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原本没有可以落座的地方，米沙还得跪坐在地毯上烤火。
可随着向莫阳踏出的两步，一张铁艺的小圆桌配着两个靠背椅从地板上悄然升起。他抓起蕾丝桌布的一角，桌布飞扬而起，圆桌上赫然多了一整套下午茶的器具，俱是雅致的蓝瓷。
向莫阳从杯架上取了两套杯碟，从圆腹的茶壶中倾倒出香气氤氲的热茶。
米沙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向莫阳没有解释自己所做，只是打开糖罐和奶壶检视了一眼，询问米沙喝茶的习惯。
他给自己加了三块方糖，以银匙缓缓搅拌，捏着杯柄端起杯子轻饮一口，好一派雍容气象。
米沙低头看了看仍穿着睡裙的自己，像是“灰姑娘”。他哪想到随意的一次尝试竟然极巧地找到了向先生，确实准备不全了。
不过既然对方不在意，米沙也就无所谓了。
中国人有句古话叫“七十而耳顺”，就算米沙什么也没穿，想必向莫阳也能淡然处之。
“让我猜猜，你找我有什么事吧？”
向莫阳低头沉吟了片刻，轻笑了一声，说：“原来太阳女神项链被你拿走了啊。”
隐瞒不用，米沙坦荡地点了点头。
“来，让我看看你把我的太阳女神项链变成什么样了。”
向莫阳勾了一下手指，凉姬的长针整齐地列队从米沙贴身的口袋里飞出，围着他的指尖旋转。
黄色蓝宝石里的光芒闪烁地更为频繁，如果凉姬有意识，他们这应该是在……开心？
米沙嘟了一下嘴，且不说凉姬究竟有没有意识，它们对他这个主人都没这么大反应，好生没面子啊！
“嫉妒了？”向莫阳笑得狭促。
米沙嘴硬不承认：“没有。”
“只是好久没有见到罢了……放心吧，它们还是很喜欢你的。”
向莫阳伸直手指，长针们安安分分地顺着他的指引绕着米沙转了一圈，才落回口袋里。
“本来只是想让辛格难堪的，没想到这事还和你有关，真是抱歉了。”
向莫阳这歉道得真是奇怪，明明他在此事里姑且算是受害者的立场，接受道歉的米沙更是获益人。
“无妨无妨，反正倒霉的是詹宁斯先生，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米沙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
那向莫阳绝对是只红毛的老狐狸了。
“我能问一下么，您为什么不想让詹宁斯先生取缔了奚亭的实验室？”
向莫阳“呵呵”一笑，他喜欢这个聪明的后辈。
若说数月前特地挑在詹宁斯家的小少爷的生日会上将假项链送还了回去本意确实是为了气死纠缠不休的辛格，亚摩斯手里的录像曝光却是精心策划过的。
身为天镜公会首席猎人的向莫阳的大徒弟对亚摩斯的数据库下了点黑手。
六位A级猎人之间表面关系看似不错，实际上谁私底下没有为了情报对对方做过小动作呢？米沙自己对此也很垂涎，故而被坑了的人可没处说理去。
哦，云扆除外，需要情报时他不是找他的大师姐，就是找米沙要。
向莫阳做了两手准备，一边让云扆阻拦被派去的露娜·艾特，另一边用太阳女神项链拖住辛格的注意力。
云扆失了手，将奚亭的养子白白送给了怀亚特委员会，处于立场的问题向莫阳不方便再做干涉。
真假太阳女神项链的案子成效也不怎么样，不过钓出了两个小辈而已，辛格写了几天道歉信，没得到回音就停手了。
也许还有第三手和第四手，暂时是用不到了。
“我在找一个人。”
米沙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您是找到了。”
向莫阳笑而不语。米沙一指点在下颌，猜测：“是不是那对双胞胎兄弟？”
“对。”
向莫阳坦坦荡荡地承认了，米沙也是懂分寸的人，没有继续询问为何要找他们。
和桑景棱身体里那颗发光的球有关，米沙已经确信。
“既然您已经达到了目的，那奚亭如何，您就无所谓了，是吗？”
“我听说你和她的儿子奚烁关系不错。怎么？想当一回选王者？”
米沙摆了摆手：“想是挺想，但是不敢呐。天镜公会必须得中立嘛！”
向莫阳笑着续了杯茶，捧着骨瓷杯起身，站在通往露台的门前远望，黑衣上映得一片血红。
米沙好奇地凑了过来，屋外风雪依旧，脚下洁白的城市里燃起灼灼的火光，照亮了低沉的乌云。
何来的琉璃世界，说是红莲烈狱也不为过。
“这个亚位面每天都会如此，没有吓到你吧？”
米沙摇了摇头。
亚位面的范围总是很小，比如桑景棱闯入的那个可以远望王城的草坡，再比如他所在的小屋。
看似天地广阔，不过是背景罢了，烧了便烧了。
话虽如此，米沙却总觉得，本该习以为常的向莫阳特地站起身，为空荡荡的城市里随着大火消失了的某些东西送别。
可他不是异族，感受不到随着血脉传承下来的，对王城的依恋。
“您认识莉莉·墨菲？”
“我和她的家庭是老相识了。确实我和她有些理念不合，但仍然可以叙叙旧啊。”
叙旧？米沙一愣，从来没有听说过莉莉·墨菲年纪与外表不合的传闻。
也罢，在异族身上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五六分钟后，大火归于平静，天地间漆黑如旧，风雪依然。似乎刚刚欣赏完一场演出，向莫阳平静地坐回了圆桌旁。
“好了，我们继续喝茶吧。说说看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米沙摸了下口袋，有些尴尬。凉姬随身带上了，罗安慈的照片却忘记在了茶几上。
“您对罗安慈执行官还有印象吗？”
“记得，很优秀，可惜了。”
“他在德国一个叫夏洛蒂庄园的地方发现了可能和‘魔女’有关的线索，您感兴趣吗？”
米沙观察着向莫阳细微的表情变化，只见他垂下了眼帘，盯着手里半满的茶杯，一言不发。
向莫阳放下茶杯，不小心溅了点茶水在手上，拿了张湿纸巾擦拭。
“我听说天镜公会的规矩是等价交换，你应该很清楚你想要的和你拿出来的并不相等。
‘魔女’对我而言意义重大，如果那是真的，我将欠你很大的人情。
但是……‘魔女’的遗骸被发现，对你未必就是件好事。你必须考虑清楚。”
“也许吧，不过我无所谓啊。”米沙将垂下的短发撩到耳后，露出仅有左耳的亚历山大石耳钉。
话已至此，向莫阳也尽了提醒的本分，轻轻拍了拍手：“那我期待着，送到高野家吧，我即将去那里拜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