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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教区长的求婚(1)

第二天和前一天一样好。早餐后,玛蒂尔达飞快地做了些没用的功课,这当然不会使她有什么获益。接着,她又重重地敲打了一个小时钢琴,她的脾气极坏,像是对我和钢琴都有很大的仇恨似的,其实只因为她的妈妈不许她请假。然后,她就到她最喜爱的地方,围场、马房和狗舍去了。默里小姐身上带着一本流行小说,也出去安静地享受散步之乐了。她把我留在教室里为她画一幅水彩画,她一定要我帮她完成这幅画,而且还非要在当天画完不可。

我的脚跟前躺着一只小毛狗,它是玛蒂尔达小姐的,但是这位小姐很厌恶这只狗,想把它卖掉,说它完全让人给惯坏了。其实,它是这类狗里面极优秀的一只,但她断言它是一只没用的狗,笨得连女主人都不认识。

事实是这样的:玛蒂尔达小姐把它买来时,它还是一只幼小的小狗崽。最先她不让除她以外的任何人去碰它,但是过了不久,她就感觉这只狗需要很多的照顾,养起来有很多麻烦,就对这不小的幼畜感到厌倦了。我请求她把它交给我来照顾,当时她高兴地答应了。我小心地看护它,把它从小养大,当然也获得它的感情,我本应该珍惜它对我的这种感情,认为这远远超过我为它付出的所有的辛苦。但是,可怜的斯耐普却遭到女主人无数的咒骂和恶狠狠的拳打脚踢,现在它处境非常危险,不是被“宰掉”,就是被卖到某个粗暴的、面无表情的新主人那里去。但我该怎么帮助它呢?我不能残酷地对待狗,让它恨我。它的女主人也不会仁慈地善待它以博得它的好感。

然而,正当我坐在那里手中挥动铅笔作画时,默里太太以优美的步伐匆忙地走进房间。

“格雷小姐,”她开始说话了,“天哪!你怎么能坐在屋里画画呢?这样好的天气!(她认为我是为我自己的快乐才画画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戴上帽子和两位小姐一起出去。”

“夫人,我想默里小姐正在读书。玛蒂尔达小姐正在和她那几只狗一起有趣地玩呢。”

“你多想点办法让玛蒂尔达小姐高兴些,我想这样她就不会被逼得非要出去寻找快乐了,就像现在这样,跟狗啊、马啊、马夫们一起玩。要是你再活泼一些,就能和默里小姐有更多的话可以聊,她就不会手里拿着本书到田野里去散步了。不过,我可不想让你有更多的麻烦!”她又加了一句。我想她是看出来了,我已被气得双颊在燃烧,手在战栗了。“请你千万不要如此敏感……我也没对你说什么。告诉我,你是否知道罗莎莉去哪儿啦?她为什么老是喜欢独自一个人待着?”

“她说当有新书看时,她就爱一个人待着。”

“为什么不能在园林里或花园里看呢?为什么要去田野里,小路旁去看呢?为什么她只要一出去,那位海特菲尔德先生总会知道呢?她告诉我,上星期他牵着马陪着她在莫斯路上散步。我在梳妆室的窗口看见一个男人匆匆地走过庭院门口,往她常去的田野方向走去,现在我可以肯定了,那个人就是他。你帮我跑去看看她在不在那儿。然后你只要用委婉的口气轻轻提醒她:你是一位有身份,有美好前程的年轻小姐,你一个人这么闲逛,让那些敢擅自和她搭话的人都能注意到她,这是有失身份的,就像没人照看的穷姑娘一样。只有穷姑娘家里才没有花园可以供她散步,也没有亲人照料。告诉她:她爸爸如果知道她用这么亲切的态度对待海特菲尔德先生——我怕她真的这样做——她爸爸会很生气的。噢!假如你,假如我的家庭教师能有她母亲的一半谨慎或一半的关心,我也就用不着这么费心了。你要看好她,还要让她喜欢你陪着她。好了,去吧,快去吧,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她大声说着,看到我放下了画具,正站在门口等她把话说完。

根据默里夫人的猜测,我在庭院外不远的田野中,那片她常爱去的田野地找到了默里小姐。而且很不幸的是她还有个伴儿,那挺拔威严的海特菲尔德先生正在她身边,陪着她慢慢地闲逛。

