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之来了边关也有些日子了，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里的饭菜却赶上了刮风，本来就是一片黄沙，再加上刮风，每天都是“黄沙洗面”。边关水源短缺，喝都不怎么够，更别提洗洗涮涮了。赵远之倒真是不怕吃苦，没来几天整个人面黄肌瘦。刮风的日子两边都是高挂免战牌。
大盛的军营倒还算和谐，该练兵练兵，该做饭做饭，大黎那边就不安生，此次领兵的是小皇帝的表哥萧泽章，此人是萧太后的亲信，一身好武艺算得上是大黎头号虎将，随军的监军是大黎小皇帝皇叔的人杨兴，人称笑面虎。两人各为其主，在军营中勾心斗角，这一日点兵，杨兴找了个借口把萧泽章的亲信打了二十大板，萧泽章虽是一员虎将但是遇事冲动，见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亲信被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还打了二十大板，每天看着杨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两个人在军营里较劲，今日打你的亲信，明日绑他的亲信，一来二去萧泽章受不了一气之下传书回了大黎都城，这一下大黎朝堂炸开了花。
小皇帝坐在大殿上，满脸赔笑看着自己皇叔，萧太后在帘子后板着一张苦瓜脸，心里埋怨萧泽章：老萧家怎么还有这么莽撞的猴崽子，这得在朝上填多少麻烦。
“皇上，昨日本王收到了杨兴的密函，明明是那个吕田犯法在先，怎么挨顿打还不行，还要上书回来打小报告，皇帝你是不是应该给个说法。”
小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皇叔，这件小事......”
“皇叔。”帘子背后的萧太后突然说话了：“皇叔想要个什么样的说法？”
小皇帝的四皇叔听到太后说话心里笑了：小贱人，前几日跟你那个贼军事联手把我的盐城拱手让人，如今本王不过撒个气你还问本王要什么说法。
“咳咳，太后，本王的下属受了冤枉，难道还不能向自家主子要个说法吗？”
“皇叔，您想要个什么说法，杨兴已经是监军还想如何呀？”
这位四皇叔不急不慢开口：“杨兴虽然已经是监军，但是现在边关他孤掌难鸣，本王觉得刘文可以去边关帮他，他们二人也令人放心，太后觉得是不是呀？”
萧太后在帘子后面不说话，旁边的小太监递过来一杯茶。萧太后浅浅饮了一口，轻声问：“军事今日为何没来上朝？”
“丞相病了。”
“病了？好。”说着咳嗽了一声对皇叔说：“皇叔既然觉得刘文好，那这个刘文自然是好的，派去边关倒也让人放心。给个十夫长......”
“太后！如此人才只做个十夫长是不是委屈人才了！”
“那皇叔觉得做什么合适？”
“前锋。”
“前锋？皇叔如此重要的职位您觉得给一个......”
“太后信不过？本王的人你有什么信不过的？”
萧太后微微一笑：“皇叔误会了，哀家也只是随口说了说，既然您觉得前锋好，那就如此吧。皇帝。”
小皇帝干坐了半天，这会直打瞌睡：“哈，既然太后和皇叔都已决定好了那就如此办吧。”
这个时候一个小文官站了出来：“皇上，丞相如今抱病家中，这种事情是否要只会一下......”
