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一走,太后就好像散了架子似地倒了下来。
林芙蓉心下亦是恻然,见太后被气成这样,慌忙过去扶着。
“你说,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太后叹气道。
“太后您当心别气坏身子。”
“芙蓉,今儿这事,你怎么看?”
“我?这是皇上的大事,奴婢不敢妄言。”
“无妨,你且说。”
林芙蓉思忖了会,慢慢道:“依我看,贵妃娘娘说的这些话也太过分了些。现下最委屈的还是皇后娘娘,她才经历失子之痛,怎么能再承受夫家的抛弃呢?再说,皇上一向以仁德治天下,若是皇后最脆弱的时候废了她,又如何对得起良心?”
太后点点头,虽然知道她说的也有理,但还是皱眉道:“可是,如果中宫不能生出太子,国本可就不稳了。”其实太后一直以来的心结也就在于此。
“可是……”
太后摇摇头,道:“咱们明日就去见太妃吧。至于皇后——”
似是不忍地叹了口气:“其实皇后是个好孩子啊,她是宰相的女儿,自垂髫之年便嫁给了皇帝为妻,若真是在这当口儿上就废后,恐怕也会使宰相寒心。这事太大了,我还得与皇帝商议商议。”
冷香宫。
太后在贵妃那一番话后,再也耐不住性子,第二日便亲自驾临太妃寝宫。
太妃只得出来相迎,行了国礼。可太后一见着太妃,眼泪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连声儿地叫她免礼。
她们曾经是那样亲密的姐妹。
可惜后来一切都变了。
收起心中无限感慨,太后连忙挽着太妃的手进屋,遣退了周围的宫人,只留下林芙蓉和苏婉娘,这才放声地哭道:“妹妹,我对不住你哇。”
太妃似乎也被带动了情绪,也是落泪个不停。
太后道:“我听芙蓉说你肯见我,我原是不信的……真没想到,这辈子咱们姐妹还能再相见啊……”
太妃低声道:“太后先请坐下吧。”
“妹妹,我是来请罪的,你就别把我当成什么太后了,在你这,我不过是个罪人罢了。”说着,太后又哭了起来。
太妃犹豫片刻,叫苏婉娘拿手帕来,道:“擦擦眼泪罢,你这样等会让人见了,可怎么好?”
太后没有接那方帕子,腿一软,竟是跪了下去。
她这一跪,林芙蓉赶紧也跪下了。
“你是太后,我怎么受得起,快起来!”太妃连忙避开她的礼。
“好妹妹,我不配求你原谅,就让我给你请个罪,尽我一番心意罢!”
太妃见此情景,叹气道:“姐姐,你快起来,从前的事,咱们——”她摇摇头,眼中似乎摇落无限情意,“就都忘了吧。”
太后抬头,似是不信地道:“你真的愿意放下从前那些?”
太妃点点头,面色已是平静了许多,道:“其实,从前那些我早就该放下。只不过是心里赌着一口气罢了。自打前些日,芙蓉跟我说了那些话之后,我就更想得通了。人生在世,何必与自己为难,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其实也是他没有福分罢了。”
太后摇头:“不,都是我造的孽。”
太妃将她扶起坐下,语气十分温和:“你从前对我的关照,我不敢忘。虽然你犯了糊涂,但咱们也算是互相亏欠。前尘往事,都一笔勾销罢。”
林芙蓉听见她们终于冰释前嫌,又感动又高兴,在一旁道:“您二位听得我都要落泪了。咱们还是快好好聊吧,看这一进门折腾的。您二位这么久没见,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我与婉娘去外面候着去。”说着拉着苏婉娘就走。
苏婉娘被她半拉半扯地给带了出去,不悦道:“你扯我干什么?我自己会走路!”
“对不住啊,婉娘姐姐,我一时情急才——”林芙蓉讪讪的。
“好了,别说了。”苏婉娘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要走。
“唉,婉娘姐姐,你别生我气呀,咱们聊会天吧。”林芙蓉一把拉住她的袖子。
“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她没有挣脱,只是冷冷地看着林芙蓉。
林芙蓉脸上堆满了笑意,道:“婉娘姐姐,如果你不嫌弃我,咱们可以交个朋友。”
苏婉娘一向性格孤傲清冷,拿眼睛斜了斜她,道:“我不过是太妃身边一个小宫女,您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我可高攀不起。”
“嘻嘻,像姐姐这样仙子似的人才,怎么会讲俗人那一套呢?”
苏婉娘听她嘴甜,想起之前几次打交道时,这小姑娘还是挺有意思的,于是一下子也没绷住笑了出来,道:“好了好了,那我可就认下你这个朋友了。”又一转眼珠子,“不过啊,你可得常来我这玩,还得给我做好吃的点心才成。”
林芙蓉连忙爽快应下:“姐姐想如何便如何。”
太后与太妃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彼此都很想念对方,只是因着旧恨不敢登门。太后道:“先帝去了,这宫里头的老人,可就剩咱们俩姐妹了。平日里,你常来和我说说话,那该多好呀。”
太妃颔首道:“姐姐若是想与我说话,派个人来叫我就是了。”
太后四下打量了下这冷香宫,皱眉道:“你这儿太偏僻,里头还这样简陋,从前你是为了避我才住了这儿,现在我叫皇帝找一处好点的宫殿给你吧,在这也未免太委屈了。”
“我不委屈。我能有这样一个清净的地方,已经很满意了,千万不要再给皇帝添麻烦。”
太后又劝了几句,见太妃坚持,也就不再劝。
两人情绪已渐平和,太妃看了看太后面色,缓缓开口道:“姐姐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太后听她这样关切地问,也不想再掩饰情绪了,难免有些激动道:“妹妹啊,你深居简出可能不知道,后宫最近不安宁啊!”
太妃不解道:“皇上的后宫,不是只有皇后与贵妃么。听说皇后贤德,贵妃貌美,姐姐担心什么?”
“皇后前些日子流产了,这事想必你有听闻。太医说她身子虚弱,恐怕再难有子嗣了。贵妃,就是我那个表侄女,到我宫里头闹着要废后。”
“贵妃怎么如此刻薄?我只听说她性子娇纵,没想到竟存了这样的心思。皇后无过,岂能随意废立?”
太后头疼道:“你说的我都明白,皇后确实是委屈了。但我一想,不过贵妃说的也不无道理,皇上毕竟需要嫡子啊。”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
太后道:“我还没来得及与他商量,正愁怎么和他说呢。皇后与他是结发夫妻,叫他如何狠得下心呢。”
太妃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再看吧。若皇后这病能看好,就是我最大的造化了。其实说实话,我打心眼儿里也心疼皇后这孩子,她什么都好,只可惜这身子太弱,竟白白让贵妃压了一头,也是没法子的事。”太后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