但是我遇到了难题。我的责任是上去打断他俩之间亲密的谈话原文用法文。,但是我要怎样才能做到呢?我这样一个无关重要的人恐怕是不能把海特菲尔德先生赶走的。我明知自己不受欢迎,如果我硬闯进去,走在她的另一侧,而且当做没看见她的那位同伴,这将是一个非常粗鲁无礼的举动,我可做不出来。同样,我也没有胆量站在田野里的高处大声喊,说有人正在找她。于是我打算使用折中的办法,用缓慢而稳定的步伐向他们走去,并打定主意:如果我的出现不能把这位向女性献殷勤的男子吓跑,那么我就走过他们身边,告诉默里小姐说,她的妈妈正在找她。

七叶树正在萌芽,把一只只长长的手臂伸出园林的木栅。默里小姐沿着树荫在漫步,一只手里拿着一本合上的书,另一只手拿着一枝美丽的常春花,仅当做是一件非常漂亮的玩具。她的样子的确非常可爱,她那浓密而明亮的长卷发从小帽子下掉了出来,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由于她的虚荣心的满足使她那白皙的双颊上透出一丝红晕,她那双含笑的蓝眼睛,一会儿狡猾地瞥向那个爱慕她的男子,一会儿又向下凝视着她手中的常春花枝。她正在说着某些冒失又不失顽皮的话语,但是,走在我前面的斯耐普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它上去咬住她的外衣猛地往后拉。海特菲尔德先生举起手杖朝它头盖骨上打了一下,响亮的啪的一下,痛得它汪汪地朝我跑回来,那痛苦的叫声却给这位担任圣职的绅士带来了愉快的乐趣。但是,我想,他看见我离他们很近,应该会觉得还是走开的好。我弯下腰身去抚摸小狗,故意显示我的同情以抗议他对小狗的虐待。我听见他说:“默里小姐,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我想,在教堂吧,”她回答,“或者你执行公务再次来到这里时,恰好赶上我在这里散步。”

“如果我知道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可以看见你,那么我就能够安排些事情到这里来的。”

“即使我能够,但我也不能够告诉你,因为我做事没有次序,从来是今天不知道明天会干什么。”

“那么现在,你把这个给我吧,作为对我的安慰,”他说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伸手想拿那株常春花。

“不,我不给。”

“给吧!求你了!要是你不给,我就是最悲惨的人了。你不能对我这么残酷,不肯给我。这件事对你是多么容易,对我又是多么珍贵有价值的礼物!”他热情地央求她,似乎他的生命取决于这枝花了。

那时我在离他俩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站着,正不耐烦地等着他离开。

“那么,你拿着它走吧。”罗莎莉说。

他愉快地接过礼物,嘴里还低声说着什么,她听了脸都红了,脑袋伴随着笑声往后一仰,这说明她的生气是装出来的。接着他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格雷小姐,你见过这样的男人吗?”她转身朝着我说,“我真高兴看见你来了!我担心摆脱不了他了,而且我的爸爸看见了会是非常生气的。”

“他和你待了很久了吗?”

“不,不长,不过他这个人非常鲁莽,他总是到处闲逛,假装是为了公务或教会的事必须要来这儿,其实他是专门为了来盯着可怜的我看。只要一见到我,他就会过来打扰我。”

“好了,你妈妈认为:在你的身边若没有一个像我这样谨慎的、有责任的人陪着,防止其他人打扰你,你就不应该走出家里和花园。她看到海特菲尔德先生匆忙地走过园林门口,就马上派我来了,她要我找到你,而且好好照顾你,还要提醒你……”