话还没说完皇叔不干了：“这种小事就不必劳烦丞相了吧！”
“王爷此话差异，丞相对这件事情十分重视，您如此草率决定怕是不妥。”
“是啊。”
“王爷太过草率。”
朝堂上众人议论纷纷。
萧太后在帘子后面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去丞相府叫丞相过来。”
“是。”身后的小太监答应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开了。
丞相府里的邓林决这会儿正在喂鱼，他一个人怡然自得，喂鱼喝茶阳光明媚。一旁的九公主端着瓜子一遍嗑瓜子一边往池子里面丢瓜子皮。
“军师，你好久不去上朝了。”
邓林决点了点头：“是很久没上朝了。”
“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拖着？”
邓林决摇了摇头：“没有。”
九公主把瓜子丢到邓林决身上：“那你想做什么？”
“等。”
九公主接着又是一把瓜子：“等什么？”
邓林决笑着把身上的瓜子都抖了下去：“马上就会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的小厮来报：“公子，宫里来人了。”
“知道了，送人回去，我这就去上朝。”
“是。”
九公主听了两人对话笑了：“军师真准。”
邓林决笑了掏出一颗药丸丢进嘴里：“这样才好像‘久病’。”就这样苍白着脸的邓林决坐着轿子慢慢悠悠上了朝。
此时朝上吵得不可开交，原本吵的还是刘文职位的问题，后来直接上升到了四皇叔把持朝政的大问题。邓林决到宫门口还没有下轿，一个小太监就跑了过来：“丞相快些来，要打起来了。”
邓林决不紧不慢下了轿子，微微一笑：“不急，皇叔还没乱，我们就不要乱。”说完话缓步往前走。
等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朝堂，竟然迎面丢过来一只靴子。小太监连忙迎上去身子挡住了那只散发着“香气”的靴子。邓林决微微咳嗽两声。
就这两声微弱的咳嗽被耳朵尖的大臣听到了：“丞相！丞相！丞相到了！”
邓林决越过所有的目光，把自己的目光准确地落到四皇叔的脸上。
“四王爷，许久不见。”
四王爷鼻子里哼出一句：“丞相病好了？”
邓林决微微咳嗽一声，用微弱的声音淡淡回答：“还没有痊愈，还撑得住，死不了。”
四王爷冷笑了两声：“军师正值壮年，的确死不了，祸害遗千年，你虽比不上祸害但也活的到五百年了。”
邓林决倒也不生气：“若是能活到五百年那真是借王爷吉言了。邓某的寿数暂且不提，我们来商量商量前线的大事吧。”
萧太后很合时宜地咳嗽了一声：“丞相说得对，王叔，您觉得丞相能不能给刘文一个合适的官职啊？”
四王叔冷哼了一声：“一个中原人参与大黎国事当真好吗？太后。”后面两个字快被四王爷咬碎了，两只眼睛瞪着帘子后面的人：“太后，您倒是说话呀。”
太后背后一凉，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皇叔这是在质问哀家吗？”
“本王可不敢，先帝临走前把您和皇帝嘱咐给了本王，本王自然是得要好好保护好您，辅佐好皇帝。皇帝您觉得四叔说的对不对。”
皇帝点点头：“四叔此话有理，母后您暂且不要与四叔计较这些言语。四叔母后的话您也不必放在心上。”安抚一番，转向邓林决：“丞相虽是中原人，但也是我大黎肱股之臣。同样皇叔，丞相也是父皇的托孤之臣。您难道还不相信先帝。”
听到皇帝如此说四王爷安生了许多。朝堂上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人说话，小皇帝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众卿家都不说话，那朕来问问，丞相。”
邓林决找出来俯身回答：“臣在。”
“皇叔举荐一人刘文，你觉得给个什么官职好？”
“回皇上，刘文并不为大家熟悉，臣觉得战场用兵应当知己知彼，如四王爷所言委以重任实在不妥。”
四王爷一听邓林决反驳自己十分不悦刚想反驳觉得袖子被人拽了一下。扭头一看是自己的心腹，刘琪刘丞相，便压下了怒火闭口不言。
邓林决余光瞧了瞧四王爷的脸色接着说：“自古将帅无不是从兵卒练起，刘文若有本事立下战功自然是论功行赏。”
四王爷一听更是吹胡子瞪眼：本王推荐的先锋，你这么三言两语成了兵卒，憋了半天吐出一个“你！”
邓林决面带微笑：“不过，既然他是王爷推荐，不如跟在齐小将军身边做个副官。”
这个齐小将军是大黎镇守边关的老将齐许的儿子齐元，齐老将军为人刚正不阿，镇守边关数十载是大黎响当当的人物，也是大黎三朝元老，四王爷见了也会礼让三分，齐小将军继承了他爹的优良传统眼里揉不得沙子。邓林决想着把刘文放在他身边最合适，一来若是刘文真有本事，放在小将军身边也好建功立业为国效力。患难见真情，战场上的兄弟最难得，若是小将军和刘文关系处得好没准皇帝多了个内应，二来一旦这个刘文不好，齐小将军定然也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如此放在齐小将军身边最稳妥。
四王爷听了邓林决的话想要分辨几句，着实找不到什么好理由，他又不想轻易放弃，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小皇帝马上接过了邓林决的话：“嗯朕看着这个主意好，母后，皇叔你们可还满意？”
