他惊奇地看着这人的黄帽子上八个角角的蓝白色星星,他伸手摸摸是铁的。那人啪地一下打他的手说,你疯啦,然后很不情愿地给了他五十块银元,他一惊,不敢收,来人不耐烦地骂了他几句,说我想要,还真不敢要,上头说少给你一块要砍我的头。说完骂咧咧地骑着马走了。

过了一个月,又有人送来一个三十岁女人,随女人还带来了二百块大洋。女人在断寨买了一幢房子,购了二亩地,住了下来。

一年后,女人生下一子,女人称之为麻老大。麻老九依然黑夜比白天多,该睡的时候不回家,不该睡的时候他回家了。女人不像前一个女人总埋怨老九,这女人来后从不因什么埋怨老九,说她不喜欢不安心与老九过吧,她又在过着,说她安心与老九过吧,她又对老九你来不赶你走,你不回她也不喊你回。女人更不会因什么唠叨龙老大,她似乎不知道或者是知道装不知道老九有一个同母的狠心哥哥,她似乎知道老九的前一个女人是怎样死的。

日子年复一年,月复一月,一晃十年过去,麻老九在十年里依然打鱼。虽然来取鱼的人不再给他钱,他其实不再需要钱,因为他总有饭吃。前几年是女人送米送菜来,后几年是女人叫寨里一孤寡老人送来,再后几年是儿子麻老大送来。

麻老九五十有一啦。他老了,老得与他的年纪太不相符。女人几年前就不再过问他的冷暖与回不回家。老九也乐在其中,他可以好好地等着一年有那么一、二次的好梦。梦中惟一的惊喜依然是前一个女人在夜半湿流流地爬上船头。儿子也很少来看他了,他觉得儿子不像他,到有点像同母哥哥龙老大,长得虎背熊腰,才十岁的怠与他差不多高。后来儿子连十天半月的送米送菜也不来了,来的是老九儿时的伙伴麻狗娃。麻狗娃是光着脑袋扛着十多斤米来的。老九有很多年未见到麻狗娃了,说狗娃你咋个头光了眉也光了呢?麻狗娃说,还不是为了烧溶那丹砂矿,那砂熔了就是水银,水银有毒,我原来也不去干那活的,可前些年日子难过没饭吃,一家老小在家等米下锅呀!如果还有点办法我不想去的,我害怕得很,原来寨里去烧矿的人都慢慢中毒没剩下几个人了。我只去干了五年就成了这样子了,这五年可能要折二十年的寿啊!麻老九说,你饿死也不要去。麻狗娃说,你哥是条狼你还不知道,矿上缺人他想着法子让我不得不去。算了算了不讲了,讲起让人伤心。

鱼依然只能打到十斤左右。那鱼生命力很强,力气很大,常常跳起来,尾巴啪打着水面,他知道,鱼力气再大,它逃不掉网的。他喜欢看见活鲜鲜乱崩乱跳的鱼被来人从水中捞起来放进鱼桶里,他甚至喜欢听鱼尾在水桶里拍打桶壁的声音。这日子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可是在公元一九五一年春的一天,鱼儿已打二十斤,还没有人来取鱼。他心情烦躁起来。眼巴巴地望着从峡谷上蜿蜒而下的山道,他盼望有人来取鱼。一天、二天,他急坏了。第三天,终于来了两个戴着黄帽子的人,但他们似乎并不关心鱼,上船后问了老九很多问题,老九只会点头,只眼巴巴地望着黄帽子上的五角红星星,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摸明白了,哦,不是红布布的了,是铁的。那人笑眯眯地拿下他的手说:“老乡,回家吧!”

老九道:“家在这里。”

那人说:“以后你不用夜黑打鱼了,匪首龙老大已被政府判处死刑枪决啦。”

老九道:“什么是枪决啦。”

那人说:“杀了。”

老九道:“你们杀了我哥?”

那人说:“他是你哥?”

老九道:“是的。”

那人说:“我们是了解的,你是个老实人。”然后起身下船上岸。走上山道时回头喊:“回家吧,麻老九,你的黑夜结束了。”

第二天,清早老九提着鱼回家,女人没有出来迎接他,在屋里哭。

儿子麻老大迎出来接了鱼说:“爹,全部煮来吃。”

麻老九道:“煮,全煮。”

麻老大兴高采烈地煮鱼去了。

麻老九坐在明亮宽大的屋里,想,这是我的家?这么好的家,女人哭哪样?

他想归想也不去问女人,他有很多年没有与她讲话了。

晌午,儿子把鱼端了进来,女人也来了,一家人围在桌子上吃鱼。麻老大狼吞虎咽一下吃了十几条。

吃着吃着,麻老九问儿子麻老大,这鱼像什么。

麻老大包口包嘴地说:“鱼就是鱼,像什么。”

麻老九想像着小时候爹给他吃鸡的味道。过了好一会道:“像鸡么?”

麻老大啪地吐了一嘴鱼刺正想回话,被他母亲踩了一脚。

麻老九决定去断河,他要在白天里好好看一看断河。乌篷船一直在五华里长的断河里来来去去。天渐渐黑了,老九也没有上岸的意思,他想在船上睡,他希望惊喜地看到他心爱的女人从河里湿施滴地爬上船来。

后记

麻老九心爱的女人,在那半夜没有从水里湿魏波地爬上船头。麻老九醒在自己的梦中,泪流满面。从此他像泪永远消失在断河水里。

寻找不到父亲尸体的麻老大,才十二岁不懂事,他遗憾地望着潺潺的水发呆。一会儿后,他突然问母亲,那天爹回家你为什么哭?他母亲说,不是哭你爹,是因为我们家的田下有丹砂矿,矿务局要征地。那田多肥呀!以后就种不了粮食了。麻老大似懂非懂。又问,那你为什么踩我的脚,为什么不让我回爹的话。麻老大平时与他爹并无很深的感情,今见爹不在了,心里毕竟难过,于是总找母亲的不是。他母亲说,傻儿,你爹老了,嘴没了味道。

再后记

几年后,在这一块土地上建立了共和国最早的一个经济特区,其主要经济为丹砂矿。丹砂又名朱砂,烧熔后名水银,化学元素称汞。

麻老大长大后成了汞矿的工人,那时候特区已被誉称为“世界汞都”。幸运的是那时候炼水银的技术和对工人的有效保护已经很完善,所以麻老大能在矿里工作三十余年。麻老大退休时,特区早已成了一座城市,矿上工人已发展到几万人。十年后,日子已到快跨世纪了。在世纪末充满沧桑的一天里,被誉为汞都的特区却因为汞矿石枯竭而宣布汞矿破产。汞矿没有了,城市还存在。这个城市还继续是特区政府所在地。

采过汞矿的土地是不能复垦了,汞是一种对人体有害的东西,种出来粮食一定会含汞超标,太不符合人类食品的健康要求。

是的,当老虎岭没有了老虎,当野鸭塘没有了野鸭,当青松坡没有了青松,或者,当石油城没有了石油,当煤都没有了煤,这也是一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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