“噢,妈妈总是这么无聊!好像我无法照顾我自己。她以前就很烦海特菲尔德先生。我说她应该相信我:即使为了这个世上最招人喜欢的人,我也一定不会忘掉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我希望他明天就给我下跪,请求让我做他的妻子,那么我就能告诉他实在是大错特错了,竟会以为我能……噢,这太令我生气了!竟以为我会那么愚蠢,傻得和他谈恋爱!做这样的事多丢女人的尊严呀。恋爱!我讨厌这个词!把它应用在我们女人身上,我认为这是一种侮辱。我也是承认有些人也许会喜欢的,但是,也绝对不会是可怜的海特菲尔德先生,他自己一年的收入还不到七百英镑。我喜欢和他谈话,是因为他很聪明,也很有趣——我希望托马斯·阿许比爵士能有他一半的好就够了。再说,有个人调情总是好的呀,除了他就没人知道来这儿。我们出去交际时,只要托马斯爵士在场,我妈妈就只容许我和他一个人调情。要是他不在那里,妈妈就把我限制得很紧,就担心有人会制造一些谣言,夸大其词,给他们留下一个我像是已经和人订婚了或者就要订婚的印象。还有,更大的可能性就是:就怕他那讨厌的老母亲会看到了或听到了我的这些所作所为,而且下结论说我不适宜做她那好儿子的妻子。我反倒好像听说她那个儿子是基督教世界里的头号大流氓似的,她倒好像不知道。任何一个寻常的普通正经女人嫁给他也算是亏了。”

“默里小姐,这是真的吗?如果你妈妈知道这些,还会希望你嫁给他吗?”

“是的,她肯定知道!她对他的缺点知道得一定比我更清楚。她一直瞒着我,是怕我知道了会气馁的。其实她不知道,我对这些事是不关心的。因为我觉得这没什么,正像妈妈说的,他结了婚就没关系了,大家都知道,改过之后会变成最好的丈夫。我只愿他别这么丑陋就好了——这一点就是我想的。住在乡下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爸爸又不让我们去伦敦……”

“不过,我觉得海特菲尔德先生要好得多。”

“如果他是阿许比庄园的领主,那他当然好,这是毫无疑问的。可,关键是我必须要得到阿许比庄园,不管是谁与我分享。”

“不过,海特菲尔德先生始终以为你喜欢他。要是他发现自己是错误的,你难道不觉得他会多么的痛苦吗?”

“当然不!那是对他自以为是的想象的惩罚,他居然敢认为我会喜欢他!能把蒙住他眼睛的面纱揭掉,我是再高兴不过了。”

“要是这样,你越早揭掉它越好。”

“不,我告诉你,我喜欢拿他做消遣。再说,他也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喜欢他。我会非常小心的,你不知道我的安排有多聪明。他也许以为能诱惑我喜欢上他,就为了这一点,我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好吧,不过你要多留意:不能给他的痴心妄想提供太多的理由——这点很重要。”我回答。

然而,我的一切规劝都是徒然的,反而使她对我有了一些戒心,在我面前总有些遮遮掩掩的,她的真实想法和愿望都不想让我知道。她也不和我谈论那位教区长了。但是我看得出来,她脑子里(暂且不能说在心里)总是想着他,而且很期待与他再见面。尽管我现在按照她母亲的要求,在她散步的时候陪着她,但她总是坚持要去田野边上的小路上闲逛,在与我说话时或读她手中的书时,她总会不断地停下来东张西望,或注视着上面有什么人经过。如果有个骑马的人飞快地骑过来,我可以从她对那个可怜的骑士(不管是谁)的谩骂中得知:她恨他,因为他不是海特菲尔德先生。

“当然,事实上,”我想,“她对他并不是漠不关心的,不像她本人以为的或企图让别人相信的那样。她母亲的焦虑也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没有根据。”

三天过去了,他始终没有出现。第四天下午,我俩沿着园林的围篱在散步,她一直密切地注意着那片田野,我们的手里都各自拿着一本书(因为我总记得要随身带点什么,当她不需要我陪着她说话时,这样我就有事情可以做),她突然打断了我的阅读,高声说:

“哦,格雷小姐!帮帮忙,帮我去看看马克·伍德吧,然后替我给他妻子半个克朗——我答应上个星期给她的,或者安排个人送去,这事全让我给忘了,这个给你,拿着!”说时,她把钱包丢给我,并急不可待地说,“把钱包拿着,不用急着现在就往外掏钱,想给他们多少都行。我本打算要和你一块儿去的,但我想把这一章节看完,一会儿我看完了,我就去接你。快点,好不好?噢,等等,你再给他念点什么吧,回屋里拿本书,什么书都可以。”

我按照她说的办了。但是,她那急匆匆的样子和提出的请求使我有了怀疑,所以我在离开田野前望了她一眼,正看见海特菲尔德先生要走进那扇栅门。她让我回到屋里拿书,这才让我不会与他在马路上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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