恭恭敬敬的说辞确实不可质疑的语气。
萧太后在帘子后面不做声微微点了点头。四王爷冷哼了一声：“既然皇上都觉得好，那就如此吧。”说完一甩袖子快步离开了大殿，他一离开众臣又开始议论纷纷：“四王爷怎么敢如此猖狂！皇上未曾说退朝他就擅自离开！”
“哎，这又能怎么办？”
有几个老臣都开始老泪纵横了，邓林决咳嗽了一声：“皇上，此事如此决定，那就着兵部办理吧。”
小皇帝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帘子后面的萧太后说话了：“且慢。”
“母后有何吩咐？”
“边关两方对峙也有些日子了，丞相就不想去会会自己的老对手？”
未等邓林决回话小皇帝开口了：“母后，丞相抱病在身不好奔赴前线，您另择他人吧，边关之事暂且放下。王卿不是有事要奏吗？”
说完两只眼睛瞄到了户部尚书的身上。这位尚书大人被点了名出了一身冷汗，擦了擦汗出来回话。
“主要是征兵问题……”
“王爱卿……”太后在帘子后面轻轻开口：“征兵的问题不是已经给出方案了吗？怎么……你还不够清楚。”
王大人听了又是一身冷汗，往地上一趴：“臣清楚只是……”没等他哆嗦出下一句话，太后又发话了：“清楚？哀家看你不够清楚，你这户部尚书是不是不想当了。”
“臣有罪。”王大人已经是抖如筛糠了心里埋怨道：皇上啊，祖宗啊，你想岔开话题下次换个人吧，每次都是我，户部最近就这么点事都拿出来说三回了，这次我的乌纱帽不保还是小事可别把老命交代了。
看着王大人哆哆嗦嗦着实可怜，太后也不想着和自己儿子较真给个教训就是了，于是放松了语气：“好了，王爱卿，起来吧，你岁数也不大怎么记性不好，快起来吧。”
“谢，谢太后。”王大人爬起来站了回去，这一来一回折腾了一头的冷汗。
小皇帝全程皱着眉毛，攥着拳头，手都攥白了。
太后在帘子后面看在眼里面不改色看了眼邓林决：“丞相既然抱病就在家好生养着吧，皇帝体恤也是好事。皇帝无事退朝吧，哀家也乏了。”
小皇帝皮笑肉不笑点头：“既然母后困乏，众卿家无事退朝吧。”
众人听了都是松了口气，皇家母子暗地里较劲苦了的都是大臣，说不好哪天就轮到自己。众人恨不得立马从大殿里飞出去，一个个走得飞快。
邓林决并没有急着走，慢悠悠跟在队伍后面，果然还没走出去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丞相留步，太后有请。”
“劳烦带路。”
“丞相这边请。”
原本困乏的太后端坐在邓林决面前，表情严肃。
两人沉默了半晌，太后开口了：“你们都退下！”
“是。”
左右侍女离开了，也关了门窗。萧太后站起身向邓林决款款走来“邓郎。”
这一声娇滴滴的“邓郎”在邓林决听起来却如针扎一般。
“邓郎，你怎么不说话。”
邓林决退后一步不去看太后的眼睛：“太后，切莫如此称呼臣。”
“你在怕什么？”太后又往前走了两步。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邓林决惊地连退四五步，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太后，臣是邓林决，不是邓禹！”
“那邓禹是谁？”萧太后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你告诉我当年那个柳树后面冲着我微笑给我温暖的男子是谁？”
邓林决仍然低着头语气平和没有喜怒：“太后，邓禹早在六年前就死了。”
萧太后苦笑一声：“是，六年前，先帝托孤，你告诉我邓禹从今以后就死了，但是你就站在我面前，每天上朝都能见到你，你要我当你不存在？你要不就当真死了，要么就不要这么不冷不热对我。”
“臣没有不冷不热，您是君我是臣，我们.....”
太后没等他把话说完一把从地上把邓林决拉起来，死死地抱住面前的人：“你不是臣，我不是君，我们本是.......”
邓林决闭上眼睛：“太后您放手吧，当年臣给过您选择，您选择了这个位置，就不要再留恋其他了。”
“你！你真无情。”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个小太监敲门：“太后，皇上知道丞相在您这，特意请丞相过去，说是请丞相过去赏画。”
萧太后松开了手：“我儿子都来帮你，去吧。”
邓林决连忙转身走到门口，萧太后冲着那个坚定的背影轻声说：“邓郎，我会让你后悔的，你终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
邓林决什么都没说，大步走出了门对门口来迎接的小太监说：“对皇上说，臣着实困乏，体力不支先行回府，明日会带着名画来请罪。”
“是，丞相。”
邓林决一刻也不想在这宫中停留，脚底生风恨不得飞出去，不过他还没走出去竟然遇到了九公主，她身边停着一辆马车。
“军师！”
“九公主？”
九公主二话不说一把把邓林决拉上了马车，对着车夫喊了声：“走！”
“你怎么过来了？”
九公主看着窗外若无其事地回答了一句：“担心你。”
邓林决微微一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微笑逐渐变成苦笑心里的苦涩越来越浓重，嘴里都是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